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113/180页
“我原以为你想对宗主不利,可是好像……”
——在危急关头,你瞬间的反应是高声呼喊让她快走;所以,也许我真的错了。
“……也许你没错,”慕容澈不由冷笑,“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不要掉以轻心。”
叶洲没有回答,好一阵,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埋头苦思。许久、许久,他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今夜睡得不好。”
这句断言绝对奇怪,可慕容澈却在瞬间升起了想要点头附和的念头。紧接着,他便确确实实被自己这样的“预感”吓着了。
“果然……果然你也感觉到了,是吧?我们两个在一起,似乎‘感觉’会变强呢。”叶洲道。
慕容澈“腾”的一下从火堆旁站起,脸上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鬼怪。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你‘真正的’名字,还有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
“我……是什么?”
叶洲抬头向他,眼神里甚至有隐隐的笑意:“当我在‘死者之眼’里找到宗主的时候,她非常虚弱;而和她在一起的你,的确已经断气了。所以——你是个死人,你是个曾经死而复生的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慕容澈真的很想笑,可是却怎样努力也笑不出。虽然他的确长时间昏迷不醒,虽然他醒来后身上的无解剧毒突然消失了,但叶洲的这个“解释”无论如何也太过儿戏——他现在不就正活生生站在这里吗?难道他已不是凡人而是什么精灵妖怪?
叶洲对他的激烈反应毫不奇怪,因为就在几个月之前,当他从长久的沉睡中睁开眼,那两名拥有奇诡的“换脸之术”、自称为“红莲”的人这样对他说的时候,自己也曾经长时间无法接受——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最终你也唯有接受。
叶校尉伸手入怀,取出那根从慕容澈那里得到的毒针,眼睛眨也不眨,便将针尖刺入自己的掌心里。目睹这一切的慕容澈简直要忍不住惊叫,自从他亲眼见到死于这针下的人,自从他捡到这根针;也曾私下里做过尝试,只轻轻一刺,便足以使草原上的野鼠、野兔立刻毙命。
可是叶洲却毫无反应,半晌,他将毒针拔下,还给慕容澈;掌心唯余一个小小的白点。
“……你也一样,”他说,“再也没有毒可以伤害我们,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伤口都会很快愈合——我曾经被人从背后一刀刺穿心口,可你看到了,我依然没有死;有人用她的血救了我,令我从死里复活。我知道这很难理解,我也并不擅长解释,但……你一定明白的——因为我们一样。”
月光下,慕容澈的脸色比纸还要白;比这苍白的月亮还要白。他只觉有千钧巨石压在胸口,脑海中空空如也,几乎连呼吸的方式都要忘记了。
“这是因为……因为她?”
叶洲笑了:“是的,就是因为宗主;因为她的‘白莲血’。你也许没有听说过,‘白莲’是天人后裔,并非凡胎俗体,遇水不溺,遇火不焚;是无解之药,又是万灵之丹……”
“可是那是假的!”慕容澈想要咆哮,可是声音出口,却像是垂死者的呻吟,“连怀箴……那时候我在玉京,她死了……全玉京的人都亲眼看着她化为飞灰了!”
当“连怀箴”这个名字如怒雷、如闪电,骤然在这静谧的月夜炸响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叶洲只觉怀中一痛,整颗心悠悠荡荡落下去;如铁的男儿,竟又生出了落泪的冲动。
他突然觉得厌倦,非常厌倦;他实在不想再讲下去了——这美丽的春夜、这无双的美景实在不适合沉沦于往事之中。
“……那是我‘白莲’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于是他这样草草回答,“的确,‘血’能给予力量,甚至能给予生命;但究竟如何运用,只有每一代的宗主才真正清楚。‘血’是双刃剑,是良药也是剧毒,所以我们两个……也许算是运气特别好的吧?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打算,都要明白,我们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你的命和我的命,全都属于她。”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以及知道……那些事的;只要你不是想要对她不利,我就统统不关心。”
“……莲生叶生,花叶不离;她是我的宗主,我是为她而活的——你也一样。这就是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没想写得这么囧的……
下一更周一。
【五七】茫茫草海
一百年之后,匈奴人把春夜升起的一带七八颗蜿蜒小星称为“歌者之路”,据说就是为了纪念后来成为单于的扎格尔?阿衍变装易服游历草原的那段往事。许多部族都坚持声称,在那个“库里台的春天”,真的曾有青年骑骏马自远方而来,身后背着东耶琴,马前怀抱一位美如月夜的姑娘——直至今天,扎格尔?阿衍,你的歌声依然在西起阿尔泰山、东至兴安岭、北抵贝尔加湖、南达长城脚下的广袤大地上回响。
一百年之后,当这位如旭日、如烈风、英勇聪敏偏又纯净无垢的男子早已成为久远的传说,大巫姬在恶魔雪山的预言终于成了真。他们称他为“展翅之鹰”,他们称他为“黄金之风”,他们用琴弦上的颤音在每一个夜晚纪念他——歌儿总是这样开始的:草原上奔跑的黄金的风啊,高山上开放的雪莲花。
曾经有个少年从小想当英雄,大阴山的儿子扎格尔?阿衍哪……
***
“……长安,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我忽然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有一天清晨,当他们告别不知道第多少个、在草原上各大势力的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小部族,扎格尔跨上马背,继续踏上他的“梦想之路”——他忽然这样对连长安说。
“你梦见了什么?”长安问他。
扎格尔并没有即刻回答,顿了顿,又道:“这一路而来,我真是见到了很多,我从没想过,这些小部族竟然会如此穷困。”
连长安眨了眨眼,眉宇间也满满都是挥不去的黯然。的确,就像是扎格尔对哈尔洛塔索说的,匈奴人缺少粮食,缺少肥沃的草场放牧牛羊,所以大部族劫掠小部族,而小部族只能眼睁睁饿死。这一路东行,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到处都是骨瘦如柴肮脏不堪的牛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