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第2/33页


  我一边吃惊地张着嘴,一边说:“对不起,把你摔坏了吧?”她说:“你别怕,我是专门为你现身的。”我说:“我不怕。”我回头看了看窗子,发现窗子还在。
  女子说:“我叫卓文君,你过来,你可以亲近我。”她向我伸出手臂,纤细好看的手臂在宽松的衣幅里显出柔和的线条和轮廓,还有温热,我却退了一步。
  她还说:“你可以过来的,你需要我的身体,你可以随意处置我。”我半步也没动,站在书架出口处。
  这时,她走过来,把我的手执着,放到她左胸酥软的乳房上去。那一刻,我只听到我血管里的声音,和她心房里的平静安详的脉搏声。
  之后,她说:“好吧,你还没熟悉我,以后没人的时候都可以找我。”她离我很近,我感到了她说话时的声息和她温香的体息。
  《中国蚕桑总汇》是一部将秦汉以来我国各种各类典章文物中有关于丝绸的蚕事、桑事全面地进行汇辑的大型巨著,卓文君说她就在首部“发源”的章节里栖身,她告诉我如何点击如何打开她。我在浩繁的卷帙里游弋,常常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我不以为书中女子是真实的,直到第二次谋面。
  第二次我正在看别的一本书,卓文君她自己从顶层架子上出现了。她摇摇摆摆地轻捷地走来,不说话,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些不同,我指的是她的态度上不像上一次那样温婉。
  卓文君好像有些怪我,说:“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寻过我一个弱女子。”我觉得没来由,我们在时间感觉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她又说:“你如果依然冷落我,我可以让绿珠来慰藉你。”那时,我把卓文君的手握着,我突然找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既而,我又用手臂圈住卓文君的柔细的腰肢。
  那时,她站立着,我坐着。
  突然,我情有所动地说:“卓文君,你是出入无迹的人,你能不能对我说,我家里的父母亲在成都怎么样,他们都很老了,我已经有七年没回四川了。”卓文君微微拿腰肢靠住我,朝我微微地摇摇头,说:“小女子愿意拿身体伺候你,我愿意这样出入,永远地伺候你。可是,一个人的父母,非得要亲子女才能感知不可,别人是代劳不起来的。”我们又说点别的。
  我说我现在很有成就感,已经是个工科博士了,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正进入到中国丝绸研究的广阔的精神领域和诗意层面。卓文君拿手臂圈住我的颈脖,用她那一双完美无缺的眼睛看着我说话。我被她的秀丽的眼睛蛊惑得全身异样,她拿自己的温热的臀部坐在我的双腿上。
  就这样,我获得了一个异性,一个书中女子。
  我每天都去看书,那个自称叫卓文君的书中女子多次来慰藉我。这给我了巨大的动力,我涉猎群书,手抄笔录,知识的容量不断增扩,眼看着自己一天不同于一天。
  我怀着隐秘的快活,每天走进图书阅览室,我又怀着隐秘的快活,每天回到自己的单身小楼里。
  我住在那一幢老式的两层旧楼里,二楼的板壁都是木质的,压得很底,夏天烤得厉害。卓文君说只要我把那本大厚书借了抱着带回房,她就可以在那里和我同寝共枕。
  可我是有原则的,人不可与鬼共居。
  我把卓文君的出现,理解为是我深层意识里的红袖添香、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观念在作怪,整个事情顶多也就适合被编到干宝的《搜神记》或者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去而已。
  我一直没有带卓文君回去同寝,我这样做可能深深地伤害了她。最末一次我和卓文君对坐叙情时,卓文君带着幽怨哭了。也可能是长期的每天一课的手淫使得我的激情化整为零了,我从没有产生过疯狂的要撕碎卓文君冰清玉洁的肉体的冲动,当然,也可能是我始终停步在鬼可亲近不可亵玩的戒条前了。总之,我和她神交这件事挺神秘的,不可言说。卓文君还是坐在我的腿上,拿款款话语慰藉我,我感觉到了一种亲近、一种熟悉、一种亲密,卓文君并不是张惠妹那样激情四射的现代女子,她似乎也不是那种要冲破封建天规、死活要来嫁我的人,我从没有把手放到卓文君的裙幅内里去过,去把玩她的肌肤,我只是被动地摸过她的脸颊、她的胸、她的臂和她的臀,每次我都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住手。也许是羞怯吧,错过了勇敢的年龄之后,人就会到老不争气的。
  卓文君哭了,她啜泣着说:“我是看你此生成了夹生饭,才舍弃了那边,来成全你的,也是念千年的缘分,要不,……”她像动画人物一样,情一急,眼睛一眨,就流出了几颗很大的眼泪。
  她哭着说:“要不,要不,要不,要不我……我只好,我只好再做一回凡人了,权且……让你这一生,没有憾。”那时候,我却受到了伤害,我生气了。
  我说:“你不要说这生那生的,你不就是干宝蒲松龄他们写的狐狸精那一种动物吗,我一个堂堂博士生,不稀罕你的同情,尤其不要像你这样的东西来可怜,我们今天这是一个声色感官全面开放的时代,什么都能得到,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说你是选中了我来填你的情壑的?来搭救你复生的?干啥子自己受不了一种时空里的孤寂,飞到我这里来寻欢作乐,却还故意说是要跟我演一场《人鬼情未了》!”那一次,卓文君饮泣而去。
  没隔几天,我就懊悔,不该伤她的心。
  我想我应该温情地对她一番,用来补过。于是,我就主动去寻访她,但没有寻着。我不死心,反复打开《中国蚕桑总汇》,没有。
  我将那本大书抱回寝室,千呼万唤,终无踪影。
  4我是在前往大学路省图书馆的公交车上遇上女子张欠的。那一趟车总是又挤又晃,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就贴上了我。她穿了那件落了色的绛蓝色丝绸,或许是绛紫色,旧得已经辩不清了,它份量很轻,挂在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那些年杭州城里还很作兴穿丝绸的夏衣。我完全没有感知到她身上的丝绸,她贴在我身上时,我感知到的完全是那丝绸里面的内容,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地被我真实地感知着。
  起先她坐在司机身后的第一个座位上,从我早上八点上车起,她就一直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睡觉,她的手臂稍稍有点丰腴,搭在司机身后的一根横档上,与车厢里的拥挤无关。那天早晨,她整个的人都在二两重的丝绸里。每个人都从她的腋窝和胸口处注意到了她以及她的身体。她睡着了,身上散发着一种典型的杭州平民的普通但精致的美。车厢里人很多,我没有注意到她下车前的移动,我只看到了一个男人迅猛地占有了她的座位,那男人一只脚先到,另一只脚还在空中举了一会儿,在一种失重的情况下熟练地拔出了自己的一条腿,成功地获得了那个宝贵的座位。
  她从座位上出来后,全体挤车的同志们仿佛都从杭州的拐拐角角里冒出来,专门来挤她。她被一种反方向的力耸动着,靠上了我。
  这是一个男人的丛林。没有人为她的到来留下空隙和路,大家都好像预谋好了似的准备体察她的多汁的胴体,她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选中了我。车里因为许多男人的站立而出现了重心上移,车颠簸得更凶了。
  她既抓不到横的扶手,也抓不到竖的立柱,她被颠簸推耸着,她突然就从我的身侧一下抱住了我。
  我的两只手举在空中,投降着。她滑润得像水中的肥皂一样,她轻盈得像灵魂一样,附着着我。人太多,并且都怀有别的意思,她没法子,她也并不很羞涩,也许只有这样地抱住一个,才能摆脱别人对她的挤擦。她在座位上刚睡醒过来的时候,我注意过她。
  我们都一度被她俯伏在那儿的沉睡的身体栓住过视线,陌生的年青的异性的身体,是美妙的,在车厢里带有一种公有的性质,并且又部分地开放着,稍后,在她那一种身体的暗示的推动下,我又希望看到她的脸,但是,她似乎睡得很熟,好长时间没有抬起头来,她仿佛被昨天夜里的某种生活折磨得很辛苦。我在猜想,或许,她今朝早晨从一个地方仓促出发,由于衣服穿得太单薄了,她要用小睡来做轻轻的遮掩。她一直没有抬头,终于,等到她举起自己的脸庞,那时我才相信,她真的熟睡了,她的头发是一副很生活的样子,面庞半睡半醒着,惺忪的样子里有一份生活的内容,那一件和她的体肤分离的绛蓝色绉纱丝绸在轻轻地拂动,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脸,它俊俏、漂亮、真实、可亲可敬,杭州的早晨因之生动起来。她自己似乎很漫不经心地对待自己的美貌,并且不是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在早晨,她带着自己娇好的身体和姿容出门了,她自己还以为没带。
  车子还在晃动,有时她要稍稍离开我一点,她的某一个身体部位自然而然地触动着我。她的身后左右都是人,她的腰和后背被人挤得有些挺直了,她很难受,她侧面朝着我,既而她又选择了正面朝着我,她不停地转换着自己身体的姿势和体位,她在我的身边极其轻微地动着她自己的身体。
  我非常想放下一只手,拥住她,保护住她,但被一种奇怪的道德律隔离着,我不能这样做。她的丝绸上衣里一个特别敏感微妙的部位,很准确地触动着我,我们两个人都觉察到了。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手搭在高空中正在穿云的飞机的机翼的边缘上,周围是飞散的云雾,她身上那饱满高耸的是高空里一团密度很大的白云,从未被人触摸过。……我们被迫用身体彼此挨着,她扭动躲闪时,恰好把她某些身体部位的外部形体轮廓全部给了我。我的感觉是准确的,她像新抽穗的成熟的饱满的麦子。有一段,她的胸侧连同她腹侧的起伏,都透过那件衣不胜单的夏衣,真真实实、的的确确、纤纤毫毫地让我体察到了。
  5公交车到了解放路靠城站那一头,在章家桥站点停下,她迅捷地挤下车。
  我奇怪地跟着她,也下了车。
  在天工艺苑的广场上,我和她相对。
  就是这个天工艺苑,杭州最大的商场之一,前几年被一把大火烧了,现在又重新修复了。其实我不该在这里下车的。她抬起头有意味地看着我,我认定她是在检验我是否是合格产品。她的眼光里的成分很复杂,火辣而大胆,在向我传达信息。
  我想,如今的年青女性都是英勇的,娇好貌相的女性永远不怯场,美貌使她拥有一种看人的高度,谁都不怕。
  我迅捷地把我手上一份刚开头的论文计划首页哗地一下撕下,给了她,那上面有我的地址和姓名。她笑了一下,觉得我这人有趣,又瞄了我一眼,接着,就不经意地攥着那张纸,笑着,转身朝小巷民居深处走去了。
  她的身体在那一件衣不胜单的单薄的丝绸里,我呆呆地看着。我猜想,她一定是个懂得风情的女子。我在那一块瞎转悠。横河公园,郁达夫故居,中河高架,龚自珍纪念馆,要是沿中河路走下去,那边就是钱塘江边南宋都城临安旧址了。
  我的头脑里始终摆脱不了刚才在公交上获得的那一种奇妙的幸福感,我咀嚼了一上午。
  我是准备到这边的大学路图书馆来翻找资料的。论文提交的时间是五月份,此后还要答辩,等一切完成之后,我或许就要离开杭州了,我在这里已经度过六年。不过我想,研究丝绸最好还是留在杭州,杭州是丝绸之路的起点,而且,又是一个女性化的城市。
  下午,我还在无数次地回味公交车上的那个女子,那在丝绸里的美好体态,那丝绸里的滑润和丝绸里面的起伏。
  晚上,我回到小阁楼来,还在无休无止地体味,我为她而承受煎熬。
  次日,我还是坐那趟车,还是站在原位置。第三天,我还是这样。可是,我再也没有看见她。
  我还是在章家桥站下车,宁愿再往回走到大学路图书馆,目的就是想碰上她。
  可是,没有碰上。
  那件又轻又薄的丝绸让我痛苦。我在丝绸工学院研究了六年丝绸,偏偏是这个女性,让我对丝绸有了最本质的感受。那次在公交车上,可能她根本就没戴任何佩饰,包括乳罩,只有一层薄薄的丝绸中介着我和她,丝绸的温度就是她的体温,丝绸的滑润就是她的肌肤的滑润。她,一个女性,比我更清楚我在她的肌肤上体会到了什么,她的眼睛要对公交车那样的一个现场保持无所谓,她要对她的肌肤给别人的新鲜感保持缄默。
  她身不由己,被迫依从并短暂地体贴一个人。当她下车时,她或许很高兴,或许很失望,因为她的丝绸外面不再有许多贴近她的男人了。在公交车里,男人贴近她不需要任何借口。而到了公交车外的现代都市的红绿大街上,她的秀丽就会闲置,就会像风一样漂泊流浪。
  我在准备博士论文时常常走神,在查资料做摘录的间隙时时温习那个和我肌肤相亲的女子。
  她那一天无意的轻率和放浪轻轻地、然而却是重重地击中了我。她或许是个学艺术的学生,或许是个下岗女工,或许是某个杭州男人的新媳妇,或许是一个女贼,城市里反正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这都没关系。……不管她是谁,我只想见到她。
  我把自己搁置在等待状态,我预感到她会到来。只是我等待的时间太久了,我又失望了,许多次地嘲笑自己。我想,她不会手里捏着我撕给她的那张纸片,到我这儿来找我了。6可是,意外发生了。就在我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某一天,她来了。
  ……她说:“找你老半天,你住这个鬼地方啊。”她到来时的情态,和我们在车上时不大一样,她来意不明地笑着,笑里面好像隐藏着一桩什么事,而我立即被她的身体所吸引。
  她一来,我就撂下手头的事情,直接寻找进入本质的路。
  我所能做的就是什么话都不说,我连她刚进门时半嗔半怪说的那句话都置若罔闻。她的说话也心不在焉,她的眼眸游动,言在此而意在彼。她的眼光平仰偏上。我像栗子爆在砂锅里,很快我就不在靶心圈外迂回、游移、试探了,我像一头恶狼,眼里发出绿光。
  我们共同把那一件丝绸卸下,等待了十多天,我们拼杀了一个世纪。女子的体内是炽热的,女子是一只精美的江南的蚕,女子朝着我旋转了五千次,她的薄透柔细的丝使她纯白晶莹、并发出那一种特殊物体的光泽,我们进行着缠绕和剥离的工作,我把她剖剥到最深处,她里外都一色,都是新吐的蚕丝的颜色。她的衣物扔在一边,她的那一件因年久而变成绛蓝色的绉纱丝绸上衣,像一个凄美的魂灵一样,卧伏在我的床上。
  事后,我说:“你还是穿了这一件丝绸?”她说:“我不穿这件,你能认出我?”那天唯一的一个错误是,她戴着坚挺的黑色真丝文胸,边缘呈网状,漏出她上身肌肤的体白,显出一种人工的精致,我嫌它弄巧成拙了,把美妙的江南女子弄得粗糙了。
  我说:“尽管这也是真丝质地的,但它仍然是一种多余,甚至是一种亵渎。
  花费那么多精细的手工,却原来是为了要把美的东西装点得蹩脚一点,可惜!“我进而赞叹说:”你知道你的身子里包裹着的是天地之间的某一团气吗?某一种特殊形态的水吗?某一种能化漾人心的凄艳美丽的致幻剂吗?你知道你身体的真实形态吗?你在云气上行走,你在浩淼的水域上随着雾气飞,你是悬浮的五十万个水珠,我每一次对你的轻轻触动,都好像是走在深山涧里无人涉足的地带,只听得见脚步声,我好像是在抚摸着一个被一张无限大的丝绸全场布置起来的盛大的梦境。……你在听我对你的礼赞和崇拜吗?这可不是那一种又浅又粗糙的礼赞和崇拜。“女子那时已经从迷离中清醒过来了,眨着真实的眼睛,目光向上,全身洞开,无拘但巧笑着说:”这么恶心!废话木佬佬!满嘴臭狗屎!“她的山河全面铺展开,她无所顾忌地伸展。我说,你是天下最俊的蚕,你吐的丝是天下最光洁滑腻的皮肤。她无所谓,头望着天花,忽然说,你为什么不说我像鱼,那一种精美光洁的鱼?我说,你是一头柔软肉白的熟蚕,顺着倒着摸起来都是滑润光洁的,你就是一张丝绸。女子停定了,还是摊开着自己,萤白得像一枚梭子,渴望乾坤合一。
  女子想要织成一层茧,想要永不满足地缠绕下去。
  天俯下去,她的光滑的高高低低的山河像水中的香皂一样,那丝绸整个地疯狂地膨胀了,它的血脉和精骨在丝绸里耸动,发出了一声裂帛一样的声音,然后就变成了幽灵和中华精鬼,在五千年的旷野里嚎叫穿梭,赤身洁白,变成山鬼,变成狐狸精,成青蛇白蛇,成七仙女,成田螺姑娘,成精卫,成洛神,成湘夫人,四面奔突,嚎叫,撕打。她逼疯了她的敌手,她驱使别人舍身忘死,她让人发怒,她让人被她的精血壮大成一座巍峨厚重的山,让人进入她丝绸一般的世界,进入她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丝绸世界的纵深地带,走,永远没有尽头和边缘,走。不管你从哪儿出发,都没有尽头,都又回到原点,回到她最初的绵延广阔、柔韧结实、坚挺滑润的绸面上。
  她决不放弃,她的坚决彻底的拼命劲头让人颤动让人绝望和跌入地狱。那一种双方都毫不迟疑的行事风格符合人类的本质。它让人快活得像在天地之间穿梭,让人痛快得想仰天长啸,让人毫不迟疑地穿透生活表面的丝绸。
  她的肌肤和光滑的丝绸一样,沁出细汗,让人一触动就发疯。她被神秘之手绷成一件起伏对称、变化而又恒定的物体。我们到达了某一种极点,到达了那一张丝绸的边缘。
  我们交谈了几千年。
  我们在一起飞过五千年。我们很久很久就相熟相知。此生不过是重提旧谊。
  她微微地笑着,好像天堂之门开了一道缝,她躺着,温婉地说:其实刚才我们是顺着一条蚕丝走回去的。
  我领略了她的全幅山河之后,我终于发现她真实的面庞和头发了,我仔细地审视着她,我说,我们一直走到了此刻,这里,今生。
  我们都拿眼睛的余光看一看这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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