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第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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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的轻薄》作者:xushedong
上篇:蚕1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事坐了牢,我是永远也不会写一本小说的。如今这个年代,写一篇小说已经是很不时尚的事了,它既花时间花精力,又耽误赚钱和生活,更要命的是,还会损耗灵魂。
  我非常怀念我大获成功以后的日子,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奋斗,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我四十岁时,有了一座属于我个人的豪宅,有了四百万以上的存款。那时悠闲的我在我新装修的室内,早晨起来阳光满屋,我泡一杯绿茶,还泡一杯菊米,一个人品尝,喝出点生活的味道。但是生命总是有它的遗憾,收之桑榆失之东隅,我缺少女性的温情,随着我的坐牢,这将成为我终生的缺憾了。
  我写这一篇小说,就是要为这个哭泣的。
  我博士生毕业以后,一直保留着一把校园里我读书时住的那座小旧楼的钥匙,我的钥匙没有交,大家都知道我人走了,那座小楼也废弃不住人了。在后来的好几年里,包括我到处逃亡的那一年零八个月里,在路上,每当我看到那把钥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一次,我被神鬼领着,居然又回到了杭州,凭着那一把钥匙,又进入了那间小屋。
  那时,杭州警方正在紧锣密鼓地抓我。
  就是进入那座旧楼后,从那时开始,我决定写一篇小说。
  那天,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像一个贼一样偷偷地待在我过去曾经栖身的地方,我被过去的生活唤醒,我陡然发现我失去了苦心经营的一切,所有真实的和非真实的东西都失去了,我的豪宅是我积半生之力苦心打拼营造出来的一个生命据点,但我却不能回去,我只能逃在一间过去的小屋里咀嚼我的过去。我徒然伤叹,决定用文字捕捉我的失去的生命。那房子里都是一些往事的遗体残骸。我的明天已经没有了,我只能追悔过去。如果那一座小楼被校方拆掉就好了,但据说它有点来历,要保留着,如果我那次不回到那间小屋,也许我不会被抓住。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自投罗网的。
  在房间里面,我看见了那一件熟悉的旧丝绸上衣,上面蒙着灰。一件陈旧的薄透的丝绸上衣,把过去的岁月,和过去岁月里事情都带出来了。还有更旧的往事,都排着队,来了。
  我记得我回到小屋的那一天,是1999年的12月份。
  在我来杭州读书之前,我个人的感情生活其实是挺复杂的,我只是不愿意说。在杭州,我又认识了一个女性,最初,我有点玩世不恭,用她来疗治我过去在女性那里受过的伤,但后来我知道她不是一个轻薄女子,这又给了我一些更沉痛的东西。有了那感受之后,我只好认定我是一个坏人。只有坏人才伤害别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我的生命行为。
  当我把自己定位为坏人时,我获得了一种少有的快感,我感到过去做一个规矩人时的某些损失得到了补偿,心里坦然了,甚至我还觉得我不够坏。
  我个人认为,杭州女人甲天下。我在杭州前后呆过七八年,我在全国也跑过不少地方,对女人,不说多,也略知一二,杭州女人确实甲天下。当然,这是个主观性很强的判断,不能算是统计学意义上的城市女性之分析。作为一个省城,作为一个南方的有卓越风情的城市,那里的女性,其实是一个集合,你,一个渺小的人,不可能同时感知一个城市的所有女性,也不可能正好感知到一座城市女性的平均值,你只会接触其中一个生动的个体。
  在杭州我对人家说我没有婚姻。……不过你是希望我结了婚,还是希望我没结婚,在这个问题上我完全可以问客杀鸡,根据你的订单来发货。我曾经结过婚,但那完全不叫婚姻。在我们的生活里,有许多我们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干,那怕是像数腿毛这样的事,或者是像到喜玛拉雅山上去捉苍蝇这样的事,只要我们觉得有必要,我们就会把它们当英雄事业去干,而把另外一些很重要的事放到其次。
  有一种人,比如我,就是这样。我把另一些事放在括号里,放在不重要的次要位置,为了读书和事业,我把女人、家庭统统放在括号里。
  有一天,她来到了我的生活里。
  一开始她自称张欠,后来我知道她并不叫张欠。
  当一个女人告诉你她叫什么的时候,你并不一定要相信。
  在我们栖身的这个浮世里,名号是多么不地道的一个东西。她的实体,才是她,她的情感,才是本质的她。一个女人的微笑,不过是她的面具。一个女人的身体,才是她的真正的名片。
  杭州是一座中等规模以上的大城,好几年,我都一直不知道那个叫张欠的女子是做什么的。
  那时,我手头仅有她的传呼号码,我就凭那个号码召唤她。她很听我的。
  那时,我随便点击一下她,她就来了,我再点击一下,她就被打开了。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被我打开过,我对她熟悉透了,她身上有几粒细痣我全都一清二楚。如果你有阅历,你就知道,和女人太熟悉了不是件好事,甚至是危险的,因为那会产生出一种该死的感情。
  我一开始就对那女子怀有强烈的兴趣,她很特别,当然,那也许和我那时的生活处境和实际年龄有关,我单身,年龄又不小了。她真的很特别,我说杭州女人甲天下不是一句轻率语,我不能欺天下,我这人做理论都讲究论据扎实,我说话做事也想着要对得住历史、对得住事实。
  她是一个绝对奇特的杭州女子,她奇特到连我这样一个有年龄的个中人都难以理解透她,甚至都不敢相信我与她的交往是否真实发生。我敢断言,我们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碰巧碰上我遇到的这个女子。
  一个神秘的女子,来无踪去无影。我不知道她后来为什么从我身边突然消失,从感情上说,我没有亏待她,从责任上说,我也对得住她。作为非常有个性的女子,她的行事有她的风格。
  说起来你要笑话的,会以为是天方夜谭,在她到来之前,我在图书馆里遇到过一个能出入两个世界的书中女子,她走到我跟前,有名有姓地告诉我她是谁。那时,我是一个清苦的、禁欲的读书郎,也许,是我产生了幻觉,产生了对女性的幻觉,就像重听一样,我幻视了,我真的认为我遇到了那个书中女子!后来,自称名叫张欠的真实女子来到我的生活里,她才不见了,像早晨的露水一样消失,并且,一直到今天都没再出现。
  现在,张欠也消失到杭州这一座大城里去了,而她,那个我系念的书中女子卓文君也蒸发了,消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2我出身在四川成都郊区的一户普通平民家里,1980年考上大学,读的是中文。1989年考上浙江丝绸工学院的工科硕士研究生,1992年毕业;仅工作了六个月,就又读博了,还在原校。那时我们学校正准备复名为浙江工程学院,当时我是中国搞丝绸理论研究这一领域里唯一的一名博士生。
  我刚到浙江时,人们都对我的名字发生着浓厚的兴趣,学校上上下下都知道有一个叫司马相如的人。我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我的父亲是目不识丁的老农,我的母亲家也是三代目不识丁,他们,包括我家里的其他亲戚,都没有告诉过我我为什么叫司马相如。也许,这也就是名号而已。事实上,后来大家也都这么看。
  但是,还是有很多的人知道了我。有时候人家邀请我去做个谈话节目,我的脸上了电视,名字也出现在字幕上,很多人就传我上电视了。同时,我也给有些报纸写些服饰文化方面的文章,我用的名字就是本名:司马相如。
  我读研的时候,给本科生上课,跟那些取了个一般名字的人比较起来,我是知名度是很高的。
  女生们总是司马相如老师地叫,叫得怪亲热的,背地里却指着说我,说我这人怪。直到读博后期,我都没有真正地捉住她们中间的一个,有一点我是知道的,熟识我、但又对我知之不深的人都当我面说我这个人有趣,私下里说我这个人怪,说我有味道。他们说我这人有一种怪味,他们说我身上有一种女生们常喜欢吃的那种怪味豆的味道。后来他们为此还使用了一个专有名词,带有点学术意味,叫“司马相如味道”,我有所耳闻,但我一笑置之。
  我要读书,我没有时间去细致地理会他们或她们。我在这里提到这个,是想表达我的一种愤慨。我常常感慨,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做个有性格的人是很不容易的,要保持自己的个性更难。我这个人真的很奇怪、真的有怪味吗?我也不知道。
  但我不能苛求众人,她们有她们的评价一个人的权利,读书早就提升了我的这个境界,让我对众人宽容大度。那些我熟识的女生们一眨眼就都离开丝绸工学院走到社会上去了,再遇到她们时,她们都挽着一个男的在世面上风光了。当然,她们也从男士的臂弯里伸出头来,跟我另样地打招呼,然后走远去,跟那个男的或另外一个女伴耳语。我能猜得出来,她们仍然在说我。我慨叹,我读上博士时,仍然没有女性有幸实质性地进入我成熟的男人世界里,我说:你们这些幼稚的女孩!在杭州,周围热心的人给我介绍女孩子的也有。但一般来说,都很快告吹。
  她们多半都是一开始很积极主动,知道我的名字就想见我,要是我临时有课题研究任务走不开,她们就急不可耐,亲自找来见我。
  可一见到以后,事情总是开始另作别论。我是一个四川人,说的又是满嘴的方言土音,我很难融入到吴越国这个鬼地方的文化和习俗的深层里去。
  其实我长得并不算次品,身材确实是高了点,骨骼也部分地在我身上显出要叛反的样子,可我的一套身体架子,看上去还是堂堂正正的男人的架子。
  人家说我长得硬梆梆的,这是没办法的。读书读书,不断地读书,一个阶段接一个阶段地读书,没有时间去玩球去健身、去运动,总是在室内青灯枯坐,焚膏继晷,身体的技巧发展不起来,柔韧性差,这种劣势我心知肚明。
  瘦、高、硬、冷,还是好长一个时期西方男性女性身体条件的时尚标准呢!当然,我也知道,我生活在东方,但我们这是一个东西方文化日益融合的时代,是地球村时代,我为什么不能行时走俏?我们搞丝绸的差不多也是搞美学的,形体学、工艺美学、植物学、纺织工学、时装,这些我们都懂。心理学我也懂,男人到了我这个年龄,他的心理需求、对生活人世的态度,以及这个态度随年龄改变而发生的微妙变化,还有他们的性欲状况,我统统知道。我知道三十八岁这个年龄里的一切,我把生理学和心理学两者加起来来理解和表达这个年龄的男人,一般不会弄出很大差错。我懂社会学,我看小报、看碟片、读杂文、读征婚广告,所有的书我都倍感亲热。那些枯燥的书、大部头的书、别人望而生畏视为歧途的书,都是我的大餐。我从书本上体验和理解一切,我能轻易地进入所有的知识领域,有一些严格地说不能算是学问的东西,比如生活哲学和生活社会学,我更是能把它体会和把握得成小菜一碟,我感谢那些浩如烟海的经卷,它们对世界本质和生活人世作了非凡的高度的理论概括。
  我失去了一个世界,我也得到了一个世界。
  我想说,其实我也是趣味广泛的人,当年我读中文本科的时候,曾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我这人总热衷于在正经事业上战胜别的男人,我是班上的文学健儿,我写过情诗,我比别人都优秀,可是我没有遇到过接受情诗的女性。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故乡,在万县一中教语文,那时我是我们县里文学青年自发组织的诗歌朗诵会的重要成员和发起人,我为很多女孩子改过情诗。那时我们定期在县文化馆举行开放的诗朗诵,我的表情和我的气势,当然还有我的诗,获得的喝彩最多,我差一点就形成了我的诗歌吟咏朗诵的独特的语汇系统和表达结构,不过,我承认,那时我身上有太多的理想主义者的书卷气,也可以叫迂执气。后来我之所以考研,是想出来看外面的世界,一句歌词说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的身上一直有浪漫的因子,我从深心里晓得我自己,我也浪漫。
  中国文人的基因里有两个东西,一个是浪漫,还有一个东西就是反叛。关于后者,我一直没有。
  那一年我考浙江丝绸工学院的研究生,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个专业,而是我感觉这个最好考,我头脑里首先想到的是出来,是离开小地方万县,出来见识世界。事实上我那时对丝绸一无所知,而且还由于看到古代墓葬里常常有这种东西做陪葬品,心理上甚是讨厌绫罗绸缎。我的平静的生活里充满着奇特的经历,充满着情趣。一切都发生在我的生命内部,旁人认为我这人枯燥极了,我也知道。现在,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我的这个专业,而且,可以说是入迷。对这个,一般的站在我的个人生活情趣之外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因而他们或许会发笑。
  丝绸是一种极其女性化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因为这个,我后来才爱上丝绸的。我的生活情趣是从正派场所里来的,从我所热爱的专业和学术那里来的。我认为,人可以从不同的地方获得生活的技术和趣味。我身边有如云的时装模特,她们一个个都美艳动人、貌若天仙,对我很崇拜和仰慕,我虽然没有动过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但我的精神生活无比地健康和富足。
  我具有思维的高度技巧,关于女性学,关于女性人体,我洞悉天机。一般来说,我只要业余地翻一翻美术作品就行了,那里面的女人全部都是暴露的,而且以各种姿势暴露着。并不是没近过女色的人就不懂得女人,如果你抱这一种看法,那我告诉你,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只要想想,他,一个到了时候的男人,在该得到女人还没得到女人的时候,而且,如果那个尴尬的时间持续得很长久,那么你就应该认为他其实是个女性通。
  理由很简单,长期的煎熬会强化他的女性研究意识的。
  你不妨再想想,成熟的他,每天夜里,对很多生动的女性人体的无休无止的畅想(常有失眠伴随),还有他的漫长的尴尬生活里的多达几千万次的移情演练,一句话,他的多如牛毛的手淫罄竹难书的手淫杀人如麻的手淫,无疑,会使他懂得女人的。一个男人,他可以通过自己的这一半,而知道异性那里的另一半。
  当然,他对女性的深入仔细的研究,别人是无法知晓的,他本人并不通过论文的形式让天下人知晓,因为指导这样的论文写作的导师可能还住在寺庙里,还有,这样的论文往往也都是不拿出来发表的。
  我是一个对女性怀有持久永恒兴趣的人,历史往往选择那些置身于男女之事局外的人来承担女性研究的重任,因为他们最没有窠臼,视野更开阔,不会骑在马上找马。
  除了读书,就是手淫。两个课题,我一人承担。――这就是我们的高级读书生活的总结。所有的书我都打开过,所有的女人我都在意念中享用过,我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我通过性饥饿的自行解决办法而淫天下之女性,我的性爱之广泛之深沉无不至其极,我觉得用不着专门为了情欲而昼伏夜出地去行动,我的时间是宝贵的,我可以省下许多时间来多啃几本书,我的案头总有抱回来的一刀书在堆着,我没有时间去钓女人,我没有时间去打猎。关于那些男女苟合之事,不少人善意地嘲笑我说我是个童男,我听了心里凄然惨然,但我很快就会在纸上画出一个女性人体来,出具一副女性生理结构解剖图,并且问别人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让别人张开嘴巴发呆,来证实我的地道和内行,来证明我并不是一个石头人。
  我说,我也真实感性地懂得女人。那些人说出来的话酸溜溜的,让我受到刺激。
  3是的,我在读书,并且一文不名。
  读书并不苦,有一年暑假我没有回家,我读书读醉了,我连续读了大概有十一二天的书,那一年我主动承担了为学校看图书馆的任务,我带着一只缸子和一箱子方便面,在盛夏的杭州天气里,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进图书馆。
  当我还剩下最后一包方便面时,我醒过来了,又走到室外阳光下面。那时,我发现我青皮荡漾,眼圈漆黑,手伸出来发紫,像只鬼。
  一个我认识的女生从校园树荫道下走过,她手里拎着西瓜,想和我打招呼,但却没和我打成招呼,行色匆匆地往她的寝室里去了,她应该这样。我站在那里想她的名字,我张着嘴,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
  如果我想起她叫什么,她可能就和我招呼了,因为我发现她好长一段时间都站在那里分析我的表情。我猜想,一定是她的情人来了,她才去买西瓜的,她平时遇到我都是打招呼的,我不怪她。我又回去,继续读我的书。
  有一两次,我读书读哭了,小时候我哭过,但我认为一个人三十岁以后哭,那才叫哭。三十五岁以后,我都读博了,还哭过两次,都是在读书的时候哭的。我整天研究蚕桑,有一次,我对着一本大厚书发呆,我想起动物蚕和植物桑它们的命运,我很可怜它们,我流了一脸的眼泪,被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他们打断了我的哭泣,旁边还有其他的读者看着我。第二次我不晓得是在读了什么书后,胡思乱想起自己的什么事来,我情不自禁,悲从中来,那次,我不光哭了,而且还哭出了声,当时我身边没有人,我一个人在自己的小旧楼里,我也记不起那本书的名字了,我哭了一会,后来泪歇了我问自己为什么哭,我自己也不能回答。
  其实我一直活得挺好的。盘点起来,我读书之多,已经算不出本数。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样跟书本须臾不能分离了,其实,我和它们并非是与生俱来情同手足的。
  有时,我有一些疑问,比如人活一辈子,干吗要跟书打一辈子交道呢,人应该跟人打交道才是!那些书,是物质的,是纸张、装订线和油墨,是冷的,它们的质量、重量、体积和外观,能给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生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支持、赞助和安慰呢?不管是普通朴素的书,还是装潢别致考究的书,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它们都不是生活本身!我对本校图书馆和大学路上的省图里的书,了如指掌,八百页的书和八千页的书,我一伸手,就能准确定位,在架子上找到它,并能翻找到要查找的章节。我随手一翻,就能找到我要找的语段。我熟悉那里所有的书,就跟我四川的老父亲认得所有出入我们家屋子的小蜈蚣和小老鼠一样,就跟我的老娘认得她养的所有的鸡鸭鹅一样。
  奇迹出现在1996年,这件事说出来人家绝对不信,晴天白日的,不可能有鬼,可能是我的精神幻觉。那一天,我见到了书中女子。我们学院位于杭州市教工路和文一路交叉的地方,进门有大法国梧桐树,教工路上的一幢高层住宅楼因故停工在天空中已经达一年之久,我这样说,是想告诉你我生活在真实可信的情境里。那一天,我从最高一层的书架上往下搬那一本巨大的名叫《中国蚕桑总汇》的书时,突然体力不支,一阵头晕,从小凳下歪下来,跌坐在地下,那本书同时也摔在了地下,书脊朝下,卷页纷开着。
  当时是下晚,阅览室工作人员跟往常一样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呆在里面,自己去吃饭去了。因而,书掼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没有惊动别人。就在那时,她――书中女子,从书卷里面爬出来了。
  我可能把她摔坏了,她揉揉膝盖,然后就袅袅婷婷地站起来,要来搀扶我。
  我一个大男儿,怎能需要弱女子的援手,就挣扎着爬起来了。
  外面,傍晚的暮气稀薄地覆盖着树和屋顶,我看了一眼外面。我们教学区一带的大楼,每到傍晚师生们都远离这里进入生活区那边叫唤喧闹去了。
  我和书中女子大约有十分钟的对话。
  事后我看了表,是六点零九分。我们说话的那一段时间差不多是我们教学园区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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