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全集Zei8.com》第153/169页


杨祖植夫妇把这番话略略的想上一想,觉得很是说得不错,不禁一齐把头连点几点。杨祖植即露着一种很为抱歉的神气,向着杨继新说道:“继新,我们觉得很对你不起,一向只是把你瞒在鼓里。如今我对你实说了罢,我们并不是你亲身的父母,中间还有上一个大大的曲折呢。”当下,便又把杨天池落下河去,没有法子可想,只好把他买了来充作替身的一番历史,详详细细的对他述说了一遍。

杨继新至是,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他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所以始终得不到父母的欢心。

倘然不是现在说出来,他又怎能猜想得到这个原因呢?而经杨祖植这么的把这件事一说明,他本来自以为是父母双全的,现在已成为没有了父母的一个畸零人了。他自长大以来,又自祖父见背以后,即一分儿得不到父母的温煦抚护,这颗心长日如在冰窖中,冷冰冰冰没有一些生意。如今,更感得孤零之痛,再一瞧到杨天池巳得骨肉团圆,他们的天伦间存着何等的一团乐意,而自己只是孤单单的,相形见绌之下,再也按不住向上直冲的那一股酸气,竟是放声痛哭起来了,并在叫喊着道:“我的父母呢?我的父母又在那里呢?我又从那里去找寻我的父母呢?”这一哭,完全是从至性中发了出来的,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凡是在旁边听得的人,没一个不是受到大大的一种感动,也都涕泗丸澜了。尤其是杨天池,不知为了什么,一闻得这一派的哭声,好似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的一般,也发疯似的叫喊起来道,“我真是误事,连得师傅嘱咐的说话也忘记转述出来,反害得继新哥哥这般的痛哭,这般的着急呢。”

说了这话,即向杨继新面前走了来,又从怀中取出小小的一卷的东西,递在杨继新的手中,继续着说道:“这是一个锦囊,是在我拜别了师傅,走到了半路之上,师傅又差了一位师弟赶了来交给我的。并教那师弟郑重的转嘱咐着我:倘然到了柳师弟家中,我自己果然得到骨肉团圆,而在继新哥哥这一方,或者发生了什么困难的情形,不妨拆开这个锦囊来一看,一定也可一般的得到骨肉团圆。如今不是已遇着了这种情形么,而我师傅又是能未卜先知的。他在这锦囊中,一定有所昭示你呢。”杨继新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宽。忙把这个锦囊拆了开来。只见里面仅附有一张信笺,上面写了酒杯大的几个字,他只把这几个字看了一遍,立刻止了哭泣,微露笑容,一壁低低的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真是一位神仙了。”说完这话,也不向众人告别,径自向外面奔了出去。众人不免都为一愣,但知道那一张信笺上,一定是很扼要的写上了几句活,把他父母的下落告诉了他,他所以这般迫不及待的,奔了出去呢,也就不去挽留他。只有钱素玉和蒋琼姑二人,是和他一起儿来的,一见他奔了出去,也就和众人匆匆作别,跟在他的后面。如今,且把杨天池这边暂行按下。因为他们已得骨肉团圆,当然很快乐的回到了平江去,也就没有什么事可写了。

单说杨继新一看到这信笺上所写的几句话,这一乐真非同小可,走出了柳家以后,忙一步不停的,依着从隐居山下回归城中去的那条路走了去。至于钱素玉、蒋琼姑二人,究竟跟他同走不同走,他是没工夫想到的了。一回到昨天所住的那家客栈中,昨天从大火中救出来的那二位老夫妇,住在那一间的房中,他是知道的。即三脚二步的,向这间房中赶了去。恰恰这二位老夫妇正在房中坐着,并没有走到街上去。他即走到他们的面前,扑的把双膝跪了下来道:“你们二位老人家,从此不必再耽什么忧,你们不孝的孩儿已是回来了。”这二位老夫妇猛的见一个人走进房来,径向着他们的面前跪下,已是吃上一惊。比听得了这番话,又把跪在地上这个人的面貌略略的瞧看了一眼,发见就是昨天搭救他们的那个公子爷,这更把他们怔惊得不知所云了,慌忙都从椅中站了起来。这中间还是那老翁比较的会说话一些,忙十分惶恐的说道:“公子爷。不要向我们开玩笑了,公于爷这般的称呼着,岂不要教我们折福煞。”扬继新一壁按着他们仍坐在椅中,一壁正色说道:“我那里敢和你们二位老人家开什么玩笑,我的的确确是你们亲生的儿子。你们曾有一个刚过了周岁的儿子,由了媒婆的说合,给一个过路的贵家公子抱了去,二位老人家难道已忘记了这件事么?”这话一说,立时使他们二位老夫妇想忆起这桩事来。那位老婆婆又不由自主的,按着了杨继新的头,细细瞧视了一下,喜得欢呼起来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这头上不明明是有两个旋,而又正正在两边头角上么?这是我那可怜的孩子唯一的一种记认了。”这时候,他们的女儿和女婿,也闻得了这个消息,早从房外走了进来。于是大家上前厮认,而为了这事太悲喜交集了,不免大家又拥抱着,互相哭上一场。跟着,钱素玉,蒋琼姑二姊妹也赶回客栈中来了,当然又有上一番的厮见。后来,经老翁细细的讲起家中的情形,方知有一年长沙遭了大瘟疫,他的五个儿子、三个女儿,都给疫神勾了去,只剩下了这个女儿。幸而嫁的丈夫还有良心,见他们二老孤苦可怜,便迎接到自己的家中奉养着。他们没有事的时候,也常常想念到这个已卖给了人家的儿了,不知长大了没有,现在又是怎样的情形?但决不想今生再有见面之日,不料天心竟是如此的仁慈,居然在他们垂暮之年,又在这穷困得走投无路之际,使得他们天伦重聚、骨肉团圆了,这是何等可以欣喜,何等可以感谢的一桩事情啊。不久,便由蒋琼姑将从刘鸿采那里携来的珍宝,变卖了一部份,在长沙近郭的地方,买了一块地皮,建造起一所住屋来,并小有园林之胜。奉了二老,招同着那位姊姊和姊夫,都住在一起,过起快快乐乐的日子来。至于钱素玉,当然也是一起儿住着,他和蒋琼姑是同经过患难的,彼此都是不忍相离的了。照理,杨继新既已归宗,我应该改称他钟继新,不过为免读者眼生起见,以下依旧称他为扬继新,一言表过不提。

且说有一天,杨继新闲着无事,独个儿到那个小花园中去走走。偶尔向前一望之间,忽见在他前面相距不远的地方,有上了一个亭亭倩影,手中提着一把灌花的水壶,且向那些花的枝叶上浇灌着,且向前面漫步行了去。照着那背影瞧去,不就是他那大姨姊钱素玉么?不期的又回想到那一天步入花园,遇见大姨姊时候的一种情形,觉得很与今天有些仿佛。那时节倘然不是大姨姊可怜他,把捡去新娘软帽的这个方法暗中指示了他,他不但不能与蒋琼姑合欢,成了百年之好,恐怕连性命都要葬送在刘鸿采的手中呢。但是这大姨姊也真是一个古怪的人,表面上看去,很是来得落落大方,对于他,也总是有说有笑的,似乎一点嫌疑也不避,可是,只要他略略表示出亲热一些的样子,就要把脸儿一扳,走了开去,显然象似有点嗔怪他。这真叫他有些不明不白,莫非这是处女们应有的一种矫态么?至于他屡次向着这大姨姊表示感谢之意,大姨姊总是反问上一句:“你没有忘记跪在花园里当天所发的那句誓言么?”而如花的娇靥,也不自禁的晕红起来,更使他猜不透,究是藏着怎样的一种意思?杨继新这么反复的想着,竟想得出了神,而在不知不觉之间,忽有微微的一声咳嗽出了口。钱素玉一心一意的在浇着花,原不知道杨继新在他的后面,及闻得这一声咳嗽,方始回过头来一望。她是何等的眼尖,杨继新这种想得出了神的样子,早巳给她一眼瞧了去了。依得她最初的心思,很想依旧向前走去,不必去理踩什么。因为,她也明知这是很不易处的一个环境,偶然一理睬起来,说不定大家都要受上一些儿窘的。但是,不知她怎样的一个转念,反又迎了过来,玉颊上微微早起二道红霞,带笑向着杨继新问道:“你这书呆子,究竟又在想些什么了怎么竟想得出了神了。”

杨继新正在呆想着出了神的时候,不料竟为大姨姊所发觉,更不料会迎了过来,这么的向他诘问着,他那有不大吃一惊之理?而就为了吃惊得过甚一些,脑神经又是木木然的,没有恢复常度,竟脱口而出的说上一句道:“我是在想着姊姊。”这是何等放肆的一句话,钱素玉气得脸都黄了。最初象似马上就要向他发作,随又把这口怒气竭力遏抑着,只冷笑一声道:“这是一句什么话!教别人家听见了,可不大好听,你以后还得自重一些。”这时候杨继新也自知把

话说岔了,忙十分惶恐的分辩道:“不,我不是这般的说,我实是在想着那一天在花园中初次会见姊姊时的情形。那时若不承姊姊关切的指教,后来不知要有上怎样一个不堪的结果呢。适才我在无意中瞧见姊姊提了一把水壶浇灌着花,觉得与那天的情形有些仿佛,不期想着了那天的这桩事。又因留在脑中的印象太深,虽已是隔上了些时候,宛同就在眼前一般,不免想得出了神了。”钱素玉听了他这番话,又很为注意他的,向他打量了几眼,似已察出他所吐供的确为一种实情,并不是说着什么假话,也就把这口气平了下去。在脸色转霁之间,又淡淡的说道:“这都已是过去的事情,提起他已是无聊。倘再要怎样的怎样的去追思他,来免更为可笑了。并且……”杨继新似已懂得她的意思,不等她把这句

话说完,即鼓着勇气,替她接说下去道:“并且当时我己吃跪在花园里,当天发过誓言,我是决不敢忘记姊姊的大德的,姊姊倘有用得着我的事,我一定鞠躬尽瘁,至死不悔。何况,后来家父家母他们二位老人家,都是承姊姊从大火中救了出来的,更教我不知如何方可报答姊姊呢。”瞧钱素玉时,象似也要说上一大篇的说话,可是还未启得口,忽举起一双美妙的秋波,向着远处望了一望,似乎见到有什么人走了来,生怕给那人撞见了他们在谈话,要有点不好意思的。便只向杨继新淡淡的一笑,即披花拂袖而去。

杨继新低着个头,跟在她的后面,惘惘然的走着,这颗心象失去了一切的主宰,空洞洞的,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念头,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知道。如此的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忽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免小小吃上一惊,忙抬起头来一瞧时,他所撞的这个人,却就是他的父亲钟广泰。钟广泰先向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上几眼,然后慈眉善目的向他问道:“你适才在这里不是同钱小姐谈着天么?为什么这般的失神落智的?”杨继新道:“她在这里浇灌着花,我只和她闲谈了几句……

唉,爹爹,你以为我有些失神落智的样子么?但我并不觉得怎样,只是精神有些不济罢了。”饶他虽是抵赖得这般的干干净净,然不知不觉间,一张脸已涨得通红起来。钟广泰又向他笑了一笑,说道:“唉,孩子,你不要再瞒着我罢,这一阵子凭着我的冷眼观察,你的心事,我已是完全知道了。而且这位钱小姐,不但是你的恩人,还是我们二老夫妇的恩人,并又和你媳妇儿十分莫逆,好象一刻儿都不能分离的。倘让她孤零零的嫁到了别个人家去,我们果然是放心不下,她也正恐舍不得离开你媳妇。所以如能大家说一说通,共效英皇的故事,永远不再分离开来,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呢。你看,这事怎样?”杨继新道:“爹爹的这个主张果然不曾说错。只是爹爹你不知道,钱小姐的为人是十分高傲的,孩儿已是娶了媳妇的人,她怎肯嫁与孩儿,做上一个次妻呢?”

钟广奉笑道:“这一点也不要紧。你们弟兄本有六人,现在只剩了你一个,原兼祧着好几房,拿着兼祧的名义,再娶上一房媳妇,那是一点不会发生什么困难的问题的。”正说到这里,忽闻綷擦的一响,似有一个人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不知这从树后走出来的是什么人?

第一百三十七回 避篡夺剀切一封书 怜孤单凄清两行泪

话说杨继新父子俩正在谈着体己的说话,忽闻得有一綷擦的声响,象似有什么人从树林子中走了出来,不禁都怔上了一怔,忙向着这种声响所传来的方向,举起眼来一看时,方知这走来的并不是别人,却是蒋琼姑。这倒使他们父于俩,都觉得其窘无比了。因为,这且是不久便要公开的一个问题,然而你倘然是爽爽快快的正式向着蒋琼姑提出,这是不关紧要的。如今在未正式提出以前,如果已给她窃听了去,那是多么的来得难为情。而在杨继新这方说起来,较之他的父亲,更有上一种说不出的窘。

原来他们伉俪间,本是十分恩爱的。照理,他父亲适才所提议的那一番话,倘然是出于一种误会的,他应该立刻切实的辩明。谁知,他虽没有什么赞成的麦示,面也没有一句话来辩明,蒋琼姑当然已把这一番情形瞧了去了。这明明表示出,他对于钱素玉确是有点几意思的,而也就是爱情不专一的一个明证,这不是很有点对他的妻子蒋琼姑不住么?因之,他一见蒋琼姑走了来,一张脸都涨得通红起来。蒋琼姑却大方得很,象似一点不以为意的,在向二人打上了个招呼以后,只闲闲的说道:“我因着无聊,到这园中来玩玩。公公向你所说的那番话,我己在无意中听了来了。我们姊妹一向是很要好的,我本来也有上这一个直思,只是不便出之与口。如今公公既也是这般的说,那是再好没有,我当然是十分赞成的。不过,我姊姊的脾气最是古怪不过,只要有一句

话说得不大对,就要把事情弄僵,还得由我伺看着机会,慢慢的向他陈说呢。钟广泰听了这话,连连把头点着。橱继新却没有什么襄示,蒋琼姑不免又向杨继新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问道:(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那么,你的意思怎样?大概不致会反对这桩事情罢?”这一回,却问得杨继新更是窘不可官,回答不好,不回答又不好。半晌,方迸出这们几句话来道:“爹爹和你既都有上这么的一个意思,我那有反对之埋?何况,你们姊妹平素最是要好不过,差不多寸步都不肯离开的样子,倘能如此,倒也是很好的一个办法呢。”这话一说,例又招得蒋琼姑噗嗤的笑出声来了。

蒋琼姑离了花园,回到房中以后,便一个人在心中筹画着,应该如何的去和钱素玉开口淡起此事,方才可以得她乐允,而不致把事情弄僵。正思量得有点儿头绪,忽然帘子一掀,有一个人走进房来,倒把她骇了一骇,定睛看时,却正是钱素玉。这钱素玉是何等聪明的,似早已瞧出了她在想心事的样子,便笑了一笑说道:“你莫非一个人在想着什么心事?我突然的走进房来,倒把你骇了一跳呢。但是照我想来,你目下的处境,也算如意极了,还有什么心事可想?”蒋琼姑也笑道:“照理说,似我目下所处的这种环境,是不应该再有什么心事的,但我确有上一件很大的心事,好久不能委决得下。姊姊也是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么?”钱素玉听他这么的一说,立刻露出很注意而又很惊诧的样子,问道:“怎么说,你确是有上一件很大的心事,而也是我所应该知道的么?……哈,但我却确确实实的一点都不知道,真是不聪明到了极点了。”蒋琼姑道:

“这不是不聪明,或者是姊姊还没有注意到。只是照我想来,我的这件心事,除了姊姊以外,再没有别人能知道得更明白的。姊姊,你不妨猜猜看。”

果然末后的这一句话,竟引起了钱素玉的一种兴趣,偏了头想上了一会儿,突然间象似领会了过来的,即笑逐颜开的说道:“哦,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你莫非因着好逑已赋,熊梦犹虚,一心一意的,很想获得一个玉雪可爱的麟儿么?”蒋琼姑忙把头连连的摇着道:“不对的,姊姊猜错了。我的年纪还很轻,怎么会有上这般的心事?实对姊姊说了罢,我的这件心事,还是完全为着你姊姊呢。”钱素玉更加惊诧起来道:“怎么,你的这件心事,完全是为着我?我真有些儿不懂起来了。”蒋琼姑正色说道:“姊姊,你怎么如此的不明白。你想,我们姊妹俩从小就是在一起的,——直到现在从没有分离过,真比人家的亲姊妹还要亲热上好几倍。倘然一旦分离起来,大家都不知要怎样的难堪。然而,要一辈子厮守着不分离,这实是一件做不到的事。因为,无沦如何,姊姊迟早总要嫁人的。一嫁了人,那里还能同住在一起,不是就要互相分离了么。为了这个缘故,所以我很是上了一点心事呢。”钱素玉笑道:“原来你为的是这个,那你这心事也上得太无渭了。这有什么要紧,我只要一辈子不嫁人就是,不是就可和你永永不分离了么?”蒋琼姑道:“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过这么说说罢了,事实上不见得能办得到的。依我说,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此,那是我们姊妹俩最好能共事一夫。这在从前的历史上看下来,并不是没有这种事,帝尧的二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同时下嫁于舜,就是很好的一个先例。只是我虽有这个意思,但恐一个说得不好,姊姊听了着恼,所以一向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不免就上了心事了。现在不知姊姊以为怎么样?”她一壁这们的说着,一壁偷偷的去瞧望钱素玉的脸色,看她为了此事,会不会着恼起来,很是担上了一种心事。

谁知,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钱素玉竟是一点儿脸色也不变,象似对于这番话,并不当作怎么一回事,只淡淡的一笑,说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呢,还是别人的意思也都是和你相同的?”蒋琼姑暗想:这句话问得有点意思了,看来她对于这件事也是赞成的,不见得会怎样着恼的了。我不如乘此机会,剀剀切切的向她进言一番,把这事弄上一个着实,否则,一旦有了变局,倒又不易着手。便立刻回答道:“最初是我有上这个意思,觉得要留我们姊妹俩永久团聚在一处,没有再好过这个办法的了。后来在空闲的时候,从容的向着家中人一说,差不多全家的人,对于这个办祛,没有一个不极口称好的。因为继新他果然受过你的救命大恩,就是他们二老,也是全仗着你,才能从火窟中逃生出来。他们虽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向你报得恩,然暗地却总在默祝着你平安无恙,毕生不受到什么风波。倘然一旦见你离开了他们,孤零零地到了别处去,实在很是放心不下的。如今我这个建议,倘能成为事实,那大家就可永久团聚在一处,他们也就很可放下这条心了。姊姊,现在我斗胆请问一句,不知你意下以为如何?倘然是赞成的话,那我就是退居于妾膀的地位,也是心甘情愿的。”今天的钱素玉,真是有点奇怪,听了这番话后,仍没有什么切实的表示,也没有一点怕羞的样子,然也并不着恼,只举起一双秀目,向着蒋琼姑深深的一注视,然后又淡淡的一笑,说道:“原来这不止是你妹妹一个人的意见,你们全家人的意思,都是和你相同的。这未免太把我瞧看得起了,我当然是十分感暾的,而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话,更是使我承当不起。我不过偶然的出了一下力,又有什么恩德于人呢。不过,你妹妹所建议的这桩事,总算得是一件大事,我不能马上就答复你,请让我考量上几天再讲罢。只是请你不要误会,我对于你的这番好意,只有感激的分儿,决计不有一点几的着恼的。”说完,又闲淡了几句,也就回到她自己房中去了。

蒋琼姑等钱索玉走了以后,一时间也猜不准她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不过仔细想上了一想,姊姊平日的脾气,是何等不好惹的,倘然

话说得不对劲,一定当场就要闹了起来,如今一点儿也不闹,显然是心中并不怎样的反对。何况,她还郑重的向我声明,教我不要误会,她对于我一点儿也不着恼呢,由此看来,她对这件事很有点意思的了。但他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家,关于这种婚姻的事情,不免有些儿害臊,决不能人家向她一说,她就马上答允下来。只要隔上几天,再向她絮聒上一回,大概也就不成问题的了。她这么一想时,觉得此事已经得到一个解决,心中很是欢喜,忙向二老和杨继新去报告,他们当然也是暗暗的欢喜。不料,第二天到了八九点钟的时候,还不见钱素玉走出房来,但大家并不在意,都以为她大概是患了病,睡倒在床了。只有蒋琼姑,却已暗暗的生惊,想:我这姊姊,比不得我,她的身体是十分强健的,从来没有见她生过一回病,今儿怎么会睡倒在床呢?莫不是她昨天口中虽说不恼,心中却是着恼到了万分,因恼而气,因气而病,倒也是常有的事。倘然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大了,也可就糟了。当下也不向大家说什么,即皇急万分的向着钱素玉的房中奔了去,口中连连的唤着:“姊姊,姊姊你怎么啦?莫非病了么?”然而尽她把喉咙叫破,也听不见钱素玉的一声答应。再向房中一找时,更瞧不见钱素玉的一点影子。她这颗心,不禁怦忏的跳动着。同时,也有些恍然了,姊姊大概为了昨天的那件事,对着我们很是不快,所以竟是不别而行了。果然,在她这们作想的时候,就在桌上找得了一封信,信中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说话道:

盛意良足感。弟妹伉俪间爱情甚笃,姊不欲以第三者闯入其间,致蹈攘夺之名,因决意远瞳避嫌。妹幸弗复以姊为念,他日或尚有相见之时也。吕祖师所贻姊之饰物一包,挈带不便,即以奉赠。盖姊随身携有现银,益以身负薄技,倘遇困乏,不妨鬻技糊口,固不虞资斧之有匮乏耳。

不及而别。伏维珍重。此清琼妹青及。

姊素玉留言

蒋琼姑读了这一封留言以后,不禁泫然欲涕,暗想:该死,该死,这完全是我把她逼走了。

但她的睥气也真是古怪,既是对于这桩事不大愿意,何妨明明白白的对我说出,我决不会去强迫她的,她又何必要不别而行呢。同时,复又想到,钱素玉虽是有上些随身的武艺的,但终究是一个姑娘家,象这么孤孤单单的独个儿走出门去,而且没有一定的目的地,到底带上点危险的性质。

倘然真的闹出什么大乱子来,那是我害了她了,在良心上又怎么交代得过呢?她一想到这里,立刻发生一念,既由我把她逼出了门,必由我把她拉了回来,方才对得住人家。倘然我竟是找寻他不着,也只好抛弃了我的丈夫我的家庭,在江湖上流浪着一辈子了。蒋琼姑把这个主意打定以后,忙先回到自己的房中,收拾了一番,然后提了一个小小的包囊,来到堂屋中。杨继新和那二位老人家见了,不免都觉得有些诧异,忙向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这个小包裹提到了这里来?

你也找到了你的姊姊么?”

蒋琼姑即把钱素玉不别而行的事说了一说,又拿那张留言递给他们瞧,他们不禁都怔呆了。

随又听蒋琼姑说道:“我如今要去寻找她了,待我寻找到了她,依旧要把她拉了回来的。”大家不免更是一怔,杨继新便先开口道:“你要去寻找她,这个意思果然很为不错,但她又没有告诉你的去处,在这人海茫茫中,你又从那里去寻找她呢?不要在你自己的方面,倒又弄出什么乱子来了。”蒋琼姑一想,这一句话倒也说得不错,但立刻又给她想出一种相当的理由来,可以抵制住这句话。便忙说道:“不,你不知道的。她在这留言上,虽不曾说出她的去处,但她平日和我谈话,总说浙江新安是我们的故乡,可惜从小就离开了那里,不曾知道得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他日得有机会,定要回到故乡去看上一下的。所以,我如今只要向着上浙江新安的这条路上追踪而往,定可把她寻找到。一把她寻找到,就拉了她回来,还会有什么乱子弄出来呢。”杨继新见她的

话说得头头是道,倒也不好去驳斥她,然仍是放心不下,便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由我陪伴着你一同前往,总比你单身独行要好上一些。”他把这话一说,蒋琼姑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并道:“唷唷,你是一个文弱书生,又能在路上帮助得我什么呢。不要是我单身独往,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出的,为了和你一同前去,要加上一分照顾你的心,反而弄出了什么乱子来,那才是天在的一桩笑话呢。”这倒是很实在的几句话,然杨继新终究是一个男子汉,听了未免觉得有些难堪,并很为惭愧,顿时把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也就默然不语。然而要蒋琼姑一个人孑然前往,在二老这方面看来,终究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又想来阻挡着她。可是蒋琼姑已不象往日的柔顺,这时候把那小包裹向着肩后一背,并向二老拜了几拜,算是行了一个告别礼,即头也不一回的,边向着门外走边说道:“在这种情势之下,我是决意要寻找我的姊姊去了。倘然二位老人家以为我这般的执拗而不肯听话,是不合于理的,那让我寻到了姊姊回来之后,要怎样的惩罚我,就怎样的惩罚我好了,我是决无一句怨言的。”说到这里,忽又立停下来,回头向着杨继新一望,说道:

“我去了,所有关于侍奉二老的事,要请你暂时偏劳一下了,回来我要好好的向你道谢的。”即翩然出门而去。这一来,杨继新和着二老,只好呆呆的望着她走出门去,不便再怎样的硬把她拦阻住,心中却都有点儿不大自在。

再说蒋琼姑出了家门以后,即先把从这里去到浙江新安是怎样走法的,打听得一个清清楚楚,然后照着他们所说的,赶速的按程前进。心想钱素玉这番倘然真是到新安去,那是没有什么一定目的的。并且她也不知道有人在后追赶着她,那她一路之上,一定随处赏玩着山水,不见得会急急的赶路。自己只要兼程而进,就不难在路上追到他了。可是,饥餐夜宿,经过了好几天,虽平平安安的没有出一点乱子,却也没有见到钱素玉的一点影子,这一来,不免又使她怀疑起来,莫不是钱素玉预料到她要从后追赶了来,所以不打往新安这条路上走么?还是自长沙去新安,是有上好几条路的,现在大家各走了一条路,所以彼此碰不到她呢?她思量上一阵,仍决定以新安为目的地,现在不去管他,且俟到达了新安再说。倘然到了新安,仍是遇不见饯素玉,只好再改从别一条路上找了去。总之,无论如何,她已是下了一个决心了,不把她这位姊姊找到,她再也不回长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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