《时间足够你爱》第43/51页


“你受伤了!”我喊。
“没事,小腿上的!你先走!”
“不!”我紧紧拽住他,“我掩护你。记住,记住,我不会死的。”
我回身向敌人又开了几枪。枪法不太准,只能阻挡很短时间。我拖着他继续向前跑。
突然,就在我们前方,出现了几个敌兵,他们一定是从别处绕过来的,堵在街口,枪平举着,对着我们。
“瑞诺!”我大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抱在怀中。与此同时,敌人开火了。我感到身体被撕扯开的痛苦,子弹旋转着嵌进我的肉里。
“打死了!”在突突的血液直冲我的大脑之际,我听见有人这么喊。死了?不,不,还没有,我不会死,瑞诺也不会。我可以死十次、一百次,只要他活着就行。
我活像一个死人一样倒在地上,把瑞诺牢牢地压在身体下面,不顾我一张嘴血就会喷出来,在他耳边说:“装死。”
士兵围了上来。我想我一定受了很多伤,样子一定很可怕。他们看到我就确认我必死无疑。
“完蛋了。”一个人说。
“对,肺被打穿了。”
他们用脚踢了我们的‘尸体’几下,慢慢走开了。
我的背后就是冰冷的地面,那粘稠滑腻的就是我的血,我不敢起来,不敢动,生怕那些士兵会突然回来。于是我们躺了很久很久,躺到黑夜在被短暂的火光打断后又重新凝结之时,瑞诺慢慢爬了起来。
“哦,天啊!天啊!”他激动地,压抑地叫着。
他的手上全是血,我想那是我的血。
“没事,”我努力作出微笑的表情,但那笑容一定非常难看,“我不会死,只是太虚弱了。快,我们回去吧。”
他立刻背起我,用他那条伤腿把我带回了家。
半路上我就睡着了。受的伤很重,流了很多血,虽然我的肌体在进行自我修复,但留在身体内的子弹造成了阻碍,应该尽快取出来。
他把我放到床上时,我醒来了。灯光下他的身上到处是殷红的血迹。
“瑞诺!你受伤了吗?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我问他。
“你怎么还有时间关心我!”他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他一定是太着急了,才不会顾及我的伤口那么用力。“你看看你自己!你说你不会死,可是看这些伤口,它们还在流血!我要叫医生,我必须去!”
“瑞诺!瑞诺!”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他不放。他居然想到叫医生,他居然这么想,他的理智、聪明都不见了吗?
“你是要把敌人带到这里吗?”我说,“你受了伤,以这种样子叫医生来给一个显然是被德国人打伤的人看病吗?现在医生都是我们的敌人!你是想杀了你自己,再杀了我!”
瑞诺哭了起来,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抓着自己的胸膛。“可我一个人救不了你!”
他跪在床边,湿润的脸庞埋在我的手心。
“我的孩子,”我捧起他的脸,看着他,“你能救我,一个人就可以。只要你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奇迹,只要你勇敢,就能做到。我死过很多次,了解这个受诅咒的身体,它的生命力超出你的想象。是的,现在它在流血,伤口在叫喊痛苦,但是不要紧,这是因为子弹还在里面,只要取出来就好。”
“那不可能,我们没有手术刀,没有麻醉药……”
“哦,瑞诺,你怎么还不明白,没时间找那些东西了。你不是有一把牛角柄的小刀吗?那足够了……”
每说一句话,我的肺都发出咝咝地声音,就像是撕纸,嘴角都会涌出一股鲜血,那个德国兵说的没错,肺被打穿了。我这样子一定很吓人,瑞诺的手被我狠狠地捏着,指甲都陷到肉里。他害怕我。
“……好的,好的,我会这么做。”
他简单地将刀子消毒,攥在手里,颤抖着。
“别犹豫,瑞诺!”
刀片刚刚割入肉体时是没什么感觉的,但紧接着,疼痛袭来,钻心的痛楚沿着脊椎奔窜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咬着手帕,咬我随手抓到的报纸,咬我自己的手臂,只求不要喊出来。恐怖的折磨,但我却感到莫名的兴奋。多么痛苦啊!我每一根神经都饱偿痛的滋味,但这样的痛苦只有活人才能体会。我活着,这样的真切,那刀片的每一下切割都仿佛划过我生命里经历的所有的痛苦。我活着,不是一个死人。
最后一颗子弹被剜出来后,我感觉舒服多了。瑞诺手里的小刀‘啪’地落到地上。他搂住我的脖子,失声痛苦。
“瑞诺……我的孩子,别哭。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你受了这样的苦,就为了救我的命。”
“这没什么,孩子。我这样的身体,是很适合当一面盾牌的。”

独舞
亨利・德・吉兹(1550-1588)。吉兹公爵。安茹公爵的堂兄。
亨利・德・瓦卢瓦(1551-1589),安茹公爵,1574-1589为法国国王亨利三世。


一。1559

卢浮宫。二楼西侧小房间。
一个8岁的男孩独自站在房间中央,他伸着右手,脑袋也向右歪着,保持这个姿势有几分钟了。
他比一般的同龄的男孩要瘦一些,皮肤也白一些,大眼睛又黑又亮。不过他现在却皱着眉,用一个8岁男孩不常见的严肃神态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放下右手,然后又伸了出去,这回左脚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满意了,男孩笑了起来。他又把这个动作重复了几次。
他正在练习跳舞。昨天他第一次被允许参加大人们的舞会,那些光彩夺目的服饰和复杂奇妙的舞步吸引住了他。现在他回忆着大人们的动作,自己学习。
他正沉浸在自我世界小小的快乐中时,门被推开了,一个比他稍大但是要结实的多的男孩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书。
跳舞的男孩一下子愣住了,好像被人发现很难为情似的,举起来的手立刻背到了身子后面。
新来的男孩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怒气冲冲地说:
“安茹!你知罪吗?!”
被叫做安茹的男孩子莫名其妙,睁大眼睛看着他,说:
“吉兹。你疯啦?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你别以为你是国王的弟弟我就怕你了!”吉兹伸手亮出那本书,“这是什么?我在你房间看到的!”
“这是一本书啊,是纳瓦拉借给我的。”
“啊,啊。这是一本新教的手册,你身为王子居然敢看这种东西。”
“不过是一本书嘛,我只是好奇啊。”安茹依然天真地说。
吉兹向他走近一步,傲气冲天地看着他。
“哼!我要告发你!你胆敢看新教的手册,国王会惩罚你的!”
安茹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
“我哥哥才不会为这种事惩罚我呢,得了吧你。”
吉兹气得一鼓一鼓的,挥手把书扔到了安茹脸上。
“啊!你打我!我要告诉太后!”安茹捂着被打到的脸,叫着。
“我就是要打你!就是要打你!”
吉兹冲过来,一把将安茹推倒在地上,然后按住他,用书打他的脑袋,一下紧似一下。
“你和纳瓦拉交朋友,我就要打你。他是一个胡格诺的兔崽子,你也是!新教徒是敌人,你也是!”
被按倒在地上的男孩一边尖叫着一边反抗,但是他的力气显然不够,不仅没有推开吉兹,反而让他更加愤怒。最后吉兹骑到他身上,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一顿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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