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656/1924页


随后他又对赶来的被离苦笑道:“果然如你所料,大王还是容不下我,不听我言,反赐我剑。”

被离也曾暗暗劝他:“我听闻楚国有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子胥何必自杀,不如率领舍人门客,杀出吴城,逃亡而去,保全性命。”

“我乃吴臣,生为吴鬼,纵然流亡,又能去哪呢?”

被离又劝说道:“封已至赵国,子胥不如也去投赵侯?”

“封有封的命,员有员的命。”白发老头倔强地举起属镂:“我的命,是它。”

在拒绝被离的建议后,伍子胥便一直坐在亭内凝视着手里的属镂剑,对它那锋利的剑刃和做工精妙的独角鹿剑柄赞不绝口。

“我本以为自己会如同父兄一般,死于戮杀和车裂之下,却做梦都不会想到,取我性命的,会是这样一把小剑。当年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王子比干,如今大王诛杀老臣,只怕也要被比作桀纣之流了。伍员今日一死倒没什么,只可惜吴国宫阙过不了多久就要化作废墟,姑苏之台上长满蔓草……”

此言一出,在他面前跪了一地的舍人统统失声哭泣,被离也掩面拭泪,为伍子胥的境遇不值。

伍子胥何尝不气?在吴国三十年后,他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做楚人,而视这个新兴的邦国为自己的故乡了。对夫差,也含辛茹苦地扶持他登位,助他破越报仇,谁料却遭到了最可耻的背叛。

小人在堂,忠言逆耳,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虽然心疼吴国即将到来的衰亡,但伍子胥对夫差的情分,也已经完全尽了。他不恨吴国,却恨夫差,恨那些小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以直报怨,以怨抱怨,一贯是他的人生准则。

若换了十年二十年前,或许又是一出引弓接矢,夜过昭关,最后成功报复夫差的惊世壮举,世人之言,青史之笔?伍子胥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胸中之气是否舒畅,在乎的是大丈夫能不能让世人敬畏。

只可惜,他年已六旬,为吴国的兴衰心力交瘁,再也没有气力做那些事情了。

伍子胥自哀完了,大笑一阵后对被离、舍人们说道:“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我死后,汝等一定要在我的坟墓上种植梓树,让它长大能够做棺材。再挖出我的眼珠,一左一右悬挂在吴国都城的北门和南门城楼上。”

他慨然起身,走入雨中,仰面朝天,让雨水与他悲愤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纵然到时候我的双目已经腐烂枯朽,也要告诉我的儿子伍封,在吴国灭亡的那一天,不要忘了举行家祭,好让乃翁知道,吴国到底是亡于赵侯之师,还是亡于越寇的偷袭!”

言毕,他哈哈大笑,遂自刭而死!

属镂锋利,见血断喉……

尸体重重倒地,血水染红了水洼。

“恭送家主!”被离和舍人们哭着扑过去,围着他的尸体,在雨中伏拜送别。

“恭送伍子!”甚至连逢离的手下们也忍不住落泪,朝伍子胥的尸身下拜稽首。

姑苏之台上,正在行云雨之事的夫差猛地推开了千娇百媚的郑旦,无言地走到宫室外,在大雨下浑身发抖,他的双拳紧紧握拢,脸庞则有雨水如注流下,面色纠结,似悔似惧。

而太宰伯嚭大起笙歌,与同谋们把酒言欢,欢庆这场十余年的政争终于分出了胜负……

只有天地无言,大雨如注,一直下个不停,仿佛是在为伍子胥的死而哭泣……

四五月间,雨水在季风的吹拂下由南向北蔓延,一直飘到了赵国在东方的新城大梁处。赵侯无恤刚刚帅兵抵达此地,就得知了吴王夫差已杀伍子胥,随后又帅大军北上宋地的消息……

PS:1.前文说被离已死是错误的,吴越春秋载被离直到夫差北伐时仍然在世,人物太多容易出现纰漏,前后矛盾时一般以后文为准。

2.逢同在《吴越春秋》里是越国五大夫之一,《越绝书》里是伯嚭同党,剧情需要,取后者。

第1048章劳民伤财

“国虽大,好战必亡,孤如今算是明白司马穰苴此言的深意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回到几个月前,巍峨的邺城未央宫含元殿,赵侯无恤颇有些苦恼地抚了抚额上的远游冠,比起卿大夫简单的一块板子而言,君侯的冠冕多了许多装饰、玉旒,在标志着权力扩大的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多了不少。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当真正列为诸侯,统治着从泾渭到河间、代北到中原的广大区域时,赵无恤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取国难,守国更难。

赵国是在晋国的躯壳里直接诞生的,国内许多地方已经被赵氏统治过年,算不上“百废待兴”,但仍有许多新的行政机构需要设立,每一项封疆大吏的人事任命都需要慎重考虑,整个国家的规划也需要无恤操心,光是钱粮一项,就让堂堂赵侯愁坏了。

一月初,刚结束建国典礼的第二天,赵无恤还没从新身份里适应过来,被称之为“计相”的赵国太府令计然就来到他面前拜见,严肃地说道:“君上,臣有事要奏!”

“太府请讲!”

赵无恤也是有些怕计然了,每次他觐见,都会在财政上叫苦一番,勉强笑着赐座后,计然果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账薄道:“此乃过去九年的上计账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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