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114/180页


“……我忽然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我都以为自己早就把它忘了――父王问我,长大了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他,我想做英雄。”扎格尔微笑,眼神望着天边,“离大阴山越来越近了……在草原人的传说里,大阴山是祖先的灵魂在人世间歇脚的地方,是沟通天地、连接现世与星海的唯一一条道路……也许,我会想起这些事,正因为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父王的英灵吧?”

是的,就在这条不长不短的旅程中,扎格尔一直在改变――连长安早就发现了。他曾是那样单纯而跳脱的男孩子啊,仿佛透明的水,仿佛闪闪发光的金子,仿佛连残酷的时流也无法消磨的绝对的存在……可是如今,在他脸上渐渐有了某种沉思的表情,某种让人安定的气质,好似在短短几个月里足足长了五岁!如今的扎格尔?阿衍,只有在爽朗地大笑时,才有几分往日天真的飞扬的肆无忌惮的影子。

――他终于是……不可避免地、长大了啊……

连长安这样想,不知怎的,心头竟然莫名一痛。谁也不能永远生活在儿时的乐园里,谁都要睁开眼面对世界,背负责任,努力前行――门扉已经关闭,我们再也不能回到过去。

“……你会成为英雄的!”于是她对他说,“你会保护我,保护赫雅朵阏氏,保护阿衍部,保护整座草原――我知道!我相信!大单于在星海之上,也会以你为傲!”

扎格尔的脸色无比温柔,温柔地就像这醉人的、春天的风。他俯低身子,用力抱住连长安,在她耳边轻柔却坚定地承诺:“长安……我定会让你以我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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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应该做一些事情,令爱我们、以及为我们所爱的人儿,可以引以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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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吟游四方之时,连长安依然没有忘记日日修习“白莲”的功法口诀,如今她已有了最好的老师。除了故去的连怀箴之外,“白莲军”中修为最高的便数“三校尉”之一的叶洲;也唯有他,够格充当“盛莲将军”平日里切磋的对手。叶洲也许是最熟悉“莲花血”的外姓人,有了他随时解惑,从旁提点,连长安无论是内功外功、还是马战步战,都越发突飞猛进。

――委实是太过顺利了,以至于叶洲都隐隐觉得怪诧起来。

“……宗主,恕属下直言,您体内的真气颇有难以索解之处……在玉京时,您当真从未习过‘白莲真气’?”

“没有,”连长安摇头,微眯着眼试图回忆,“很小的时候,连铉……父亲曾有过这个意思,可尝试之后却说我天赋极差、根骨全无,实在连庸人都不如;所以……我的‘白莲气’,都是后来柳祭酒教的――怎么?”

叶洲闻言,忍不住心头打鼓,这……这该如何对她解释呢?他自然相信连长安所言俱是实情,毕竟她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可是、可是当自己在玉京城外、在那座山谷之中救了她时,她的体内的确是有一股奇异内息在的。他为她疗伤,还曾被那股内息反震得受伤呕血――既然从未修习过“白莲气”,这股内息从何而来?为何又倏忽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而且,以连长安此时进境之快,就是与当年的连怀箴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这哪里是“庸人都不如”?

――简直就像、简直就像在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套经脉,另一种内力、还有……另一个人似的。

叶洲一直没有告诉过连长安,在她顺水漂泊人事不知时,其实身中某种怪异剧毒。而自己为了救她,贸然以“改血换脉”之法,将她体内的毒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叶校尉为此命悬一线,也为此真正接触了“白莲血”,进而成为如今这般模样。事实上,他真的打从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提起那段往事,因为那必然会涉及一个他与她都不愿提起的名字――不愿提起,因为从来都没有忘记;那是嫩肉中一根细小的刺,它永远在那里,永远也不会消失。

“……怎么了,叶校尉?”长安见他长久不语,问道。

“没什么,”叶洲连忙回答,“我只是在想,‘白莲血’的秘密,一向只是历代‘白莲宗主’口口相传,连一般旁系的连氏子孙都不得而知。而真正的嫡系,在上上代就断绝了……老宗主本是‘旁系’出身,其中关窍他能了解多少也未可知,何况……他也不在了……”

“你是说‘白莲血’么?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连长安笑道,抬起自己的纤纤素指,迎着光比划了一下,“除了能让我身上长出花儿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不是的,宗主!”叶洲心潮翻涌,忍不住道,“不是这样的,‘血’能给予力量,甚至还能给予生命,那个秘密您一定要知道,必须要知道――这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事!属下已经仔细想过了,如今还有两个线索,其一是连家祖传的《白莲内典》,这是只有每一代宗主才能阅读和书写的秘密谱牒,是历代家主的笔记,虽不知内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一定会对您有帮助的;其二就是……南晋的‘红莲’华家,红莲白莲都是天人血脉,本是同气连枝,他们知道的,恐怕比那本《内典》还要详尽……”

自从回到连长安身边,叶洲从来都是内敛而克制的;他真心将她当做“宗主”侍奉,从来谦称“属下”,从来不曾打断过她的话,从来未有此刻急切到近乎失态的样子。

连长安并不真正懂得叶洲的迫切心情,她并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赋予了他们全新的生命。她把拙于言辞的叶洲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这段话,完全当成了白莲之子们虚妄的执着――她甚至从心里隐隐觉得怜悯。

因为怜悯,所以她温柔地笑了,笑容中满满都是敷衍:“好的,叶校尉;你别急,我明白了。我会这样做的……如果有机会。”

――是的,如果“有机会”。等眼前的难关过去,等扎格尔在“库里台”上一切顺利,等他成为单于而她成为阏氏,等他们的草原按照扎格尔的理想慢慢步入正轨。

――至于“血”的事情,那当然很重要;但比那更重要的事情,眼下还多得多。

***

“……她根本就不相信。”待连长安寻了个因头告辞、走远,阴影中忽然露出了半张疤痕满布的面孔。

叶洲默默收拾方才为宗主演武用过的兵刃,并不答话。

慕容澈从阴影中走出来,踱到一侧火炉上的铜吊子旁,给自己倒了杯热奶茶:“这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若你和她易地相处,你也不会相信。”

叶洲“啪”一声将手中刀鞘拍在桌面上,大声道:“我信的!只要……是她说的,我都会……相信……”话到末尾,忽然哽咽。

慕容澈冷笑一声,将奶茶凑到唇边嘬饮。

――如果是“他”说的,那无论多么荒谬,她大概都会笃信无疑吧?

在那瞬间,这个念头同时钻入两个人的脑海,可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对了,你千万不要小瞧‘他’。”突兀地,慕容澈忽然开口。

叶洲猛地转头,望着慕容澈的脸――他干嘛没头没尾谈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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