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全集.com》第666/694页


从弟蔡谷脚步匆匆,步入书房,神色略带焦急,看得蔡邕、钟繇皆是一楞。见其欲言又止,蔡邕心知必是急事,说道:“元常不是外人,有话直说就是。”钟繇默然。

蔡谷言道:“现在长安满城皆疾骑,云缉捕乱党,匿者同罪,报者奖赏。”

蔡邕闻言色变,连珠问道:“什么乱党?哪来的乱党?成公英疯了?”

蔡谷低声道:“据说马侍中被抓了。”

“我知道了。”蔡邕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回到座位坐下,蔡谷走后,蔡邕苦笑谓钟繇道:“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若非元常提醒,仆此刻多半亦遭殃及。唉!……”钟繇面不改色道:“马侍中种种,皆小道也,参与其中,益则不彰,害则无穷。今骠骑将军将十万之众,以临长安,江山朝夕可定,此方为大道,中郎只管稍加等待便是。”钟繇虽然出身关东正统士人家庭,且族中多有党人,但他却没兴趣参与朝堂权利争斗,诛阉如是,除董亦如是,安安静静地当着他的芝麻小官。这种明哲保身之举,谈不上正确与否,可有一点需得承认,很多和他年龄相当、出身相当、才华亦相当的人,皆已化为一抔黄土,永远泯灭世间。

蔡邕对钟繇之语深以为然,言道:“今日河朔大胜,韩遂为之折腰,纵然缉拿志士,也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改变不了最终失败的结果。”

“中郎明见……”

“只是可惜了那些一心为国的大才……”

何府。

何顒静静地坐在书房,他今年已经五十有四,加之被囚禁半载有余,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大大不如从前,精致面容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有苍老疲惫之相。对于城外那个被自己品评为“吴起之才”,相交十余载的盖子英,他心中既期待又抗拒。他希望盖俊能够辅佐天子,振奋国朝,成为中兴之臣,同时又怕他会是另一个董卓、韩遂,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就像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房。

面对唾手可得的权柄,不是任何人都能经受得住诱惑,何顒现在当然可以大声的说,他可以抵抗诱惑,但是真让他坐到那个位子,他还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吗?

恐怕不行……

然而,如果连盖俊也不愿意拯救社稷,那么大汉国,就真的要灭亡了……

推门声响起,把沉思中的何顒拉回现实,入目的,是一张曾经美艳动人,如今衰败不堪的容颜,正是他的妻子韩氏。何顒眼眸立时浮出一抹柔和之色,以目视之,询问何意。两人相濡以沫数十载,已经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理解对方心意。韩氏踩着碎步来到何顒身边,轻声说道:“外间闹得厉害,捕人甚急……”

何顒立时明白过来,拉住妻子的手,摇头道:“夫人放心,与我无关。”

韩氏闻言松了一口气,丈夫是伟男子,少年时代便已知名京都,及成年,名声更大,誉满荆、豫。当年党锢之祸爆发,何顒受到朝廷通缉,十数年来每天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可是她从来不问,因为她知道,丈夫做的,无一不是关乎国家的大事。

但是,去年董军兵卒入府,拿走丈夫,却是把她吓坏了,她以为夫妻两人自此天人永隔,何顒前脚被带出门,她后脚便倒在榻上,病情凶急,几乎丧命。直到确认丈夫不会被杀,方慢慢好转,月余才彻底康复。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了。

何顒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过注重国,而忽略了家?他膝下三子,长者年近三旬,小者亦弱冠有余,皆碌碌之人,无秀才,这和他常年在外,缺乏父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更别提努力支撑起家的妻子。念及此处,何顒握紧韩氏的手,动情地道:“吾尝自谓大丈夫,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诸友,却负卿多矣,今世恐难还清。”韩氏缓缓摇首,有何顒这句话,就够了……

何顒发觉,与妻子温存私语,及心态的转变,使得内心诸般忧虑,消散太半。

“子英……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马府。

梁相坐在马日磾下手,面色灰白,眼无光彩,与入河朔大营时的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简直判若两人。他身边尚有三人,和他一般无二,他们都是马日磾的亲传弟子,三辅名士之流,受到马宇邀请,参与举事之议,如今韩军捉拿甚急,心中皆是惶惶。

“你们这是要断仆学识啊……”马日磾面色阴沉,语气生硬地道。要说他毫不知情,肯定是谎话,但他也仅知马宇、梁相二人,且成功希望甚大,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事发又牵出三名弟子,这些人哪个不是他苦心培养十数载的爱徒,尤其是马宇、梁相,马日磾甚至认为他二人可以传自己的衣钵。

梁相到底非一般人,很快调整好心态,说道:“既然图谋天下,便已想到今日,为国捐躯,我不悔也。”

马日磾虽然冷哼一声,眼中关心之色,却掩饰不住。

第四百四十六章 背叛

盖俊又一次于深夜中被唤醒,闻有长安秘使,以为是马宇、梁相的人,见过杨干的面才知道自己预测有差,他竟然是阎忠的人。

对于“阎世伯”突然抛弃韩遂,转投河朔,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今日一战,韩遂大败,折损近半,任谁都看得出,他不行了。此时可以说是阎忠最后的机会了,再无动作,异日即便凭借盖、阎二家的关系,不被朝廷治罪,也很难挤入权力核心。阎忠为人素有大志,胸怀治国良策,自谓世间奇杰,怎么可能甘愿沦为一介普通官宦。

阎忠名著西州,声闻天下,乃是凉州文官之首,素得韩遂看重,视为左膀右臂,他的反正,对长安叛军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不过说实话,盖俊并没有太过重视,白天他刚刚对韩遂获得一场辉煌的胜利,长安大门转瞬即开,阎忠带来的情报,充其量只能算作锦上添花。有则固然是好,没有也无甚关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盖俊不咸不淡地勉励杨干几句,接过后者递来的密信,打开细看,先是一怔,继而面色大变,只觉一股冷气从背脊冒起,一路爬到后脑,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残留在身体内的些许睡意立时不翼而飞。

信上没有长篇大论,既是密信,自然以简便为要,只有短短八个字:长安,事败。北地,卢水。字迹点划凝重,结体奔突,大气磅礴,显示出了主人极佳的书法水准。然而盖俊此刻哪里有心思关注这些,他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它传递出的信息慑住,以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养气功夫,也不禁被骇得目瞪口呆,良久无言。

长安,事败,指的必然是马宇、梁相等人暗里策划迎河朔军入城之事为韩遂发觉,参与者凶多吉少,这件事已经让盖俊心里大吃一惊,但和后面的信息一比,可谓小巫见大巫。北地,卢水。盖俊一眼就看穿了它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心里似乎难以接受,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看,半晌才把目光移开,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杨干忐忑不安地站在大帐中央,看着骠骑将军短短时间内神情急剧变化,想来定是从信上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杨干本人不识字,就算识字,也不敢偷偷观看,心里颇是感到好奇,却也清楚那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不过有一点杨干能肯定,他冒死出城,把密信送到骠骑将军手里,不仅报答了阎君的恩情,还帮了骠骑将军大忙。

果然不出杨干所料,盖俊稍稍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把信件折叠好放到奏案,面上露出的笑容,远比适才热情得多,和声说道:“此信对孤甚为重要。杨司马不顾自身安危,身被二创,犹不退缩,突破层层险阻,至河朔大营,真忠义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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