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梅香全集》第19/21页


顾秋寒不由得一呆,沉声道:“原来是你!”

梅倦生道:“是我穿上沈碧纱的外衣,引你入觳罢了。”

顾秋寒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承认,梅倦生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停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在你误以为我藏有遗表前,为何不亲自动手把我杀了,偏要找些不中用的送死鬼?倘若你正大光明的跟我动手,我还只当你是敌人,可是现在,我却只能把你当成小人了!”

梅倦生呵呵一笑,道:“我从来没想做圣人,之所以不正面出手,其中有很多原因,起初是因为不忍,而在吕立失手后,我觉得自己也没有把握胜你,打草惊蛇,反而失去了暗算的机会。”

顾秋寒气结的瞪着他,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梅倦生又为他倒了一杯,这已是最后一杯,酒壶空了,心也冷了。

梅倦生道:“现在你满意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上万人毙命,每天都有人被押上刑场,所有跟胡惟庸沾边儿的人,都胆战心惊的活着,天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这都是拜你所赐!而你又得到了什么?洗清冤屈,升官发财?”他不再心平气和,愈说愈是激动,遥指东南方向,继续道:“坐在紫禁城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才是最终的受益者,废除丞相,他将不再受任何节制,一切大权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连日来最让顾秋寒心痛的问题,便是这个,他叹道:“老实说,我只是想讨回清白,平平凡凡的生活,而不是今天被官府通辑,明天被江湖追杀,我更没想到,胡惟庸案会牵连到这么多人,葬送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但胡惟庸绝对是罪有应得。”

梅倦生面露不快,举起杯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这最后一杯,权当绝交酒,我们之间,也该有一个了断。”顾秋寒微一迟疑,举杯一饮而尽。梅倦生去墙壁上摘下一刀一剑,刀掷给顾秋寒,他知道顾秋寒擅长用刀。

两个人来到屋外,梅倦生伸指在剑刃上一弹,那剑嗡嗡颤动,声音清越。顾秋寒横刀在前,朗声道:“请吧。”梅倦生剑诀一领,斜斜刺出一剑。顾秋寒微觉诧异,两个人虽没有交过手,但他知道梅倦生剑术精奇,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可这一剑实在看不出特异之处。他顺手招架,“当”的一声,长剑被钢刀弹起二尺多高。顾秋寒只道梅倦生试探虚实,未尽全力,才一转念,却见他剑锋倏地一沉,疾速噼落。顾秋寒一惊,退步相避,梅倦生的剑势却又慢了下来,不慌不忙的削向他左手。顾秋寒抽回手腕,也抢着攻了一招,刀锋匹练般卷了出去。

梅倦生回剑一撩,破了顾秋寒的攻势,跟着刷刷刷三剑快攻,顾秋寒挡了三剑,飘身而起,当空一刀噼落,招数未老,双脚连踢。梅倦生只得后退两步,再挺剑欺上。两个人兔起鹘落,互有攻守,果然是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梅倦生的剑法确也古怪,忽紧忽慢,看上去随意洒脱,仿佛每一剑都是根据对手的变招而信手拈来,却又丝毫不显生涩。顾秋寒的武功则要博杂多了,往往数种刀法交相施展,使几招“春秋刀法”,再使几招“六合刀法”,→文·冇·人·冇·书·冇·屋←忽尔还夹着几招“地堂刀法”,左一闪,右一趋,穿上跳下,忙得不亦乐乎。

二人直拆到百招开外,仍不分胜负,心里都暗暗赞叹对方武功了得,若在过去,他们一定会引以为豪,然而现在,他们却是不折不扣的冤家对头。又斗了百十招,二人俱已汗流浃背,越来越没了力气,身手也不再如前般迅捷。梅倦生忽地一剑刺来,顾秋寒奋起余力招架,刀剑互撞,发出铮的一声响,竟都拿捏不住,两件兵刃齐齐飞上半空。

梅倦生微微一怔,唿唿两拳,直捣顾秋寒面门。顾秋寒也不示弱,右臂一撩,左臂倏探,往他胸前抓到。没了兵刃,二人便赤手空拳,继续扭打在一处。斗到分际,二人双掌齐出,四只手掌抵在一起,各催内力,互不相让。

10、花非花 雾非雾

便在这时,一条娇小的人影从远处跑来,顾秋寒余光扫处,竟是十三!她来得实在不是时候,顾秋寒乍见到她,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这一分神,体内真气催动得慢了,便觉一股强大的力道从梅倦生双掌传来,胸口一闷,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十三大吃一惊,她不懂武功,并不知道二人以死相拼,这时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只是见顾秋寒吐血,又气又急,抬手一捅梅倦生,叱道:“你干什么?”哪知这一下戳得更巧,正中“中府”穴。“中府”乃是手太阴肺经的起点要穴,梅倦生正通过手臂,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至手掌,这时“中府”穴被戳,便如一条奔流的溪水,突然被切断源头,掌上力道顿失,但见他口中鲜血狂喷,向后摔跌出去。

十三尖叫一声,双手掩住嘴巴,怔怔的望着梅倦生,她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堂堂梅大官人,竟被自己几根指头戳得吐血而倒?

顾秋寒几如脱力一般,身体摇摇晃晃,只得扶住十三芳肩,问道:“你怎么来的?”十三惊魂甫定,讷讷的道:“我去你家里找你,看到沈姑娘,她说你来了玉梅山庄。”顾秋寒凝视着她,眼神那么温柔,那么贪婪。十三倒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瞥向梅倦生道:“你的朋友快要死了,你不看他,只管看我干什么?”

“朋友?”顾秋寒心里苦笑,携十三的手走到梅倦生身边,垂头俯视着他,心头有些沉重。梅倦生睁着眼,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来,在他脑袋旁边凝成一滩。“胡惟庸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何你要帮他?”顾秋寒仍然不解。

梅倦生嘴唇翕合,“因为……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话未说完,急促的咳了几声,一口血喷起两尺多高,气绝而死。

“父亲!”顾秋寒低喟着,“难怪胡惟庸将雇吕立杀人的事揽在自己身上,始终没有咬出梅倦生,他们两个,原来竟是父子!”这是个足够的理由,朋友之义,敌不过父子情深。顾秋寒对早年的胡惟庸并不了解,毫无疑问,那又是一段孽缘。他忽然同情起梅倦生来,有这样一位父亲,原本已是种不幸,更为不幸的是,父子二人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认,他为了一份偷偷摸摸的父子情,背叛道义,同时也葬送了自己。

顾秋寒捏着十三的手指,笑道:“你这纤纤玉指,竟然把武艺出众的梅大官人送上了黄泉。”十三不明所以,抿嘴笑道:“也许,我注定是你命里的福星吧?”顾秋寒柔声道:“正因为此,我再也不能放你离开了,让你这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福星,好不好?”十三眉目间闪过忧虑之色,勉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可是现在不成,想跟我在一起,你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或许一年,或许几年,我保证非你不嫁,你也要答应我……”她咬了咬嘴唇,说道,“你也不能娶沈姑娘。”

顾秋寒当然只想跟十三结为眷侣,却不明白为何要等?“为什么?”他胸口一闷,几乎是叫了出来,“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的身份,你的住址,甚至包括你真正的名字,我都不知道。现在胡惟庸已经受到严惩,你还不能告诉我吗?”

“对不起,”十三嚅嚅的道,“现在还不能。”

顾秋寒大为光火,用力甩开她的手。十三委屈的道:“你凶什么?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更好!等到那么一天,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至于其他,无论你怎样好奇,我都永远不会告诉你的。”顾秋寒道:“可上次若非老杜突然出现,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十三咬着嘴唇道:“上次我的确想好怎样跟你撒谎,但是现在,我不能再骗你了。”

“你!”顾秋寒为之气结,不能坦诚相见,那还做什么夫妻?他的目光霎时变得异常冷峻,有如刀子,刺向十三。十三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看上去有些惊恐。顾秋寒一拂袖子,从她身边擦过,快步出庄。

十三追了几步,却哪里追得上他?便又停了下来,望着顾秋寒倔强远去的背影,两行粉泪簌簌飘落。

顾秋寒一气之下,回到家中,沈碧纱正在门前翘首以盼,见他安然而返,喜不自胜,随即发现他脸色阴沉,嘴角还挂着血迹,不由惊道:“你受伤了?”顾秋寒摇了摇头,回首望了一眼,多么希望十三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可是来路漫漫,不见伊人。他不免后悔,也不知道十三会不会生气,倘若她不再来找自己,两个人岂不就这样永远的错过了?

沈碧纱道:“你没事就好,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你也要走?”顾秋寒一阵茫然。沈碧沈沉默半晌,似乎鼓起极大的勇气才道:“这又不是我的家,不走干什么?我知道你喜欢十三,她没跟你一起回来,想是你们闹了别扭,像她那种女孩子,认准的便绝不回头,你若伤了她,哄一哄也就是了。”顾秋寒黯然道:“这次能将胡惟庸绳之以法,她居功至伟,但我对她了解甚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沈碧纱道:“她应该就住在应天,能用得起武功高强的仆从,这样的大户人家并不多见,只要用心,一定可以找到。”

“只要用心,一定可以找到。”顾秋寒重复着她的话,似乎茅塞顿开,问道:“可是你要去哪里?”沈碧纱笑道:“我跟你们不同,是个纯粹的江湖人,四海为家,飘泊天涯。”顿了一顿,又道,“通过这件事,我感觉官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日后你要多加小心。”顾秋寒点头道:“你也善自珍重。”沈碧纱微微一笑,转身而去,霎时之间,泪眼婆娑,却只留给顾秋寒一个孤傲凄美的背影。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顾秋寒感到无比失落,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既累又痛。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冥思苦想怎样去寻找十三,晚饭也没有胃口去吃。他想起沈碧纱的话,“能用得起武功高强的仆从,这样的大户人家并不多见。”不错,以老杜的武功,在江湖上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去附近几个大帮派问问,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片刻忍耐不得,叮嘱老管家,如若十三找上门,说什么也要把她留住,等自己回来。之后策马出城,来到莫愁湖畔。仲春二月,天气还有些冷,尤其走在湖边,人们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来自水面的蒸蒸寒气。天将黑未黑,湖面就像一块皱皱巴巴的暗青色锦缎,承载着当年那些美丽的传说。

这里有一个莫愁帮,顾秋寒与帮主夏归桥有过数面之缘,如今他恢复清白之身,又得升迁,相信夏归桥定不会拒人千里。果然不出所料,夏归桥听说顾秋寒造访,急忙亲自相迎,让到客厅落座。寒喧几句,顾秋寒直言道:“此番冒昧前来,是向夏帮主打听一个人。”夏归桥问道:“什么人?”

顾秋寒道:“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作‘老杜’,相貌猥琐,身形佝偻,武功却十分高明。”夏归桥听他描述得如此简单,面露难色道:“姓杜的我倒是知道几个,可都不在应天,武功也算不得高明。他可有什么显著特征吗?最好知道他的武功路数,便不难查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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