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匈战争三百年全集》第5/9页


元封元年(前110年)冬,武帝怀着征服两越(南越、东越)后的喜悦之情,在继元鼎五年首次巡视北边之后,再次出巡。在十八万精兵猛将的护卫之下,武帝北登单于台(今内蒙呼和浩特西),西至朔方,亲临北河(今内蒙乌加河),并命令使者郭吉前往漠北,通告乌维单于:今日单于敢与大汉交战,天子统率雄兵亲自在边境等候;单于如果不敢交战,就应早日俯首称臣,何必狼狈逃窜于大漠之北的寒苦不毛之地! 这样一番饱含讥讽的言语,一点也不比当年冒顿戏侮吕后的书信逊色。乌维单于听罢大怒,恨不得立即跨马南下,然而匈奴衰弱的现况却不允许他这样做;即使对口出不逊之言的郭吉也不敢杀害,只是将他远远地流放到北海(今贝加尔湖)之上。此后,乌维单于加紧操练士卒,习练骑射,以图报复;为了防止汉军的攻击,数次遣使赴汉,甘辞好言,请求与汉恢复和亲。

郭吉出使匈奴后一去不返,汉廷遣王乌等人再次出使匈奴,探听消息。依照匈奴风俗,汉使不放下符节,不以墨黥面,就不能进入单于穹庐。王乌是北地人,熟悉匈奴风俗,所以去节黥面,得到乌维单于欢心。乌维佯许王乌,愿遣太子为质入汉,以求和亲。王乌信以为真,回报朝廷。匈奴将遣太子入质,这是表示愿意臣服于汉的重大变化。武帝为慎重起见,复遣杨信出使,要求匈奴履行诺言,遣太子入汉,单于

断然予以拒绝。等到王乌再度出使,单于又许诺要亲至长安面见武帝,缔结和约。于是汉廷在长安修筑单于邸,结果再次受骗。不久,匈奴一贵人使汉,不幸在长安病死,汉廷遣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送葬至匈奴,赙赠数千金。乌维单于怀疑汉杀其贵使,于是扣留路充国,出奇兵袭击边塞,汉匈关系再次紧张起来。

元封六年(前105年),乌维单于去世,子乌师庐继位,因年少,号称“儿单子”。单于继位,汉廷却故意派出二个使者,一个祝贺单于继位,一个庆贺右贤王,企图离间右贤王与单于的关系。儿单于大怒,将二个汉使全部扣留。作为报复,汉廷也将相应数量的匈奴使者扣留。

儿单于性情暴烈,喜好杀伐,匈奴左大都尉欲杀单于降汉,暗中派人与汉联系。太初元年(前104年),武帝命因杼将军公孙敖在塞外筑受降城(位于今内蒙乌拉特中后旗东),以便接应。第二年,武帝遣浞野将军赵破奴率二万骑兵出朔方,与左大都尉约定在浚稽山(约在今蒙古境内戈壁阿尔泰山中段)一带接应。不料左大都尉尚未起事就被发觉,儿单于诛杀左大都尉后,立即发匈奴左部兵八万多人迎击汉军。赵破奴慌忙退军,在距受降城仅四百里处被匈奴包围,赵破奴被俘,全军覆灭。这是漠北战后匈奴首次大胜汉军,儿单子乘胜攻击受降城,在边塞大肆杀掠之后退回漠北。第三年夏,儿单于病死,叔父句犁湖继立为单于。武帝为防备匈奴,遣光禄勋徐自为在五原塞外筑城、鄣、列亭,西北至卢朐山(今内蒙乌拉特中后联合旗阴山北麓),史称“光禄塞”。句犁湖单于针锋相对,同年秋天即遣大军入侵定襄、云中等郡,杀掠吏民;右贤王也出兵侵入酒泉、张掖,掠掳数千人。此后,北部边塞战火重新点燃。

太初四年(前101年),句犁湖单于病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继立为单于。因其初立,恐怕汉军趁机袭击,于是将被扣留而又不肯降服的汉使路充国等人送归,以表示与汉和好,天汉元年(前100年),汉武帝遣中郎将苏武、副中郎将张胜、属吏常惠等出使,送还以前被扣留的匈奴使者,并厚赠重金,以答谢单于释放汉使、与汉通好的善意。谁知苏武等至匈奴后,单于得知汉朝不会出兵攻击,恐畏之心顿去,倨傲故态复萌。苏武等人见此景情,大失所望,遂准备如期返回。然而在此时,一个突发性的事件改变了苏武后半生的命运。

就在苏武等抵达匈奴之时,匈奴人缑王与汉人虞常等人正在密谋反叛。缑王原是匈奴昆邪王的外甥,曾随昆邪王降汉;后随浞野将军赵破奴击匈奴,兵败后复归匈奴。这种反复无常的行径受到单于的鄙视,因此也没有得到重用,所以郁郁不乐,又思念归汉。虞常家人都在汉地,希望能在匈奴立一奇功,为家人求得封赏。二人一拍既和,密谋射杀匈奴重臣卫律,劫持单于母阏氏归汉。恰好副使张胜与虞常相识,所以虞常私下与张胜商议其事,得到了张胜的全力支持。就在单于外出狩猎之时,缑王与虞常七十余人密谋起事,其中一人临阵叛变,夜出告密,单于子弟发兵围捕,缑王战死,虞常被俘。单于得知这一消息后大怒,命卫律审治其事。张胜见大事不妙,方将真情告诉苏武。苏武十分愤怒,痛斥张胜贪功误国,欲自杀殉职,被张胜、常惠等劝止。

果然,虞常在刑讯之下,供认出张胜曾参与此事,并牵连到苏武。卫律于是召苏武受审,苏武对常惠等人说:“这次出使有辱使命,将来既使能够生还,还有什么面目重归汉朝!”说罢,毅然拔出佩刀自刺。卫律大惊,急忙抱住苏武,夺下佩刀,驰召巫医救治。巫医凿地为坑,燃火于坑中,将苏武俯卧在坑上,用足踏其背部,将伤口中的淤血排出。这种半巫半医的方法,竟然将苏武从死亡的边缘上抢救回来,在昏迷半日后方才逐渐苏醒。单于钦佩苏武的气节,遣人朝夕问候,张胜则被收系下狱。

苏武伤势逐渐好转,单于愈想迫使其归降。卫律在处死虞常后,宣布愿降者免死,张胜立即请求归降;然而不论是死亡的威胁还是富贵的引诱,苏武均不为所动。卫律无奈,将苏武投入一大窖之中,断绝饮食。苏武以冰雪与毡毛充饥,数日不死。单于见苏武始终不肯归降,遂将其远徙至北海(今贝加尔湖)无人之处牧羊,并说只要公羊能够产子,就可释其归汉,企图以此迫使苏武就范。从此,苏武朝夕秉持汉节,饮冰茹雪,草木为食,顽强地生活在渺无人烟的北海之上。直至十九年后,即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匈奴与汉再议和亲。句犁湖单于之孙壶衍鞮单于为了表示与汉通好的诚意,将苏武、常惠等九人释放归汉。苏武壮年出使,经过十九年艰辛的牧羊生活,归汉时须发皆白。为了表彰苏武“使于四方,不辱君命”的精神,宣帝甘露年间,作为十一名中兴名臣之一,他的画像被悬挂于麒麟阁之上,赢得了朝野臣民的衷心敬慕。

就在苏武出使不归的第二年,汉匈关系急剧恶化,大规模战争再一次爆发。武帝命贰师将军李广利、骑都尉李陵统率汉军,分道出酒泉、居延击匈奴。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曾同在朝廷为侍中,关系亲密的李陵与苏武将在大漠之上再次相遇。

六、李陵“横挑强胡”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陨。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这一字一咽、悲痛欲绝的歌声,是李陵在送别苏武归汉的宴会上,起舞为苏武送行时所作的。歌中流露出的感情相当复杂:既有对故土的依依难舍的苦恋之情,诚挚地为朋友能够荣归朝廷而高兴;也有为自己坎坷的经历而悲伤,却又无颜再重返父母之邦的绝望之情。

在汉匈战争史上,李陵是一位最有争议的人物。他与苏武一样,都是著名抗匈将领的后代。苏武的父亲苏建是杜陵(今陕西西安西南)人,早年从军,以校尉数随大将军卫青奋击匈奴,因战功卓著,被擢为将军,封平陵侯;而李陵的祖父则是威名远扬的“飞将军”李广。自从元狩四年李广被迫自杀之后,这一军人世家就时蹇运乖。李广死后的第二年,其堂弟、当朝丞相、乐安侯李蔡因盗取官地,下狱自杀。李广的三个儿子,长子当户、次子李椒都先李广而死,少子李敢曾以校尉随骠骑将军霍去病击匈奴,勇夺左贤王旗鼓,赐爵关内侯,代父职为郎中令。李敢因怨恨大将军卫青逼迫其父自杀,遂伺机将其击伤。卫青或许是对李广之死颇感内疚,所以将此事遮掩起来。但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却愤恨难消,遂趁与李敢伴随武帝在甘泉宫围猎之时将他射死。此时霍去病深得武帝宠爱,所以武帝极力掩盖事情真相,说李敢是在围猎时被鹿撞死的,一个朝廷高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李敢死后,李氏家族更加衰落。虽然李敢的儿子李禹得宠于卫太子,也颇有些勇力,但没有继承其祖父仗义疏财的优良品质,却是一个好利嗜财的匹夫。在当户的遗腹子李陵成人之后,这一家族才又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光荣。

李陵步入仕途后,任侍中、建章监。由于家世的熏陶,李陵不仅擅长骑射,而且接人待物,谦让真诚,名誉远播。武帝认为李陵最有李广遗风,曾命他率八百骑过居延,深入匈奴之地二千多里查看地形。归来后拜为骑都尉,教酒泉、张掖的士卒学习骑射,防备匈奴侵扰。

天汉二年(前99年)夏,武帝命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士卒出酒泉(治今甘肃酒泉),迎击匈奴右贤王于天山。李广利以损失二万多人的高昂代价,消灭右贤王一万多人。后被匈奴包围,几乎不能全身而退。

在李广利尚未出师之前,武帝为了保障汉军后勤运输的安全,特地将李陵从边郡召回,在未央宫武台殿亲自召见,命令他为李广利护送辎重。李广利是武帝宠姬李夫人的弟弟(一说为兄长),因征服大宛有功,被封为海西侯,宠幸正盛。但是,作为一名世代以军功晋身为荣的军人的后代,李陵鄙视援裙带而迁升的李广利,不愿意为他护送辎重,所以婉言推脱,自称所率领的戍边士卒都是“荆楚勇士”及“奇材剑客”,愿意自领一军单独出击,使匈奴无法集中兵力专攻李广利所率的汉军。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武帝立即察觉到李陵不愿意为李广利殿后,尽管有些不快,然而却非常欣赏其勇气,于是就对李陵说:“将军们从来就不愿意听命于他人! 可是如今大军尽发,已经没有骑兵可以归你指挥。”李陵立刻回答:“没有骑兵也行。臣愿意以少击多,率五千步兵横行匈奴之中!” 武帝答应了李陵的请求。

就在李陵整军待发之时,武帝又下诏命强弩将军路博德率军接应李陵。路博德是一员沙场老将,早在元鼎五年(前112年)就拜为伏波将军,独自统率大军征伐南越;而如今却要为一个后生小辈殿后,心中也是愤愤不平,于是上书说:“如今已近初秋时节,匈奴兵强马壮,不易攻打。臣愿意与李陵等到明年春天再出击匈奴,可以大获全胜。”武帝阅书后大怒,怀疑李陵反悔,不敢率五千步兵击匈奴,所以指使路博德上书借故拖延。于是武帝颁诏,命令路博德出西河(治今内蒙准格尔旗西南),与因杼将军公孙敖会师于涿邪山(又名涿涂山,今蒙古满达勒戈壁一带);李陵则于九月发兵,出遮虏障(今内蒙额济纳旗东南),至东浚稽山南龙勒水上察看匈奴敌情,然后沿太初元年浞野侯赵破奴进军匈奴原路回受降城休整士卒。并命李陵将受命以来与路博德所说的话都如实上报。显然,武帝对李陵已有猜疑之心,所以才对一支仅五千人的部队下达如此细密的命令。李陵尚未出兵,就在朝廷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似乎预示着将有更大的风暴发生。

李陵出兵之后进展顺利,很快抵达东浚稽山下扎营,将沿途所过山川地形绘成地图,命令麾下骑士陈步乐飞报朝廷。武帝极为重视李陵一军的活动,立即亲自召见。陈步乐虽是一名普通士卒,却生就一张巧嘴,将李陵出师以来的行动表述得清清楚楚。武帝听后大悦,陈步乐立即被任为郎官。群臣见武帝龙颜大开,也都举杯庆贺。然而就在此时,厄运已经降临到李陵的身上。

陈步乐回朝之后,李陵大军突然被且鞮侯单于的三万大军包围,形势无比严峻。李陵此时正驻扎在两山之间,以大车环绕为营。李陵得知消息后,立即引兵出营,布阵迎敌。前列士卒紧握盾牌长戟,防止敌骑突袭;后排士卒手持弓弩,严密注视敌骑的动静。李陵命令全军闻鼓声奋进杀敌,鸣金立即停止追击。大战迫在眉睫,似乎连空气都紧张得凝固起来。且疑侯单于见汉军不过数千人,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下令全军冲击汉阵。顷刻间,战马奔腾,胡笳刺耳,匈奴铁骑像狂风一般直向汉军阵地扑来。但是,匈奴的战马冲不破汉军用长戟组成的坚固防线,如蝗的箭矢又都被汉军的盾牌挡住,毫无遮掩的匈奴骑兵反而暴露在汉军弓箭手的面前。李陵一声令下,千弩俱发,前排匈奴骑兵纷纷落马,后面的骑兵赶紧调转马头,落荒而逃。汉军乘胜追击,又射杀数千人。

然而汉军毕竟只有五千余人,在挫败匈奴的首次进攻后立刻南撤。单于望见被汉军步兵杀得七零八落的骑兵队伍,不仅又惊又怒,下令召集匈奴左右地兵八万多骑一同追击李陵。汉军且战且退,南行数日后,进入山谷之中;经过数日苦战,汉军死伤严重。李陵下令:受三处伤者可以乘车而行,二处伤者扶车而行,一处伤者继续作战。退出山谷后,汉军又消灭匈奴三千多追兵。这时汉军沿着龙城故道向东南方向退却,四五日后退入大泽(约位于东浚稽山正南)的芦苇丛中。匈奴追兵从上风处纵火焚烧,汉军则预先烧毁周围的芦苇以切断火路。等到汉军冲出大泽后,已经逐渐接近汉边塞附近的山区,又利用树木作掩护,射杀数千追兵。且鞮侯单于见李陵日夜兼程南撤,竟怀疑汉军在边塞伏有重兵,企图引诱匈奴近塞聚而歼之,于是与群臣商议,想停止追击。群臣都认为单于亲率十多万骑兵,竟然不能消灭数千汉军,以后岂不令汉军愈加轻视匈奴。如果在山区不能消灭汉军,再过四五十里就是平川,那时再停止追击不迟。

实际上,这时汉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在李陵的激励之下,士卒前扑后继,浴血苦战,顽强抵抗,一日竟与匈奴交锋十余次,又射杀追兵二千多人。单于见屡屡受挫,又想撤兵。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汉军的军候管敢因受校尉的欺辱,投降匈奴,将汉军前无援兵,箭矢粮草将尽的底细全盘托出。单于大喜,命令急攻汉军。等到汉军撤至轩汗山(约位于居延泽正北方)口附近时,距离边塞不过一百多里,士卒尚有三千余人,但是箭矢射尽,兵器尽毁,遂将大车遗弃,取车幅作为兵器,进入狭谷之中,匈奴占据险要地段,投掷垒石,猛烈攻击,汉军死伤惨重,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入夜之后,星斗满天,李陵独自一人提刀出营,查看敌情,但见四周篝火熊熊,人影绰约。许久,李陵回营,对左右军吏感叹道:“只要再有几十支箭,就可以脱离险境,可是如今一支也没有了!天明之后,只能束手被擒。”于是李陵命令士卒每人带二升干粮、一片冰,分散突围,到遮虏障会合。夜半时分,李陵与校尉韩延年上马突围,仅有壮士数十人相随。匈奴数千人追击,韩延年阵亡。李陵眼见全军覆灭,长叹道:“再也无颜回报陛下!”于是投降了匈奴。残余部众分散突围,只有四百余人逃归汉塞。

李陵战败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武帝最初期望李陵以身殉国,等到得知他投降匈奴后,异常震怒,召陈步乐痛斥。陈步乐惊恐万分,立刻自杀。最初,李陵捷报频传之时,群臣纷纷上奏祝贺;及李陵陷入困境之时,都缄口不言;最后李陵兵败投降,又都上书痛斥李陵。这种首鼠两端、见风使舵的恶劣风气,令与李陵并无深交,但为人正直,又书生气十足的太史令司马迁愤恨难已。所以,当武帝向他询问时,司马迁十分坦然地直言相答:李陵自九月出塞以来,率孤军深入匈奴二千余里,“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与且鞮侯单于十多万骑兵辗转苦斗三个多月,歼敌一万多人,士卒死伤如积,矢尽粮绝,救兵不至,既使全军覆灭,也为朝廷赢得了荣誉;李陵虽然投降,恐怕是另有图谋,以求将来能有机会报答陛下。这样一番旨在宽慰武帝的言语,却被武帝误解为似乎在讥讽贰师将军李广利用兵无能,特意为李陵开脱罪责。武帝一怒之下,又将司马迁下狱,处以残酷的腐刑。

李陵兵败后的第二年,武帝后悔当时没有及时派出援兵,致使李陵全军覆灭,于是遣因杼将军公孙敖率兵出塞,准备迎回李陵。不料公孙敖无功而返,却向武帝报告说:据捕获的匈奴俘虏供认,李陵正在为匈奴训练士卒,以防备汉军。这一误传,再次激起武帝的怒气,下令将李陵全家抄斩。至此,这一陇西世代名将之家彻底败落。原来为匈奴训练士卒的是汉边塞都尉李绪,降匈奴后得到单于礼遇,位居李陵之上。李陵痛惜全家因李绪被诛,派人将其刺杀。但是,阖门老幼的惨死已经完全断绝了李陵的归路。单于钦佩李陵的勇壮,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立其为右校王。从此,李陵就生活于匈奴之中,直至二十余年后病死,再也未踏上中原一步。

七、李广利兵败郅居水

征和三年(前90年)三月,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关中大地,位于京城正北的渭水桥旁,酒宴已经摆好,文武百官在丞相刘屈麾的率领下,准备为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匈奴送行。然而,文武百官全然没有以往欢送大军出征时的那种热烈喜悦的气氛,在强作欢颜的背后是无法掩饰的焦虑恐惧的情绪,仿佛不是在明媚的春天为李广利饯行,倒像是在肃杀的冬季去领受临刑前的酒宴。

是的,百官恐惧不安的情绪并不难理解。就在去年秋天,京城刚刚爆发一场空前惨烈的政治大地震。卫太子被诬陷以巫蛊之术诅咒武帝,被迫发兵,与丞相刘屈麾指挥的军队在长安城中混战多日。太子兵败自杀,几万人战死,不知有多少贵戚权臣因受到牵连被族诛。至今巫蛊之事仍在继续追察,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然而,丞相刘屈麾与贰师将军李广利这对儿女亲家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仍然是谈兴正浓。卫太子死后,储君之位空悬,李广利暗自高兴,认为其姐李夫人之子昌邑王刘髀有望继承大统,自己将以国舅的身分执掌朝政,因此对刘屈麾说:“愿君侯(当时对列侯的一种尊称)早日请示皇帝立昌邑王为太子。如果昌邑王即位,君侯还有什么可以忧愁的?”刘屈麾大概是醇酒饮得太多,似乎忘记了私下商议皇位继承人这个最敏感的问题可能招致灭族的大祸,竟然一口允诺。李广利心满意足,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意气风发地统率着七万多人的大军,与御史大夫商丘成所率三万人、重合侯马通所率四万

人分道出五原、西河、酒泉,踏上了征伐匈奴的道路。

自从元封五年(前106年)大将军卫青病故后,在武帝前期的汉匈战争中叱咤风云的一些著名将领大都谢世。就是在这种“名臣文武”欲尽的形势下,李广利应运而兴,成为武帝后期对匈奴作战中一位重要的将领。

李广利是中山国(治今河北定县)人,出身于微贱的乐人之家,姐姐李夫人原是官府歌妓,生就一副倾城倾国的迷人姿色,得到了武帝的宠幸,从此李氏一家平步青云,成为一代新贵。在太初(前104年一前101年)年间,武帝发动征服大宛的战役,欲使宠姬李夫人之弟李广利能有立功封侯的机会,于是拜其为贰师将军(“贰师”为大宛城名,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西南部马尔哈马特)。这个未曾经过一天军旅生活的人,就是这样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将军,前后二次统率十多万大军征伐大宛,历时三年,以死伤数万人的巨大代价,终于征服了大宛,取汗血宝马而归。作为一名将领,李广利显然极不称职,既不具备指挥大军作战的能力,也无治军的经验。汉军真正战死在沙场上的很少,大部分是由于将帅的贪婪暴虐,在饥饿疾病的折磨下倒毙在漫长的征程之上。但是,武帝更注重的不是军事上的得失,而是大宛确实被征服这一事实,还是以“万里征伐,不录其过”为借口,封李广利为海西侯。不过,经过大宛之战后,李广利也逐渐积累了一些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在天汉二年与四年的二次与匈奴作战中,李广利指挥的汉军尽管损失依然惨重,但毕竟也消灭了相当数量的匈奴军队,取得了武帝的信任,在朝廷中的地位日渐重要。

太始元年(前96年),匈奴且鞮侯单于病死,长子狐鹿姑单于继位。征和二年(前91年),匈奴侵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第二年春,匈奴又侵入五原、酒泉,杀害汉两都尉;李广利等就是在匈奴连续侵扰边郡的背景下统率大军出征的,这也是汉军在武帝时期最后一次大规模出击匈奴。

汉军即将出征的消息传至匈奴后,狐鹿姑单于立即进行精心的布署,将妇孺老弱及牧畜财物远徙至郅居水(今蒙古色楞格河)之北,自己亲率精兵渡过姑且水(发源于今蒙古杭爱山东段以南)迎击汉军;左贤王也将其部众畜产远徙于余吾水(今蒙古土拉河)以北六七百里,隐避在兜衔山中,准备伺机出击。

汉军按照既定的作战方针,御史大夫商丘成率领三万人由西河出塞后,向西北方长驱直入,抵达涿邪径(约位于涿邪山与浚稽山之间)后,没有发现匈奴军队,于是开始沿原路回撤。这时,狐鹿姑单于派遣大将与汉降将李陵率三万多骑兵追击,在浚稽山一带追及汉军,立刻展开激战。汉军将士破阵却敌,边战边向正东方向转移,至蒲奴水(约位于浚稽山东北)时,两军已经转战九日。匈奴将领见损失严重,于是停止追击,汉军得以顺利撤回。重合侯马通率领四万多汉军由酒泉出发,西北行至天山时,单于派遣大将偃渠率二万多骑兵准备伺机袭击,但见到汉军兵强马壮,没敢与汉军交锋就悄然撤退。

作为三路汉军中的主力部队,李广利率领七万多人的大军出五原后,最初一路进军顺利,很快进至夫羊句山狭(约位于今蒙古达兰扎达加德西北)一带。这里地势险要,便于伏兵袭击,单于派遣右左大都尉与卫律率五千多骑兵在此设伏,李广利得知消息后,立即命令精于骑射的属国胡骑(由内附的少数民族组建的骑兵队伍)二千多人出击。匈奴设伏不成,反而死伤数百人,不敢再战,向北退却;而汉军则乘胜追击,一举攻占范夫人城(据说此城为一汉将所建,汉将阵亡后,其妻范氏率残余士卒力保此城不失,故命名为“范夫人城”)。初战告捷,李广利大为兴奋,一面在范夫人城休整部队,一面筹划下一个阶段的作战计划,决心深入匈奴,建功立勋,为其外甥昌邑王谋求太子之位再增加一些政治资本。然而,李广利并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个灭顶之灾已经降临到其家族身上。

在李广利出兵后不久,他与丞相刘屈麾在告别时所说的话被宦官郭穰上报给武帝,并揭发说:“丞相夫人与李广利都在咒诅皇帝早死,好让昌邑王早日即位。”武帝勃然大怒,将刘屈麾与夫人下狱审问,李广利妻儿老少也被收捕入狱。六月,刘屈麾腰斩,夫人枭首。消息传到前敌,李广利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想立即回京,设法解救亲属,部属胡亚夫劝阻说:“夫人与家室都在狱中,将军如果现在回京,只能在狱中相见了。到了那时,就是再想投降匈奴也不可能。”李广利于是率领大军继续北上,意图再立大功为家属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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