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657/1924页


“从君上正式执掌赵氏开始,一直到列为诸侯,期间九年,无岁不战,无岁不征。败齐兵,灭知氏,迁晋侯于铜?,建邺城,大移民。其后灭代国,出兵河间、河西、成皋。又兴学宫,造沟渠,羁縻上郡白翟、建琅琊水师,战河东、破秦兵、伐郑国,朝天子,修筑未央、长乐二宫,策侯典礼也耗费了不少钱帛……”

这还是在赵氏不断从附庸国吸血,并且卫渠等大型工程让外国来承担的情况下,否则赵国财政将更加困难。

说完后,计然一摊手:“虽然通过皮毛牲畜、铜铁造纸制瓷乃至于晒盐之法都能为赵国获得不少收入,但入不敷出,每年所得只够支出,库藏的五铢钱几乎所剩无几,差点就不够建国之后给诸将吏兵卒的赏赐。钱不多,粮也不多,虽然前几年常平仓里存了不少,但长期以来赈济各郡灾民和军粮辎重,坐吃山空,粮仓也已快见底了。今年的量入为出,臣是万万做不出来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臣知道君上满心壮志,可如今府库实在是没钱了,到底该怎么做,您拿个主意吧。

计然这一总结,赵无恤才恍然发现,这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说起来赵氏的财政算是比较良性的,除了一直在创办的诸多产业外,最初还能靠从鲁国三桓,晋国范、中行、知氏、邯郸那里抄来的余财过日子,可到了近年来财政便有些吃紧了。

事到如今,赵无恤也变不出钱粮来,只好拆东墙补西墙,问道:“秦国和郑国作为战败赔款交割的粮食呢?”

计然又递上来一张账薄:“虽然加起来也有几十万石,但只够给各郡臣吏发放俸禄,给在战事里丧生的兵卒家眷送去补偿。”

赵无恤也是无奈了。

他当然清楚赵国财政岌岌可危,但列为诸侯势在必行,邺城要招徕宾客,不知有多少诸侯看着,必须有应有的体面,所以未央长乐两座宫室勒紧裤腰带也得建,典礼也不能寒酸。可这富丽堂皇背后,谁又能知道,赵无恤和他的夫人们穿在里面的单衣都快打补丁了,他上朝走路都不敢迈大步。

做君侯到这种程度,也是更古未闻了,殷周以来诸侯里国境最大,统治人口最多的赵侯,竟然也是衣食住行最寒酸的一位,说出去肯定会被不顾民生大造楼台,享乐优先于一切的夫差笑话吧。

在这种情况下,赵无恤本心是很想让国家休息几年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宋国的内战还未结束,彭城和商丘在芒砀山一带对峙,南子的求援一个月来好几次,宋国是赵国所构建中原新秩序的屏障,绝对不能放弃。

此外,齐国陈氏依然在四处牵头想要组织第三次反赵同盟,吴国夫差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北上争霸。虽然这些敌人也修长城的修长城,造运河的造运河,但说实话,他们过去几年的动作都没有赵氏频繁,齐国更是不声不响地休养了近十年,没了齐景公的横征暴敛后,国力还有些复振。虽然赵无恤对陈氏这块牛皮糖厌恶至极,但却不能不承认,陈乞陈恒父子的确有些治国的本事。

十年下来,赵无恤已经从一个挑战者的身份,变成新秩序的守护者,面对新的挑战,他不能不作出反应。

但要打仗,就要有兵,要发兵,就要有钱粮。赵无恤算是明白后世万历皇帝、崇祯皇帝为什么那么抠门了,几乎到了见钱眼开的程度。此时此刻,赵无恤也恨不得以“吴饷”“齐饷”的名义强行征收重税。

但他也知道,那样做相当于杀鸡取卵,钱可以慢慢攒,粮食可以慢慢筹,但贸然增税只会激起民众的不满,也会让苦于天灾人祸,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河东、上党等地百姓没了活路。要知道,武卒在募齐三军后,便不再扩充,从长远来看,赵国征伐天下的主力,依然是从各地民众里征召来的农兵。

农是国之基石,不能损伤,那应该从何处开源呢?

赵无恤抚摸着他的玉印沉吟了起来,旷日持久的征战杀伐,毕竟劳民伤财。如今赵国的情况,和汉武帝时大破匈奴后钱粮不够,国内经济困难颇为相似,若不能解决此次危机,别说什么南征宋地,擒拿宋齐之君,让夫差灰溜溜滚回江南,赵国是否能延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一念至此,他不由目视计然,其实汉武帝时用桑弘羊进行的一系列财政改革,其源头正是管仲、计然和战国诸子的经济思想。

无恤灵机一动,问计然道:“太府,最近大理寺那边出了这样一个案子,你可曾听说了?”

第1049章“禁酒时代”

大理寺,是赵国的法律机构,得名于曾经担任过“理官”的嬴姓祖先皋陶,他是赵国在维持礼制的同时,大力提倡“法治”的传统依据。担任大理的是郑国人邓析,又被称为“大理寺卿”,他每天过手的案子数以十计,其下属的各片区理官更是要负责数不清的诉讼小案,计然又不负责法律,岂能知道赵侯说的是哪一件案子?

却听赵无恤说道:“计相应当记得,因为天灾人祸,国内粮食吃紧的缘故,寡人在去年出台了一项法规,效仿夏禹和周公旦,除了官方宴飨外,严禁国内酿酒、卖酒……”

中国的酒传说源远流长,有说是黄帝时期的杜康所酿造,此说太过久远无从考证。到了夏代,相传大禹之时,有匠人仪狄造酒,作为贡品献上,夏禹品尝后感觉此物滋味十分美妙,便当成水一般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不知不觉喝醉了。等他清醒后却勃然变色,让人将所有的酒都扔掉,并预言道:“后世必有以酒亡国者!”

果不其然,后世夏桀、商纣的亡国灭邦都与酒精有脱不开的关系。或许是太过迷醉昏聩,或许是长期浸泡在青铜酒器里的绿酒包含了大量重金属,让他们的身体垮掉,精神也陷入了癫狂。

总之酒这东西,少饮能让人愉快,但是心中的欲壑一开,便万难填充,古人开始意识到,对这种东西,必须加以遏止。

于是殷周革命之际,周公旦就在《尚书・酒诰》中留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份禁酒令。周公反感商纣王时期那种“庶群自酒,腥闻在上”的颓废社会风气,有鉴于其亡国的教训,规定民间无故不得“群饮”,违者则“尽执拘”,平时则只许在特定礼仪场合,在遵守饮酒之德的情况才可畅饮。

这条诰令虽然没多久就废弃了,但其精神不断得到重申。进入春秋之后,诸侯国也时常有禁酒之事,不过除了避免群饮乱德,酒醉误事外,更多还是由于实用性的目的:节约粮食。

先秦时期,中国果酒不太发达,酒一般而言都是用五谷酿造,需要消耗大批粮食,而频繁的战乱和自然灾害会使粮食大幅歉收,这就常常出现民间饭都吃不上了,贵族却还在大肆酿酒饮乐的情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无疑是赵无恤不想看到的,于是去年,他下令国内不许造酒贩酒,并让邓析出台法令:“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钱三百”!

赵国在还没建立前,已经俨然进入了一个“禁酒时代”。

对此,赵无恤一开始是自我感觉不错的,不单因为同时代的晏婴等人多次站出来提倡饮酒要节制,最好是禁止酒类酿造贩卖,更因为历史上的赵襄子,也是个出了名的酒鬼。

无恤记得自己曾看到过一篇小寓言,说是赵襄子在战胜知伯后志得意满,彻夜饮酒狂欢,五天五夜没有停止,还恬不知耻地对侍从炫耀说:“孤真是非同常人啊!喝了五天五夜的酒,却一点醉的感觉都没有!”最后还是近侍优莫说他:“主君再努力一吧,就能赶上饮酒七日七夜不止的商纣了。”这才把赵襄子吓醒。

如今赵无恤在民间禁酒,官方也减少对酒的需求,一方面能节约粮食用于战争,另一方面也能与历史上的“他”有所不同,是一种自我肯定。

然而在实行快一年后,赵无恤赫然发现,这条禁令根本就没什么卵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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