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925/964页


“听说那一日汪道昆的信送去之后,张阁老把长子张泰徵叫了过去,当着其三弟张四教的面,把人训得狗血淋头。卑职斗胆打探了一下,发现这封信很有可能不是张阁老写的,而可能是张泰徵冒用张阁老……”

“等等!”刘守有一下子打断了刘百川的话,眼神变得非同一般犀利,“你是说,张泰徵用张四维的名义给汪道昆写信?”

见刘百川连连点头,刘守有再对比吴十二的证词,越发觉得此事应当八九不离十。他就说嘛,张四维堂堂阁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简直没品没格调的事情,原来是因为家有逆子,这才闹出了现在这桩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把刘百川打发出去,却没想到外间看门的心腹小校突然开口说道:“都督,北镇抚司理刑百户郭宝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刘百川知道是郭宝过来趁热打铁,赶紧在旁边帮腔道:“郭宝一大早就来找都督,因为您在刑房里头没出来,他又不肯告诉我,只说是陈梁从汪家听到点什么风声,所以……”

“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把郭宝叫进来说话!”

刘百川立时去开门把郭宝放了进来,自己却侍立刘守有身侧,一副好心腹的派头。刘守有对这家伙的厚脸皮素来有所预计,也懒得撵人,而郭宝自然更不会提到屏退闲杂人等这一茬,行过礼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都督,陈梁送来消息,说是汪孚林也听人说起了汪道昆给张阁老送信的事,气得在家里大骂张四维阴险狡诈。据说,他正打算去见元辅告状评理,还准备直接找上张阁老家里去。”

刘守有顿时脸色发黑,顿时有些后悔扣吴十二的事做得有些太欠考虑,万一不能糊弄住此人,消息泄漏了出去,汪孚林会不会干脆也冲着他开炮?要知道,汪孚林连次辅张四维的帐都不肯买,打算豁出去大闹一场,他算什么?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如坐针毡,到最后就把气撒在了下属头上。

“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过来说,锦衣卫什么时候变成了专管大臣家里阴私的衙门?你们只管专心致志做好北镇抚司那点事,余下的不用管!”

刘百川和郭宝被撵出了直房,随即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立时就蹑手蹑脚回自己的北镇抚司去了。嘱咐陈梁守在院子门口,如果刘守有出门就立刻前来通报,两人就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阵子,无非是分析刘守有的心态和接下来的做法。可不消一会儿,陈梁就跑来报说,刘守有倒是没出去,却有一个总旗进去了,看样子脚步很急。这下子,郭宝立时和打了鸡血似的,挑了老早就笼络过来的一个小校去那边盯着动静。

于是,当下午刘守有匆匆出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料到背后已经黏上了不止一条尾巴。他虽说是锦衣卫的大头头,但从来不做第一线侦缉的事,顶多亲自审讯犯人,因此对于如何更换衣着打扮,如何甩脱盯梢,心得固然有,可和真正第一线的精兵强将比起来,他逊色何止一筹。若非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在如今这种局势下,他甚至都不敢特别重用哪个心腹。

因此,来到事先约定的那家小茶馆,他先确定这条偏僻的断头小巷子但凡有人跟进来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放下心来进了店。见掌柜伙计全然不见,三四张桌子上只有一张坐着一个茶客,他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去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张三老爷,都这时候了,你不好好收拾张家那点家务事,却还有功夫来见我?”

“看来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四教笑了笑,随即亲自给刘守有沏茶,这才开口说道,“刘都督看来是亲自查过,结果如何?”

对于这样的小事,刘守有也懒得推脱,直截了当说了郭宝和刘百川打探到的消息,连同自己从吴十二口中挖出来的那些细节,见张四教果然面色阴沉,他就有些恼火地说道:“张阁老的那个长子是怎么回事?就算他几次三番栽在汪孚林手里,那也不至于蠢到做这种傻事!这下可好,如果汪孚林真的一怒之下闹到张府门上去,堂堂张阁老竟然想要干涉松明山汪氏的宗族事务,这不是送给御史弹劾的把柄吗?”

张四教知道,只要张四维遭到弹劾,那么上书请求致仕就很难避免。想当初张居正被门生刘台弹劾,不就是也只能以辞职致仕作为要挟?可张居正那时候有小皇帝和两宫太后撑腰,可张四维呢?

想到这里,他就看着刘守有,似笑非笑地说道:“刘都督掌管锦衣卫已经有六年了吧?虽说缇帅之名听上去很威风,可每次见司礼监冯公公,却都要如同仆隶一般磕头问好,身为赫赫有名的麻城刘氏子弟,你心里应该不大好受吧?”

刘守有顿时大怒:“张四教,你这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张四教面对遽然色变的刘守有,表现得异常冷静,“如果不是对冯公公执掌东厂,压着锦衣卫心怀不满,你何必在司礼监中另寻山头?你最聪明的是没有去找关键时刻最懂得断尾求生的张容斋,而是找了司礼监秉笔张明和张维,希望能直接够到皇上。”

尽管刘守有曾经收了张四教非常多的好处,可这最大的隐秘被人捅破,他仍旧有一种杀人灭口的冲动。然而,别说张四教是张四维的胞弟,就凭这位蒲州张三爷在商场的赫赫威名,以及这是对方找的地方,他就没办法轻举妄动。

“张四教,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我们联手,想办法联络到皇上。张居正和冯保一手遮天的日子,该结束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张居正,汪孚林能蹦达多久?”

刘守有盯着张四教,足足许久方才哂然笑道:“你以为,汪孚林只有首辅一座靠山?他这个人贼得很,很有可能早就靠上皇上了!”

第九二四章紧锣密鼓

什么叫汗如雨下,此时此刻汪孚林见到刘百川和郭宝的时候,这北镇抚司的两位实权人物就是如此光景。

而当听到两人结结巴巴,一个主讲一个补充,总算是把刘守有和张四教两个人见面的经过给讲明白了,汪孚林也就明白了两人的纠结。

他知道,想来这两位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会阴差阳错卷入这样巨大的阴谋里头,可如今后悔下船也已经来不及,两边总得选一边站。相较于根本无意笼络他们作为心腹的刘守有,他们怎么都不可能背叛捏着他们的软肋作为证据,同时又对他们颇有奖赏的自己。

“二位辛苦了。”汪孚林知道这会儿战战兢兢的刘百川和郭宝需要安抚,因此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追问不休,而是对他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见两人神色明显一松,他这才继续说道,“虽说还不能说是完全查到了刘守有的底牌,但你们成功跟踪到了他和张四教会面,张四教又揭开了他和宫中司礼监秉笔张维和张明有联系,那你们俩也算做成了一半的事情,而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

说完这话,汪孚林就用手指拈着一张银票,大大方方地递了过去:“六百两,你们两个,再加上望风的陈梁一块分。”

此话一出,不但刘百川和郭宝全都大为惊喜,外间和封仲一块望风的陈梁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这话,也同样勒得合不拢嘴。

果然是利益和风险共存,如果反而去投了刘守有,这位出身麻城刘氏却素来只出不进的都督哪有这么大方?

刘百川本待伸手去接,突然想起郭宝和陈梁比自己更早投了汪孚林,他就故作大方地先接了过来,随后仿佛非常不在意似的递给郭宝,这才单膝跪下行了个礼道:“多谢汪爷厚赏。”

眼见得郭宝有些发呆地接过银票,随即方才慌忙行礼道谢,汪孚林就继续说道:“我又不是你们的正经上司,用不着来这套跪来跪去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就是这么个宗旨。至于第二条,你们可以尽管放心,只要你们安安心心给我办事,我不会让你们直接对上刘守有这个旧主,也就是说,无论刘守有是输是赢,他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你们两个做过什么。我这个人用人,素来最注重他们的安全。”

这无疑是意外之喜,至少刘百川和郭宝想到刘守有和张四维要做的那件极其要命的事情,这会儿就只觉得汪孚林实在是太体贴人了。

“不过,你们还是得盯着刘守有。而你们之前笼络到的人,现在不妨加大点力气,一定要把他们死死把住。从现在开始,刘守有那边不能断人,而且一定是要最可靠的,我不需要你们阻止他做的事情,但他究竟做了点什么,这却一定要全部打听得清清楚楚。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蒲州张氏固然很有钱,比松明山汪氏大概还强一点,但他在明,我在暗,更何况……”

汪孚林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晋商隆盛行见票即兑的银票在京师固然极富盛名,但生意做得大,却也有生意做得大的坏处。”

郭宝看到汪孚林的笑容,本能地觉着颈侧有点疼,好像是当初挨过闷棍的后遗症,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隆盛行听说有好几家晋商的股子,除却张家和王家,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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