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85/180页


赫雅朵的一双老眼眯成一条缝,满脸都是慈爱的光芒:“果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丫头’,连好听话都说得不痛快,”她咂吧咂吧嘴,“不过,刚好和我那个傻小子是一对儿!”

连长安的双眼也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深深低下头去,朱唇中吐出三个字:“谢谢您!”

***

连长安终于从徒劳的环顾四盼中收回目光――草原实在是过于广阔了,烈风卷起小小的砂粒扑在她脸上,隐隐生疼……她无奈地俯下身子,温柔地抱住马头,轻声叹息道:“乖马儿,我真找不到他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话音未落,马儿忽然甩了甩鬃毛,抬起脚便朝着一个方向小跑了过去。连长安微怔,随即咯咯笑起来:“怎么?怪不得人家说‘老马识途’,原来你真的认识路啊!”

胭脂马四蹄生风,带着她奔向一个“特别的”人儿――多么像她与他初遇的时候?这一次连长安不再有忐忑不再有疑惑,仿佛这风、这砂、这漫天星光给了她力量,如同奇迹般的魔法。

……我是喜欢你的――她咬紧嘴唇,无论如何我应该告诉你,哪怕只告诉你这一句――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

……在一处微微凸起的土丘上,扎格尔席地而坐,怀中抱着他的东耶琴,正在唱着古老的歌谣。他的歌声幽长而感伤,在这空旷的世界里无限回荡。

他用匈奴语歌唱,用只有祭司才会学习的古胡语歌唱,甚至还夹杂有南方的汉人与西方的羌人的片段音调……连长安赶到的时候,他正用她能够听懂的语言唱着一支哀伤莫名的曲子:……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域,暮宿陇头。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

连长安静静地下马,散开缰绳,在这苍凉的调子里向他走过去。扎格尔低垂着头,满头披散的发辫有几根搭在肩头,辫梢的小小金铃仿佛眨眼的星星,一闪一闪发光。

“扎格尔……”连长安用极低极低、宛若耳语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东耶琴忽然奏响一串破碎的音符,歌声停顿,扎格尔抬头望向她,露出一个鲜见的、内敛的笑容,淡淡回答:“是你啊……长安。”

连长安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拳头,像面对刀山火海一般,直面他隐隐含悲的笑意。她稍作迟疑,便移步走近,跪坐在他脚边,目光望着他指底的琴弦,“我方才……见到了赫雅朵阏氏,”她说,暗自吞了下口水润湿自己干涩的喉咙,“扎格尔,我错怪你了,我不该对你胡乱发脾气,我很抱歉,请你原谅……”

扎格尔手指一松,东耶琴滑落膝头;在连长安的印象里,他似乎永远都是精力十足光芒万丈的样子,可唯独今夜,不像是璀璨的太阳,反如同忧郁的月光。

连长安的心中一阵莫名刺痛,耳里听见她说:“不,你没错,长安……”

长安猛地扬起脖子:“不是的,扎格尔!我……”

“你没错的,长安,”扎格尔温和地打断她,“你的确有理由怪我……我从小就知道,有一天我会是单于,我想让你做我的阏氏,你是这世上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女人。我不会对你撒谎,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也许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女人了;但……我不敢给你虚假的承诺,不敢骗你说必定只娶你一个――我实在没这个把握。”

连长安猛地一哆嗦,仿佛有人拿刀在她心里狠狠剜了一下子。“政策婚姻”,用血缘连系的政治联盟,这道理她当然明白,却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深想――但明白是一回事,面对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没有接口,只是沉默,无话可说。

――忽然,扎格尔问道:“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那实在是一个很俗套、很白烂的故事。很多年前,匈奴的大英雄、大单于英年早逝,身后只留下一个尚在稚龄的儿子;这是曾经出过几代帝王、铁蹄踏碎山河的高贵的“黄金家族”最后的苗裔,最后的塔索。一直臣服于“黄金血脉”的其他几大氏族见到这样的好机会,纷纷生出了贰心,甚至有丧心病狂者密谋刺杀少主,取而代之。这时候幸好有两代单于的贤内助――在草原上极有威望极得人心的大阏氏出面斡旋,勉强保住了这孩子的性命和本族的小部分人口牛羊……曾经统一的草原不可避免地四分五裂,这小孩子的父祖先辈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从那一天起,这孩子未来的“道路”已经注定了。

“……其实我更喜欢骑马、弹琴、喝酒、和厄鲁拼刀、还有给你烤香喷喷的狍子腿吃,”扎格尔呵呵笑道――这样一笑,他又像是连长安熟悉的那个扎格尔了,“可惜不成,我要做个‘单于’,非做不可――你明白么?”

“我明白……”连长安恍惚答道,“是的,我也不想做什么‘白莲宗主’,但我非做不可。”

扎格尔又一笑:“这是我们的包袱,我们必须背着它们向前走,我们不能逃避。”

――是,我们早就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长安,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之所以冒险去长城那一边,是因为一个预言――我爬上恶魔雪山,向山顶的巫姬婆婆求犬预言’,我问她我要怎么做才能达成心愿,她对我说,让我越过死去的巨龙的尸体,到烟与盐之地寻找我的‘命运’――我最终找到了你。”

“……烟与盐之地?”

当前:第85/18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