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全集.com》第246/580页


“山阳仲长统,拜见镇南将军。”仲长统小步走到曹冲面前,款款一揖。

曹冲刚伸出手还没说话,许靖却直起了身子,身体前倾,惊讶的说道:“阁下便是仲长公理吗?”

仲长统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许靖,又看了一眼曹冲,对这个敢在将军面前大声喧哗的家伙感到些好奇。曹冲欠了欠身笑道:“这位便是汝南许靖许文休先生,正好从益州来,与公理一样,都是使者。”

仲长统惊讶的“啊”了一声,连忙施礼:“原来是许文休先生,失礼失礼,早知先生在此,统当先给先生施礼才对。”

许靖连忙笑道:“公理此言差矣,将军在此,还是当先给将军行礼才是。许靖初闻公理之名,一时失态,还请将军恕罪。”

曹冲哈哈一笑,回过头对庞统等人笑道:“你们看文休先生见了公理如此失态,可见公理虽然在丞相府屈就,名声却是远播益州了,连文休先生在外流离二十年的人都知道公理的大名,实在是我丞相府的荣幸啊。”

庞统等人跟着一笑,许靖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许靖虽然在外多年,但仲长公理的大名,我却是听得不少,我听说公理少年俊才,才学过人,有名士之风,识高干之才,名闻遐迩啊。”

曹冲汗颜,他刚才就为许靖对仲长统表现出来的热情感到意外,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明白这位狂生仲长统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现在听许靖一说,貌似这位仲长统还真是个大才,跟并州刺史高干还有过关系,只是那时候的事他也不知道,这一时也没法去问,只得装做一副我心亦然的样子,跟在后面哈哈一笑。

仲长统说了两句,先把丞相府的文书递给曹冲。曹冲看了看,笑着对许靖说:“文休先生,张公祺到了邺城,天子已经下诏封他为阆中侯,邑万户。如果刘益州能归顺朝庭,必不失于此。”他又回头对阎圃笑道:“圣农,张公祺能到此,你居功甚伟,天子下诏,封你为列侯,以酬君之大功。”

阎圃一听,连忙躬身下拜:“圃敬谢天子圣恩。”

旁边的众人听说阎圃封了侯,纷纷上前恭贺,阎圃谦逊的笑着,连连还礼。许靖看在眼里,热在心头。阎圃因为劝张鲁投降封了侯,自己如果劝降了刘璋,即使不能封侯,丞相一定也不会亏了自己。他不免有些想立刻回到益州去,拨动三寸不烂之舌,对刘璋展开攻势了。

曹冲将许靖炽热的眼神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招呼人摆上酒宴,一来为许靖和仲长统接风,二来为阎圃祝贺。席间大家的谈兴都很浓,仲长统的兴致也不错,和许靖探讨起了哲学问题,一个言语老辣,一个辞锋犀利,唇来齿往,甚是热闹。

曹冲听着听着,感觉到了一些意外,许靖所说,大抵以经典为据,无非是圣人如何说,某经又是如何讲,而仲长统却着眼于实际,三绕两绕就把许靖口中的圣人经典说得破绽四出,让人猛一听觉得他说是奇谈怪论,细想想却又觉得事情正是如此,想反驳也无从辩起,即使以许靖之才也难挡其锋,渐渐败下阵来。

“公理所言,颇有王仲任(王充)论衡之利。”许靖胀红了老脸,摇着头说道。

仲长统显然不知道论衡是什么,并没有太在意,曹冲一下子却听得上了心,连忙问道:“文休先生,你见过王仲任的论衡吗?”

许靖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在会稽时听王景兴(王朗)说起过,说王仲任这部书包罗万象,论说万物异同,学问甚深,但同时他诋毁圣贤,不为父隐,实在有违圣人教诲,所以人品低下,不是纯儒。”

曹冲有些不高兴了,谁不知道论衡是有名的唯物主义哲学巨著,王充是著名的唯物主义哲学家,那是我从小就景仰的人,怎么到你这儿成了一个小人了,还说什么不是纯儒,你这样的就是纯儒了?他强压着心头的不快,沉声问道:“那先生可知这论衡一书哪里可以见到,冲久闻其名,寻觅不得,还望先生告知。”

许靖有些意外的说道:“将军不知吗?论衡成书以后,不在中原流传,通晓此书者,据许靖所知唯两人耳,蔡伯喈流落吴会的时候,见到此书,学识大进,他把此书当成珍宝,密不示人。另外就是王景兴,他在会稽任上时,钻研此书甚深。王景兴就在丞相府,怎么将军没听王景兴说过?”

曹冲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冲找此书久矣,没想到精通此书的两人却都在我的身边,真是造化弄人。”

第三十节 蒲元

曹冲在席间见识了仲长统的大才,叹为观止,立刻邀请他留在自己身边,至于他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了,回邺城交令的事自然有人去办理。仲长统在邺城呆得不开心,这次出来就是为了看看曹冲究竟是什么样子,对曹冲的相邀自然是求之不得。散了席之后,曹冲送走了许靖,把仲长统引入书房,品茶论谈,立刻发现他们的想法有很多接近的地方,谈得甚是投机。

仲长统被人称为狂生,不仅是因为他学问高,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想法不合于时。他认为“天”就是自然,它没意志和目的,并不是什么人格的神。“天”的运行有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人们只要顺“天时”,如适时播种,辛勤管理,及时收获,就有好收成,收多少不在于“天命”,而是在于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在政权得失上,仲长统不承认什么“神的旨意”,他认为创业者夺天下,建立霸业是由“人事”所致,同样,王朝由盛而衰,毁业亡国,也是由“人事”所为。他根本上不相信所谓的“天命”决定社会兴衰的说法,当然对把儒家经典神学化的谶讳更是嗤之以鼻,对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不屑一顾,直刺之以为妄说。象他这样的言论,在这个谶纬横行的时代里不被人当成狂生才是怪事。

“公理,天人感应还是有的,不过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曹冲微微笑着,呷了一口茶悠得自得的说道。

“请将军指点。”仲长统不屑的一拱手,说是请将军指点,却是等着你说出来我就痛批一顿的样子。

曹冲笑了,这狂生果然就是狂生,有个性。他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你说的天不是什么有知觉的神灵,只是我们所处的自然,包括这个天,这个地,这个山,这个水。他当然不会在尧舜之世生什么灵瑞,也不会在桀纣之世降什么天灾,但这个天地山水却和我们息息相关。荆山就是这个自然的一部分,我们就拿荆山打个比方,荆山有竹,可为箭杆,获利甚丰。如果我们砍伐得当,把一些不好的竹材砍掉,让好的竹材得到更多的养分,荆竹就会越长越好,获利也会越来越多,这就是我们影响了荆山,同时荆山也回报了我们。如果我们只管大量砍伐,却不去有效管理,不用多长时间,那些贪利的商人就会将荆山砍成秃山,到时候山体暴露,不仅竹子长不成,还会造成水土流失,山体滑坡,这就是我们影响了山,但是坏的影响,所以荆山也报应了我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也未尝不可以称之为天人感应。”

仲长统一愣,哈哈笑了,拱了拱手道:“将军高见,这骗人的天人感应四字,到了将军口中,却另有一番深义。将军此言,和老子所说道法自然倒颇有相合之处。”

“老子也好,孔子也好,墨子也好,有益于我民者,我皆用之,有何不可,又何必拘于成见,守一家之规。”曹冲看着仲长统含笑不语,端起茶杯慢品。

“将军所言甚是,只是这些俗生拘于师法家法,不敢越矩,要不然就是陷在书里,皓首穷经,读死书,死读书,除了求一点仕禄,哪有半点有益于民生。”仲长统叹息不已:“我二十岁出游至今十年矣,如将军者,一人而已。”

“不,你不是一个人,你和王仲任虽然相隔数十年,从未见过面,但你们的思想,却是相通的。”曹冲凭着记忆,略微讲述了一下论衡的大致内容。仲长统立刻被吸引住了,听得津津有味,可惜再往深里问,曹冲却记不得那么详细,只能大眼瞪小眼,无奈的摆摆手了。

“公理莫急,我让人到邺城去将蔡先生和王景兴请来,到时候你向他们请教吧。”曹冲只得挂出免战牌。仲长统意犹未尽,可曹冲确实说不出太多的东西,他虽然觉得遗憾,也只得就此打住。

“公理,若想知道天知,就得学伏羲作八卦一样,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察诸身。”曹冲引诱仲长统道:“我在南阳时,看到张平子的遗作,现在全放在襄阳,你如果有兴趣,不妨到襄阳去。仲豫先生和宋仲子都在襄阳,相互切磋,一定大有长进。”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襄阳,不在汉中呆着了。”仲长统一拱手,兴冲冲的起身说道:“天已黑了,将军日理万机,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就不打扰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襄阳,不来和将军道别了。”

曹冲一愣,心想这小子还真心急,一刻也不呆了,要不是看天黑了,说不定他现在就能跑了。他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起身送仲长统出门,自有人安排他去休息不提。

送走了仲长统,曹冲回屋看到大双小双正在收拾,邓艾捧着一摞公文正在等着,却不见这些天改了性,一直在旁边兢兢业业的当书记员的孙尚香,不由得有些奇怪的问道:“士载,虎妞呢?”

邓艾笑了笑,还没回答,大双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子今天接待许文休先生,夫人听得无趣,就带人到南郑城中转了一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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