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99/180页


扎格尔对他的哭求毫不理会,只转头问向其他几个人:“他说的是真话么?你们还有什么好讲的?”

诸俘虏面如死灰,包括那首领在内,只是点头不迭。

扎格尔默然而立,良久,忽然大笑一声,袍袖挥出,用胡语下令,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杀!”

俘虏们起初一愣,就连听到命令的匈奴兵士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约而同望向扎格尔,但见面前这个平素里总是毫无架子,笑得有如天真孩童的男子,并掌如刀,施施然在虚空中划过一记,用汉话重复:“杀!”

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心存侥幸,俘虏们哀嚎失声,几个胆小的当即就吓昏了过去。唯独那头目尚余理智,拼命撕扯着嗓音叫道:“你骗我们!你这……言而无信的蛮夷!即使我死了也要化身厉鬼找你们报仇!”

“……你们当然可以恨我,”扎格尔冷冷道,“抢夺与被抢夺,复仇与被复仇,这本来就是长生天的法则;这都没有什么――只幻想着得到,而没胆量面对失去的懦夫,只配扔在草原上喂狼。可是……你们汉人也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我索命理所当然,为什么要针对长安?她非但与你们无冤无仇,恰恰相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要我善待你们,把你们当人看……我恕你们对我挥刀的罪,但你们对塔格丽的冒犯……罪无可恕。无论是长城以南还是长城以北,这天下是非不分、忘恩负义之徒,全都死有余辜。”

扎格尔的手再一次抬起又落下,冷酷的双唇间吐出两个锋利的词语:“杀”……以及“全部”。

――萨伦扎格尔长生天……注视着我扎格尔?阿衍的无上神明,今日我无奈以血玷污净土,若同样罪无可恕……若真有“诅咒”,便加诸我一身吧……

――请把我的“命运”还给我……

――请让长安……平安回来……

***

那飞向空中的第二支骨箭似乎一并带走了阿哈犸全身的气力,他瘫倒在沙地上,四肢无法自控地不住抽搐着,脑海深处有团火焰越窜越高。

竟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体内无法祛除的怪毒又发作了。

体温迅速变化着,五脏六腑骤冷骤热:“不要!不要!不要――”阿哈犸在心底狂吼,“怎会在这种时候……怎能让她……让她看到我这样的光景?”

可无论他如何抵死挣扎,终究也没办法挪动哪怕半根手指。心智明明洞若烛照,每一寸肌肤的痛苦都清晰地传入脑海,可身体就是无法控制,仿佛变成了具木头刻成的傀儡娃娃。

――不如死了吧……有人在深邃的海底轻轻呼唤,那样甜蜜温柔,几乎是种无法抵挡的诱惑……这样……真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就在此时,马蹄声响起,有人从远方而来,无数高低起伏的声音在半空中盘旋,然后渐渐轻了、渐渐散了,最后归于沉寂……他们都离开了吗?还是这样扔下他,令他除了“活着”,什么都不剩么?

阿哈犸依然躺在原地,不知躺了多久;终于,一滴眼泪在他僵硬的、无法闭合的眼眶中缓缓凝聚,缓缓淌出,舔过他的皮肤,消失在沙地里。

――仿佛被“命运”抛弃一般,又一次,就连“死亡”,也对他弃若敝履。

……当身体的感觉回来的时候,夜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而天地之间已寂静如死。阿哈犸摇晃着爬起身,一瞬间竟产生奇异错觉,仿佛自己正躺在死去的巨人的尸骸之上,直面着整个世界的末日。

他依旧虚弱不堪,几乎像是四五岁的幼童。可阿哈犸依然不敢歇息,这次的发作如斯猛烈,又结束得这样快,只说明再次发作随时都会到来;他绝不能躺在这里等死――说起来自己也真是可悲可怜,就是没有办法痛快地迎接死亡,连这样残破不堪的身体也舍不得丢弃……他是为了报仇才活着的,他是为了杀掉她才活着的,可是……可是……这世界是铁铸的牢笼,无法斩断的羁绊之锁,他该诅咒的生命啊……

风胡乱吹着,四下茫茫。

前、后、左、右……每一个方向都通向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无辜望天……灰溜溜爬走……

结婚、装修、截稿日是人生三大悲剧,我是悲剧三合一啊……

【五一】似颠似狂

【五一】似颠似狂

他在黑暗里一步一步地挪着。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脑海中盘旋不去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往事一扫而空。有好几次,阿哈犸都遥遥听见,夜的彼端传来呼喝、传来打斗声、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他便小心翼翼向相反的方向躲开――在这个狂放与恣意、荒凉与残酷并行的滚滚红尘里,没有朋友,没有可信任之人;他的仇敌是整个世界。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逃,无止无休;肺里满满塞着滚烫砂粒,分明有强烈的想要咳嗽的欲望,却几乎连咳嗽的力气都不剩。忽然,鼻端嗅到一股浓重的死亡的气味,阿哈犸犹豫了片刻,便循感觉而去。果然,不出两百步,便见一人二马倒毙于地,周身僵硬死黑。

“……中毒而死,”他心下断定,又看一眼两匹马尸以及散落满地、明显被利刃割成碎块的革囊,“看来还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了。”

托身体里那永不安分的伙计的福,现在已没有任何其他毒物能够威胁他了。阿哈犸不假思索伸出手去,在三具死尸以及满地杂物中翻找,很快便摸到了几只可以换成盘缠的金银臂环,多半袋马奶酒,以及……一根黑色的尖针。

他老实不客气将臂环套在手上,用破旧的皮袍遮好;又撕下死尸身上的一条碎布裹紧那根针,收进自己囊中……至于那袋马奶酒,阿哈犸颤抖着拔开塞子,一仰脖,酸涩的酒浆直滚而下,前一刻已全然无法忍受的痛苦隐隐松动,他觉得自己又可以活下去了。

那就继续活着吧――阿哈犸忽然咧开嘴,笑了。忘了是哪位妙人说过,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因为不够胆去死呗!

于是他抛下空空如也的酒囊继续前行,听从心灵的指引而行。也不知是不是微醺的错觉,竟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渐渐变软。再走不久,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身侧不远处响起:“咕噗――咕噗噗噗――”阿哈犸微怔,不由驻足转头,但见暗夜无边,草海茫茫,当然,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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