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225/284页


三枯稍为止步,禅杖尾部在寺前青石板上砉地一声碰撞,终究没再说一句话,又往前行去。

这时,罗白乃仍在院阶上苦思,一见三枯这下动作,立即叫道:“我可透悟了、得道了!”

这回他师父可也收拾了行囊,要跟王小石等人一道南行。

王小石原意给他们自行选择:跟与不跟,悉听尊便。

班师之没有选择。到这个地步,跟大队儿在一起,是险,万一是死,也是一起死,总好过脱了队即死、立死、枯寂死、孤独死。

他正要促徒弟也一道走,却听罗白乃大嚷悟道,便九成不信一成姑妄听之的问:“你这副稀粥脑浆的德性,又悟啥道来着?”

罗白乃却很认真。

也很兴奋。

简直还雀跃。

他涨红了脸,遥指三姑大师背上的褡裢说:“狗屎、垃圾,就是他背着走的。那就是他的责任和道义,凡人看来,只不过是垃圾、狗屎,但他却弃不了、放不下的。”

班师之有意挫他,带点讥诮的说:“你不是说过,谁说放不下的,谁到后来还不是放下的吗?这狗屎、垃圾,背着不放又有啥意思!”

罗白乃却一点也不理屈:“禅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成佛?佛到头来,还不是人!一翳在眼,犹若空华。谁是佛祖?当下我是!难道成了佛就可以为所欲为、任意妄为吗?那岂不是跟成王称霸没两样!佛也一样要吃要穿、要耕要作,要背行囊救人救世的。人人都说要放下,只不过不想负责任罢了,那就跟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没意思,不济事!”

班师之仍不以为然,故意损他一句:“你不是也说过什么:把明明是很复杂的事,简化为追‘名’逐‘利’,未免太肤浅了吗?现在又把两个褡链说成‘责任’和‘道义’,岂不也一样看相?”

罗白乃这回耸耸肩,吐吐舌头,摊摊手,道:“道就是如此:说了不增,不说不减,说尽不灭,不说也罢。”

班师之见徒弟撑不下去了,也不为己甚,只自下咕咕的说:“我总觉得狗屎就是狗屎,垃圾也不外是垃圾,褡裢也不过是褡裢,哪有什么曲折大道理!”

徒弟听了,居然也没争辩,反而说:“你能这样想,其实也悟了大道理。”

“三姑”纤瘦的身子却执着沉重的禅杖,义无返顾的前行,去会合王小石,护送他们下东南。

他大概绝没想到自己背上的褡裢居然成了大道如天,为此师徒二人,争辩不已。

第十六章红炉上一点雪

一自私、写诗还是大公无私的大师?

一路上,八百里,佛法高深的三枯大师抑或是给罗白乃整治蛊弄得团团转的三姑大师,都背着两口褡裢,跑在前边。

前面有山贼,却听他指挥。前边有盗匪,也先让他给打跑了。

前头若有道上的人物,自会为他开路;前方若有官兵,遇上这位秀气大师沉重的禅杖,可谓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位“大师”像认识了不少绿林好汉,而一路上不管黑的、白的、官的、民的,对大师都不是闻名已久钦仪效命,就是闻名丧胆掉头就跑。

所以,有他在,群侠的逃亡历程,有了不少方便。

少吃了许多苦。

这大师却吃得起苦。

太阳烈照,他光着头,连笠也不戴一顶。

大雨滂沱,他也拒绝撑伞――连方恨少好心为他遮上一遮,他也一拂袖拨走了雨伞,径自走在雨中。

这一下,方恨少脸上挂不住,只好恨恨的说:“好啊,走在雨中,好不诗意!大师像位诗人,还多于像个和尚!”

总之,大师吃苦耐劳――或者说,他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耕的是“田”,挨的是“鞭”,就跟牛一样。

大师从没怨言。

人家睡觉他守夜。

别人吃饭他最迟。

他不以为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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