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583/1924页
但是明知必死,眉间赤也要坚守到底,因为他不仅是赵无恤的家臣,也是被收养的孤儿,他的义子。
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他想到自己在羽林军中所受的教育和熏陶,赵卿让人讲述‘永不倒下的林’的事迹:晋国内战时,伍井在台谷小城死守,数百人尽数战死,却至死不退。事后伍井被追封为上大夫,只要赵氏还存在一天,他的灵位就能享受高规格的待遇,一同战死的数百人也全部进入云台陪祀,而他们也成了羽林军效仿的楷模。
他想到出征前义父亲手交给他的虎符,入手前看似轻巧,入手后却重如千钧。
他还想到在开战之初,赵氏的谋士家臣们花费很多时间来庙算,筹划战略……
想到这些,眉间赤便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直逼肺腑,将对死亡的恐惧也驱散殆尽了。
而王孙胜的撤退计划说的好听,可楚军浩浩汤汤,岂是那么好阻击的?
如今在河东、河外,很可能是决战的前夕,而赵军全歼秦魏的机会,很可能会因为他没能死守陆浑,让楚人兵临大河而前功尽弃……
所以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法去抵抗敌军下一波进攻。但也得以死抗敌,用堂堂七尸之躯拖住楚人前进的步伐!
哪怕多拖延一刻也行!这样就能给赵军主力打赢这场战争赢得一刻时间……
于是眉间赤迈步上前,逼近王孙胜道:
“‘晋国有俗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子乃赵氏之臣,弃军纳城而降,是为不忠’……这可是王孙在书信里的原话,现在却忘了么?你以事急从权为借口,行弃城纵敌之实,与纳城而降有何区别?”
此言诛心,王孙胜忍不住了,冷笑着道:“莫不是因为副师帅与楚王有仇,楚王在城外,故而不想离开?自己的私仇,何必用大义强迫众人留下。”
被王孙胜如此诽谤,眉间赤双眉之间的红色胎记更红了,仿佛要滴血一般,他死死盯着王孙胜的眼睛,随即大笑道:“想必以王孙这天生贵胄,会觉得这死守城池,为后方大军会战赢取时间的责任,远远比不上你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野心罢……我从王孙的眼中,没看到必死的决心,汝大概是觉得,上卿的事业不值得你去死!”
这是自然的,王孙胜从来就没对任何人生出“效死”的心情来,他只效忠于自己,效忠于自己的仇恨,效忠于自己的野心。但被人当面这么揭露,王孙胜也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满口胡言,我看汝是想要以这千余人的性命陪葬,来成就自己的忠名!”
大敌当前,主将和副将却吵了起来,陆浑城的赵军将士们一时间手足无措,撤退和死守尽忠两个念头,也在他们脑海中不断争斗。
恰在此时,城外平息已久的楚军大鼓再度隆隆敲响!
随即城内也金声四起,“敌军攻城了!”示警声到处都是。
“敌军想要乘夜攻城?”王孙胜下意识要去安排防务,然而不等他抬起脚,却被两名黑衣左右挟住了双手!
王孙胜没有挣扎,而是冷冷地质问眉间赤:“此乃何意?”
“王孙胜有临阵脱逃之嫌……”
眉间赤高举虎符,看了王孙胜一眼,对众将吏说道:“我身为监军、副师帅,今日便以上卿虎符为凭,剥夺其师帅职权!”
……
除了重要将吏外,普通士卒并不知道发生在城楼小屋里的争执,正在休息的士兵们几乎在听到报警金声的同时,便一窝蜂的拥上城头,但随即,他们便鸦雀无声了。
不一样,楚军的气势和前几日完全不一样了,陆浑城外,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戈矛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乘乘战车排成长长的队列,在雄厚低沉的鼓声指挥下,踩着一致的步伐,坚定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森森的杀气让怀着必死之心的眉间赤也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这次自己可能真的要黄泉陪伴亡父了……
但随即涌现出来的,却是无穷的战意!
他父亲母亲花费心血所铸的莫邪剑,现在很可能就佩戴在楚王,或者哪一位楚国贵族的身上。
仇恨与责任交融,他拔出剑,直指来敌。
“破敌!”
绝境之中,胆怯恐惧都没用了,先是一伍,再到一什,再到一卒,最后整个南城墙的赵卒都齐声呐喊,“破敌”……
只可惜,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数万楚人山呼海啸的声浪淹没……
“拔城!”
叶公让人堆叠的高大土山,已经与城头等高!
楚军从土山上射出的弓弩箭矢像一场倾盆大雨般覆盖了整个城头,乘着守军抬不起头的当口,身着漆甲,火红一片的楚兵排山倒海般朝陆浑小城压来,甲士高高举着盾,几十架木梯同时搭在城墙上……
而就在赵军的注意力被正面强攻的楚军完全吸引住时,在陆浑城背后的山岭上,一支千余人的兵卒也从林子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