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全集》第28/72页


我笑起来:“你妈说的呀。你把花送去,说免费放几天。结果白海他爸一进门就夸,领导一说好了,这花就退不得了,后来就每个办公室都买了。你是不是趁机宰他们了?”

鬈毛难得的含笑道:“稍微贵了一点,不过我给的也是最好的货。再说,那几天他们把我家的花都定空了,我要点价也是该的。”

“你怎么知道白伯伯就一定会看上你的花?你又怎么混进市政府大院的?”我好奇。

“你跟我说的,白海遗传他爸,喜欢面儿上的花招。再说,几盆上好的滴水观音和少女兰一摆,任什么房子都会气象一新的。进门的时候就说白市长定的花,哨兵也就不查了。”

我边啃着荸荠边大笑,像听传奇故事。

后来碰到东方姨,说他们家的花最近添了新品种,还扎了暖棚。可她有点担心鬈毛的钱来路不正。我笑:“东方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鬈毛弃暗投明了,我担保!”

春季里,漫山漫岭的杜鹃花开的时候,油菜花开的时候,桃红柳绿、蜂癫蝶狂的时候……我开始发愁:“我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个人独奏会的时候,该穿什么呢?”

他歪着头,很认真地帮我想。我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很开心。

我就没那么善良了,他回问我:“那我当选联合国秘书长后,怎么致答谢词?”我就抓着他的胳膊猛晃:“醒醒,快醒醒!天亮了!”

他顺着我,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再揉揉眼,道:“哦,我也不能老连任啊,那就退休吧。”

然后瞅着我浅浅的笑。虽然浅,却是真的,不是那种似笑非笑。这时他的脸是温和的,不紧板着生硬,眼神也是柔软的,不冷。

我喜欢看他松弛和舒展的脸,但是这样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候,他没有表情,更没有话。肃杀、干净、冷,就像冬天,很像。

“其实你还是蛮有点幽默感的,要再开朗一点!”我教育他。他的笑转眼消散了,面无表情的看看我,又面无表情的看远方。

我也转头看远方。前面是水,水之外是山,山之外是什么?世界有多大?我在世界的哪个位置?

“对了,我给自己起了个艺名,以后你就叫我三十江南。”

他歪头瞧我,眉毛微微挑一挑。

我自鸣得意:“‘三十载,白首重见江南’。多有意境和沧桑感!”

他斜着嘴角嘲弄:“你才多大?这样的话一听就是学人家的。人家的再好还是人家的。”

“有道理。要不就叫个朴素一点的,王梅怨怎么样?‘吹梅笛怨,染柳烟浓,春意知几许’。我喜欢梅花三弄的曲子。”

知道他不懂,我在地上划给他看。见他缓缓摇头,恨不得用沾了泥的木棍敲他的头。“又怎么了?”

“王姓太普通了,怨字又恶又露骨,只有中间一个字好,又嫌太俗。”见我沮丧泄气,又安慰道:“不过还行,反正我也是俗人,就叫这个俗字吧。”

我很满意,点着远远近近的花:“你看,这么多花,都比不上梅花。有了梅花,冬天就有了性格,比春天还好。”

从那以后,他真的就改口叫我“梅”或“小梅”。我喜欢他把“小”字很快的吞掉,紧闭的唇微微一开合,齿间崩出脆脆的一个字“梅”,怪有趣的。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稳健、带着磁性。

“冬天比春天好。”我肯定的说。

4、少年心事混无定

中学的最后一个冬天是阴冷的,黑色的七月就在眼前,即使我也能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友谊、游戏、娱乐、关爱、亲情、快乐、生命的感触和体验,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要考试的几门功课,生活变得极其简单而紧张,铺天盖地、没完没了的习题和考试,老师同学都是一模一样僵硬紧绷的脸。

地球成了个巨大的火药弹,定时器已经开启,就在7月7日早7点引爆,整个世界将在那一刻消失。

世界末日要到了吗?

尤其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中学的最后一个生日,居然是模拟考试的日子。好在那一天爸爸出差,妈妈在外地讲学,我才得以在家办了个小型的生日party,party气氛温温的,冷的时候好像要死不断气,热的时候又感觉是垂死挣扎的歇斯底里,冷热都不正常。大多数时候,大家居然在讨论中国的大学,而不是我,甚至一度热烈的对今天的考试答案,有两个人给我的生日礼物居然是全套高考模拟题和参考书,神经病!好像我在办的是高考交流会而不是生日派对。正常的只有小云,一遍遍的祝贺我生日。她才高一,正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好年华。

第二天起来,胃里酸酸、心里空空,太阳穴还微微作疼,感觉很不爽,还要赶去上课。

这一天本是双休日,当然,对高三生来说,休息不过是皇帝的新装罢了,我们也习惯成自然了。没料想中午的时候,老师大发慈悲突然宣布放半天假。教室顿时响彻欢呼声。然后就冷场了,大家都很惶然的左顾右盼,不知道这半天用来干什么。按照惯性当然是继续学习,自然不甘心,可不学习又不知道玩什么才好,而且事实上玩什么都玩不安心。大家坐着面面相觑,都有点发傻。

我心里也没有着落,想半天想不出所以然,还是去郊区中学碰碰运气再说吧。我知道鬈毛的规律,如果他双休日不在学校,那就只有刺头知道他在哪里了。

“鬈毛!鬈毛!”我站在楼边的樟树下大叫。我从不进鬈毛的宿舍,倒不是他们烂学校有什么规定,是到底有点不好意思,另外也嫌男生宿舍太脏。

一楼的一扇窗户应声而开,阿媚的脸毫无表情的呈现在两根铁条之间。接着鬈毛就出来了。在这里我时不时会碰到阿媚,她对我就像刺头一样,并不友好,至少不熟络和热情,常常是我来了,她就走了。对此我倒是很理解,我们的生活相差很远,没什么话说。

这一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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