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538/1924页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如此小儿女作态,真是让你见笑了。”

赵无恤起身,褪去了纠结,他决定将这件事解决好,肉体毁灭很简单,但首先要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我要去见见太史墨。”

季嬴仰着头,为他整理衣襟:“太史从不屈节,君能劝服他么?”

“试试看罢,这是给太史墨一个机会。”赵无恤正了正衣冠,正色道:“也是给我自己的一个机会!”

……

烛光暗淡的囚室,安之若素的囚徒。

瓷瓶放在案几上时,太史墨抬头看着眼前的赵无恤,眼中并无波动。

“上卿这是来为老朽送行的么?”

“太史多虑了。”无恤径自坐下,让手下人都出去,甚至连黑衣侍卫也不例外,屋内只剩下他与太史墨两人。

瓶塞被拔出,一股浓郁的醇香飘了出来,让人闻之心醉。

“这是邺城烧酒,天下间难得一见。”青铜蒸馏器的发明导致了蒸馏酒的诞生,只需要一些浓酒和糟,让酒精蒸腾其上,再用器皿承接即可,不但在代、中山、燕等北寒之地能卖出好价钱,医学上更是受益颇多。

“赵卿又鼓捣出了新东西。”

史墨摇了摇头,说道:“可惜,老朽三十岁后便不再饮酒了,只怕要暴殄天物。”

“周公《酒诰》曰: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之……太史不饮酒,是因为酒会导致丧乱和堕落?”

史墨道:“仅是因为饮酒容易糊涂,双目迷眩,下笔松散,看不清事实。”

而且饮酒容易触发情绪,作为一个史官,这是不应该的。

与孔丘的笔则笔削则削不一样,无论事实如此,都只用冷冰冰地记载,不妄自加以个人的评述,才是史墨倾心的方式。

无恤笑道:“也因为如此,太史才能语出惊人,甚至预言吴国必将被越国所灭。”

“但我总觉得太史并非没有私心。”

“太史的私心,便是对我成见极深,今日敢问太史,这是为何?是因为我毁灭旧礼,窃取邦国,还是因为我打破了六卿僵局,瓜分公室?”

“都不是。”

“那太史为何在我初入虒祁宫时,便如同防贼一般防着我?我回到晋国后,纵然做了种种利国利民之事,太史依然对我忌惮颇深?太史能对我父说,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可见并非愚忠于晋室者,也不可能看不清天下大势,这让我更想不明白。”

太史墨目光复杂地看向赵无恤。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也。”

“虒祁宫中,老朽并非初次见到赵卿,在之前还有过一面之交。”

“宴飨上,赵卿幼弱,独立于诸父兄之外,沉默寡言,除了善于隐忍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才干。”

他说的这件事情,赵无恤一点印象都没有。

“然而一年后,赵卿再入虒祁宫时,却与之前泯然二人,这让老朽深为惊疑。”

“你突然间声名鹊起,成了晋国卿大夫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一边小心讨好君上,一边攻于心计,在领地暗中经营武力收买人心,胸中恍若怀有大志,与之前的隐忍小子实在不同。”

赵无恤道:“年少木讷而年长聪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楚庄王也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未鸣,一鸣惊人。”

“短短一年,变化竟如此翻天覆地,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而且……”

晓是睿智如太史墨,也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恐惧的目光。

“离开晋国后,赵卿的所作所为,老朽越发琢磨不透了。窃国、借势,一切都如此果断,仿佛知道阳虎必叛,知道六卿必乱。更有些东西叫人匪夷所思,如武卒、如纸张、如铁器、如幕府、如刑律,虽然赵卿一个劲归功于臣下,但老朽却看得出,一切的缘由都是你。”

身为史官,太史墨将上到唐尧,下到近世的一切可见典籍都烂熟于心,历史的长河也是秩序的长河,一切发展都有其内在的规律,这种规律不为尧兴,不为桀亡,任何王侯将相,所谓圣贤,都被内化在种种历史规则里,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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