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89/180页
扎格尔怀抱着她,絮絮说着,讲到热处,嘴角不由落下,轻吻她耳后的肌肤:“……汉人虽不如我们匈奴男儿血性刚强,人数却比我们多百倍千倍;他们若自己不乱,我们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哪怕今天杀一批,明日再杀一批,也杀不绝啊……幸好他们总是内斗不止,这可是好事。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其实我倒希望传得越乱越好;一乱起来,我们才有机可乘。”
连长安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在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在她心里,无论是光还是影,他始终是高高在上坚不可摧的;哪怕是根深叶茂的连家都败给了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而突兀地死掉?
“据说是中了奇毒,药石无救,整个人从头到脚一块一块烂掉,死的时候根本是个怪物了。”
“……毒?”连长安一怔。刹那间似乎有什么意向飞过她的脑海,她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
“不过赫雅朵却不这么想,她说那个叫做拓跋辰的摄政侯爷不简单。此人之前根本名不见经传,似乎只是个富贵闲人,可就是在短短半载之间,先是让妹子当了贵妃,继而掌握朝政,再来皇帝就死了;他找到了一个据说是后宫女子生的才半个月大小太子继位,当上了顾命大臣――这一切实在都太突然了……长安,你认得他吗?”
连长安犹豫着,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似乎在那场沉香殿上满是甜腥的欢宴里,有个穿着华丽一脸酒色之气的青年男子捻开一柄折扇,扇面上飞扬着三个洒金的大字:殿前欢。
――只有这么一个模糊地景象而已,除此之外,拓跋辰――如今这个长城南北大河上下最炙手可热的名字,再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
“……好了,别想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你去想之前的男人之前的事,我还没那么大度,”扎格尔再一次吻了吻她的耳根,忽而诡秘一笑,“你是不是该起来了?好香,我怕我会忍不住。”
连长安一拳打在他肩上,扎格尔装模作样的叫起来。她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把她搂得更紧。他微眯着眼去摸索她的唇,口中含糊不清道:“你可记得啊,你再刺激我,我就真把你吃了……”
他讲得那样自信满满,简直可以说是眉飞色舞。仿佛要让自己的威胁更有效力,真的张开口,咬住她的下唇,极仔细、极仔细的,描摹她贝齿的线条,追逐她美妙的丁香舌……
“……真甜!”他终于放开她,满脸都是得意。
连长安双颊火烫,捂着嘴恨恨瞪他,恨恨道:“甜什么甜?一股奶皮子味!酸死了!”
扎格尔不禁哈哈大笑,连长安也跟着咯咯的笑;却越笑、退得越远,再也不敢倒进他怀里去了。
“……萨尤里,”扎格尔忽然高声喊,“萨尤里进来!”
方才那个捧银瓶偷笑的女侍不见踪影,帐帘掀开一条缝儿,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却是连长安很熟悉的额伦娘,她问:“塔索,什么事?”
“别装了,你一直在外头偷听吗?想笑就正正经经笑吧,嘿嘿……去再拿一个银碗,给塔格丽倒点酸奶皮子喝,我知道她馋了。”
额伦娘却没有答应,反抱着瓶子把扎格尔的银碗装满了,当真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像着偷吃了半斤蜜糖的老狐狸:“再找只碗多麻烦?长安想喝,你小子继续喂她好了,这样吃得香呢!”
扎格尔大声叫好,连长安却急急啐一声,身子忙向后缩。额伦娘和他们闹了一阵,渐渐收了笑,正色道:“阏氏在找塔索和塔格丽,说是四白帐的人都在往咱们这里赶,你们最好寻个因头出去躲一躲,可别这么早给人瞧清底细――胭脂说,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巫姬大人那里,去把断了弦的仪式之弓接好吧,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叫“雨覆云翻”的,又怕乃们说我标题党……这一章是我一边吃着酸奶一边写的,难道我中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原因总之不能九点按时更新咒”?连长安的心结到此基本解开了,拖死我了!估计亲们也要受不了了。517Ζ下一章终于要转到盒饭男的视角。至于大家期待的船么,还在造……好女人总是该让男人心痒难耐上窜下跳才是么。放心,有是肯定有的,不过时候还没到;这个船会安排在一个特别的场合里,还有几章吧。
【四六】念吾一身
头顶的云层散开了,大把阳光直刺而下;身边的苦命人们正在喃喃诅咒,诅咒这样一个注定干渴难捱的鬼天气。可他却并不在乎,反而抬起脸来,任烈炎之剑狠戳在皮肤上。阳光似乎烤干了他的疲惫,就连指尖都变的暖洋洋的――就连身体里那些无药可救的剧烈的毒,也被安抚了,发作渐渐平息下来。
猛然间,他突兀地大笑;世界如斯美妙,活着如斯美妙,几近令人晕眩。
鞭声破空,直抽向他□的背脊。因为不断溃烂又不断愈合的关系,那里早已满布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疤痕,苍白、鲜红、肉粉以及黧黑错杂在一起,让人连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腾不已――在这里,大家都叫他“阿哈犸”,这是匈奴传说中疤面鬼怪的名字。
鞭子猛击在皮肉上,他的身子不禁向前一倾。鞭稍缠着的铁刺勾咬着伤口两侧新长出的肉芽,钻心疼。持鞭人正在骂骂咧咧,大半是“扭断你脖子”之类的威胁,他也无心去听。死算什么?比起失去一切、仅仅活着,日日夜夜遭受无休无止的折磨,痛痛快快一刀两断,又有什么不好?
有时候他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好几次发作之时,他甚至都依稀看到了传说中的冥土黄泉,那鬼影重重的河岸。只要一步,只要向前踏出一步……可是,若当真这么死了,就一切都完了。这是由胜者订立规则的世界,拓跋辰那小子必将煊赫一世,甚至还能以“一代贤臣”之名流芳千古――在太极宫中,在甘露殿上,他对皇帐中奄奄一息的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一定会成真的。
“……放心,阿澈,我不会篡夺你的位子,更不会杀你,我对当皇帝没兴趣。只不过,现在已不是你我这样的‘凡人’的时代,‘它’是一定会醒来的――我一定要站在最高的地方等着‘它’,这是我毕生的梦境,我就是为了这个梦境才舍不得去死,才活到如今的。”
“……你的毒注定解不了,不用白费心机,‘命运’已经开始了,你就躺在那里,安心等待吧。”
“……你知道吗?我有儿子了,他是个很可爱的小子,他会……变成你的儿子,继承你的一切,我要辅佐他,留给他一个崭新的世界!你放心,我不会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明寐也不会。我们会保守秘密,让他不断仰慕你、幻想你,就这样慢慢长大;和你一样,以自己体内流着太祖皇帝英雄的血为傲,以为自己真的姓‘慕容’……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上,然后他会为你修建最华丽的陵墓,在史书上为你塑造完美的神像,然后由此出发,真正去做个帝王……你们慕容氏做不到的事情,我拓跋氏会做到的,即使没人知道,那也没关系啊。”
“……阿澈,慢慢等死吧;我会向你证明,‘血’决定不了任何东西。一定!”
――辰子,你说的没错。‘血’决定不了任何东西,所以,所谓注定的‘命运’,也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即使我身中无解之毒,即使我经脉俱废武艺全失,我依然逃出了太极宫,我至今依然活着;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他毫不在乎那持鞭恶奴无休止地谩骂,使动全身气力,将手中一柄大木锤抡起来,又重重砸下去。足有两只手臂合抱那么粗的大木桩子向泥土中艰难钻了寸许,却已将他半边肩膀震得隐隐发麻。
鞭声又一响,因为这次并没有人偷懒,故而只是甩在了半空中。持鞭人用胡语夹杂着单个汉话词汇的怪异方式表达着:“这可是塔索和塔格丽合卺的金帐基柱,你们这些外部上供的贱奴,还不好好用心干活!”
离他不远处,负责扶稳木桩的老年奴隶用汉话嘀咕道:“什么‘塔格丽’,同样是汉人,为何把她高高捧在天上,我们却是连畜牲也不如的奴隶?”
是的,他们都是奴隶。汉人、色目人、羌人……被劫掠、被拐卖,失去了尊严,远离了故乡。身高体壮的成年男子、腰肢柔软的年轻女子以及有手艺的工匠都是最有价值的,也许能换到一匹马,其余的只能换挤奶的牛、小牛犊子,再或者如皮二这样的老头子与“阿哈犸”这样的病秧子,还抵不了一只羊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