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全集》第50/1282页
席间有人听了便吃吃偷笑,丁玉落臊了个满脸通红,十分难堪。丁浩见了气往上冲,忍不住道:“我闻佛祖讲法,也有信众金砖铺地相迎;天下无数寺院,莫不以黄金为佛像之饰,金乃至纯之物,就连佛祖也是喜欢的,我家小姐所献金佛,怎么就成了俗物?”
曾有佛门信徒以金砖铺地,方请来佛祖现身讲法的事,还是丁浩当初看电视剧《西游记》时,从唐僧口里听说的,他并不知道那位信徒的名字,那位陆先生却知其详,闻声晒笑道:“须达多长者以金砖铺地,请佛祖讲法,乃是表达对佛祖的虔诚之意,这位姑娘今日贺寿,莫非也是因为一颗虔诚向佛之心?你说你家小姐?你既是个下人,怎么有资格在这厅中就坐,真是乱了上下尊卑,没有规矩。”
这陆先生话里话外,就是嘲讽丁玉落借佛祖名义,送金银财礼是实,偏又冠冕堂皇,攀上什么佛祖,不免令人好笑。丁浩却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老寿星是虔诚向佛之人,并不因在下身份低鄙而拒之门外,你这客人何必多此一举?我家小姐也是信佛之人,听说老寿星同为佛门信徒,是以打造这尊金佛,又沐浴斋戒,为老寿星诵经祈福,怎么没有虔诚之心?”
陆仁嘉双眉一挑,冷笑道:“哦?你家小姐虔诚向佛,曾为老寿星诵经祈福?呵呵,那……老朽倒要问问,一部《法华经》中,有多少句我佛‘世尊’?”
丁浩一呆,下意识地去看丁玉落,他知道丁玉落确是信佛的,有时心绪不宁时也曾默诵佛经,不过要她背下一卷佛经,恐怕是做不到的,至于统计一部经书中有多少句世尊,恐怕更是……
果然,丁玉落哪可能记住一部经书中有多少句‘世尊’,她送金佛,本就是为了自家的生意,那个陆先生嘲讽她冠以向佛之名,实则贿以金银是真,本来说的差错,这时被他将住,无法作答,心中委曲,晶莹的泪珠儿都在她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一旁徐知府见程老太君和程世雄母子俩都是脸色阴沉,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一把掐住自己这个狗屁好友的脖子,把他的狗头摁酒杯里淹死。
今儿不管送金的送银的还是送字画儿的,什么雅呀俗的,说到底不都是跟人家程世雄套近乎?五十步笑百步,你又高尚到哪儿去了?真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混帐东西。
丁浩见丁玉落为难,心中灵光一闪,忽地问道:“诵经念佛,本为一颗向佛之心。哪有人字字斟酌,去计算其中有多少重复语句的?这位先生是中原名士,天上文星,定然是大学中庸诗词歌赋尽皆烂熟于心的?”
陆仁嘉捋须傲笑道:“当然,何须你小儿置喙!”
丁浩冷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倒要请问先生,一部《论语》之中,究竟有几句孔圣的‘子曰’?”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21章 陆名士投桃须报李
“呃……”听丁浩这一问,陆大名士顿时语塞,一部《论语》,他是真的倒背如流,但是却从不曾做过统计里边有多少个子曰这样的无聊事,现在丁浩问起,难道要他当场念念有词,掐着指头去计算一番?
徐知府虽然恼他倨傲无礼,可他倒底是自己请来的人,总不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于是打个哈哈,起身说道:“仁嘉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是老太君大寿之日,咱们应该让老寿星高高兴兴的才对,你满腹锦绣,怎么与人彼此诘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今日官绅名流荟萃一堂,又有妙手佳脍,膏腴美酒,大家不如行个酒令助兴如何?来来来……”
说着徐知府便上前拉过陆仁嘉,同时看似随意地瞥了丁浩一眼。丁浩见徐知府暗含警告,略一思忖,觉得彻底闹僵确实因小失大,便忍了怨愤,转身对丁玉落低声道道:“大小姐请归座吧”,丁玉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款款走回座位。
丁浩又对程老太君挤出一个笑脸道:“老寿星,在下莽撞了,您老人家可莫生我的气。”
程老太太见他把那面目可憎的什么名士噎得跟斗鸡似的,乐呵呵地道:“不气,不气,今日老身过寿,难为浩哥儿前来拜望,一会儿还要多吃几杯酒才好。”说着从盘中取过一封红包,笑吟吟地递到了丁浩手中。
丁浩谢过,接了红包也自返回座位,徐知府见归座的陆仁嘉面有不愉,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便道:“来来来,咱们且行个酒令,活络一下。”
陆仁嘉蹙眉道:“不必了吧,这么多贺客,若是一人斟酌一句,那得到甚么时光?”
一旁广原通判张胜之笑道:“那有何妨,我等粗通文墨,便只做个帮闲,就由程将军、徐大人、陆先生,和几位翰墨名流一人斟酌一句,互相应和如何?”
程世雄听说是甚么舞文弄墨的事儿,连忙摆手道:“嗳,张大人取笑了,俺老程识得字,字可不识得俺,这样的事情真比上阵杀敌还要为难十分,俺可做不来。还是你们读书人来吟诗赋对的好,俺只听听便是。”
徐知府听了便点将道:“既如此,就是咱们这一席吧,本府算一个,陆兄算一个,还有……姜教授,杜举人,便由咱们四人行个酒令,搏大家一笑吧。”
他是两榜进士,广原知府,学问自是有的,陆仁嘉中原名士,盛名之下,学问自不必言,那姜越姜教授是广原的府学教授,年老德昭,如今已被朝廷提拔为太学博士,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也是个宿儒,只有杜之文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举子,在当地士林也是颇有名望的。
杜之文见提到了他,受宠若惊地笑道:“学生本不够资格,既蒙老大人提起,只好腼颜应和。只是不知,这令官由谁来做呢?”
姜教授捻须笑道:“这令官……自然是陆先生来做。”
这四人中,徐风清是知府,姜越是教授,论官徐风清最大、论年纪姜教授最大,可要论名气却是陆仁嘉最大,陆仁嘉当仁不让,也不推辞,便道:“那好,老朽便有僭了。只是即要老朽做这令官,须知酒令如军令,谁若答不上来,可要罚酒三杯。”
众人连声应是,陆仁嘉沉吟道:“起个什么酒令好呢?”
想了一想,他突然拍掌笑道:“这酒令么,已经有了。咱们这酒令,便只三句,头一句,要用《诗经》中词名,次一句要用一个曲牌名,末一句要用一句古诗作收,诗中还得有一个花字。大家清楚了么。”
这边一说要行酒令,四周便静了下来,所以丁浩坐在那儿也听的清清楚楚,一听行个酒令也有偌大的学问,不由暗叫一声侥幸,幸好自打到了这个时代,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冒充文人才子,要不然早就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了。
莫说他连几首最有名的诗词都背不全,就算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阕他全都背得滚瓜烂熟,真的闯出名头来,与文人墨客一交往,也就露了马脚。就像这个酒令,本是文人们应酬答对的日常交往中一件很普通的小事,可是一句酒令,要有诗经中一个词、一首曲牌名、一句古诗,这句古诗还必须是有花字的,不是古诗词真的底蕴深厚到极致的宿儒办得到吗?
这样考较真功夫的场面,在古代文人墨客们的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一个作诗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平平仄仄也不通,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全没念过的人,在文人骚客眼中基本就是个文盲,这样的人记住了几个现成的对子、诗词,能成功冒充不世出的才子名士?那他不露马脚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陆仁嘉是令官,自然应拈第一首,他沉吟片刻,说道:“载骤骎骎,醉花阴,出门俱是看花人。”
旁边立时有人高声叫好,徐知府和姜教授谦让片刻,便由徐知府接下一句,他思忖片刻,说道:“我有嘉宾,醉太平,人面桃花相映红。”
姜教授在他思索的时候也已想好了答案,便脱口接道:“公侯干城,得胜令,醉闻花气睡闻莺。”
杜举人思索半晌,红着脸刚想举杯自罚,忽地想起一句,忙道:“三五在东,一点红,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