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25/46页


  “我用水给您清洗,”他说,“水是对伤口最有效的镇静剂,现在用得最广泛的就是水。医学界用了六千年才发现这一点!没错儿!整整六千年!”
  “我谢谢您,若利韦先生,”哈里・布朗特说,他躺在一堆枯叶上,是同伴在一棵杨树下给他铺的。
  “得了!没什么!换了您也会这么做的!”
  “那可说不准……”哈里・布朗特有些天真地回答。
  “别开玩笑了!英国人都是乐于助人的!”
  “可能吧,不过法国人呢?”
  “这个吗,法国人都很善良,您甚至可以说他们愚蠢!不过身为法国人这点已经可以弥补一切了!不谈这个了,照我看咱们闭嘴吧,您需要绝对静养。”
  可是哈里・布朗特还想接着说。一个伤员出于谨慎可能会休息,不过《每日电讯报》的记者可不是过分关心自己健康的人。
  “若利韦先生,”他问,“您说咱们最后几封电报能不能过得了俄罗斯边境?”
  “为什么过不了呢?”阿尔西德・若利韦说,“目前我可以给您打包票,我幸福的表妹已经知道对科利凡事件该采取何种立场了!”
  “您表妹把收到的电报发多少份出去?”哈里・布朗特第一次向同行提出这么直接的问题。
  “哦!”阿尔西德・若利韦笑着话,“我表妹是个很谨慎的人,她可不愿被人谈论,在您如此需要睡眠的时候,她若打搅了您会很过意不去的。”
  “我不想睡,”英国人说,“您表妹对俄罗斯的事态会怎么看呢?”
  “目前看来很不妙,不过算了!莫斯科当局是强有力的,不会真的把野蛮人的入侵放在眼里,西伯利亚不会从它手里失掉的。”
  “不可一世的大帝国可都是被过分的野心毁掉的啊!”哈里・布朗特说,其实对于俄罗斯在中亚的野心,他也不免有种“英国式”的嫉妒。
  “哦,干万别谈论政治!”阿尔西德・若利韦大叫,“这可是医学上的大忌!再没有比这对肩伤更有害的了!……除非这样能让您入睡!”
  “谈谈我们要做的事吧,”哈里・布朗特说,“若利韦先生,我可不想永远待在这儿当鞑靼人的俘虏。”
  “我当然也不想!”
  “我们见空儿就逃跑怎么样?”
  “行,要是没有别的办法重获自由的话。”
  “您还知道别的办法?”哈里・布朗特望着同伴问。
  “当然!我们不属于交战的任何一方,我们是中立者,可以提出抗议嘛!”
  “向这个野蛮的费奥法-可汗抗议?”
  “不,他不会明白的,”阿尔西德・若利韦说,“我们去跟他的副官伊万・奥加莱夫说。”
  “这人可是个混蛋!”
  “也许吧,可这个混蛋是俄罗斯人,他知道不能拿人权当儿戏,而且他扣着我们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我可真不愿向他要求什么。”
  “可这位先生不在营地,至少我还没看见。”哈里・布朗特提醒说。
  “他会来的,肯定会来。他必须与埃米尔会合。现在西伯利亚已经被切成了两块儿,毫无疑问,费奥法的军队就等他呢,他一到部队马上就要向伊尔库茨克进发。”
  “一旦自由了,咱们干什么呢?”
  “自由了以后,我们就继续工作,跟着鞑靼人,一直到事态的发展允许我们加入另一个阵营为止。见鬼,说什么也不能放弃!我们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儿。您,同行,已经幸运地在为《每日电讯报》工作时挂了彩,而我,为我的表妹服务还寸功未立。哦,天!――得,”阿尔西德・若利韦嘟囔道,“他竟然睡过去了!几个小时的觉,加上清水敷药,就足够让一个英国人恢复体力的了,这些人真是钢筋铁骨呀!”
  哈里・布朗特休息时,阿尔西德・若利韦在一旁看护,掏出记事本,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多,并决定与同行共享。《每日电讯报》的读者这下可满意了。事情的发展把两个记者紧紧联在了一起,他们不必再互相嫉妒了。
  所以,米歇尔・斯托戈夫最怕的情况恰恰是两个记者最向往的。伊万・奥加莱夫的到来显然对两人有利,因为一旦他们被确认为英、法记者,肯定就会被释放的。副官会向埃米尔讲明道理,不然的话后者会把两个记者当作间谍处置的。阿尔西德・若利韦和哈里・布朗特的利益与米歇尔・斯托戈夫正相反。米歇尔・斯托戈夫深知这一情况,所以这又成了他避免与前旅伴接近的一个理由,尽量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四天过去了,情况依然如旧。俘虏没听到有拔营的消息。他们处于严密监视之下,一队步兵和骑兵日夜守卫在俘虏营外,想越过警戒线是不可能的事。发放的食物不足以充饥,每一昼夜给他们扔两次在铁扦上烤过的羊杂碎,或者一种叫“克鲁特”的羊奶酪,透着一股馊味,这种奶酪蘸马奶就是吉尔吉斯人的主食,他们叫“库米斯”。别的什么食物也没有了。天气也变坏了,云翻气动,阵阵狂风夹着雨点袭来,不幸的俘虏们无处躲藏,只能任凭风吹雨打,一点儿遮蔽之物也没有。一些伤兵、妇女和儿童死掉了,因为看守不肯掩埋他们的尸体,俘虏们只能自己动手。
  在艰苦的条件下,阿尔西德・若利韦和米歇尔・斯托戈夫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尽己所能地帮助别人,和很多人比起来他们受的罪还算少的,加上身体强壮,所以抵抗力强。他们用建议和照料来帮助那些陷入困苦和绝望中的人。
  这种情况还要持续下去吗?对初步的成功感到满意的费奥法-可汗是否会过一段时间再向伊尔库茨克进军?人们担心,但没什么动静。终于,在八月十二日的早晨,阿尔西德・若利韦和哈里・布朗特无比盼望而米歇尔・斯托戈夫无比恐惧的事发生了。
  这一天,军号吹响了,战鼓敲响了,火枪齐射,科利凡的大路上扬起高高的烟尘。
  伊万・奥加莱夫走在数千名士兵的前面,进入了鞑靼人的营地。

  第二章 阿尔西德・若利韦的态度
  伊万・奥加莱夫给埃米尔带来了一支大军。这些骑兵和步兵都参加了夺取鄂木斯克的战役。伊万・奥加莱夫没能攻下内城,――大家都还记得这点――,省长和驻军都躲在里面,伊万・奥加莱夫决定放弃,因为他不想耽误夺取东西伯利亚的行动。他在鄂木斯克留下了足够的守军,然后带着部队出发了,在途中与攻下科利凡的部队会合,一起投到了费奥法的麾下。
  伊万・奥加莱夫的部队在军营前哨停了下来。他们没接到扎营的命令。按他们首领的计划,他们大概不会停留,而是继续前进,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重镇托木斯克,此城自然会成为未来行动的中心。
  除了士兵以外,伊万・奥加莱夫还带来了大队的俘虏,有俄罗斯人,有西伯利亚人,分别是在鄂木斯克和科利凡俘获的。这些不幸的人没有被带到俘虏营去,因为那里已经盛不下了,他们只能在前哨待着,没有遮蔽,几乎没有食物。费奥法-可汗会如何处置他们呢?等待他们的是囚禁在托木斯克,还是鞑靼首领所擅长的血腥屠杀?这就只有反复无常的埃米尔自己才知道了。
  从鄂木斯克和科利凡一路行来的大军还带着大批的乞丐、盗贼、商人和波希米亚人,他们通常组成行进大军的殿后。这些人长年尾随军队过活,他们一过,东西就差不多都抢光了。所以必须赶在他们前头,哪怕只是为了保证军队的补给。伊希姆河与鄂毕河流经之地被劫掠一空,什么也没剩下。鞑靼人身后留下的是一片沙漠,俄罗斯人要过去就得费一番力气了。
  在这些从西部省份来的波希米亚人中,有一队茨冈人,他们曾一直跟着米歇尔・斯托戈夫到了彼尔姆,桑珈也在其中。这个野蛮的女间谍,伊万・奥加莱夫的忠实走狗,一刻也不离开主人。曾有人看见他们两人在俄罗斯的下诺夫哥罗德市府密谋。翻过乌拉尔山后,他们分开了几天,伊万・奥加莱夫很快到了伊希姆,桑珈一伙则经由省份南部向鄂木斯克进发。
  不难明白这个女人给伊万・奥加莱夫带来多大的帮助。在她手下的波希米亚女人的协助下,她无孔不入,什么都打听得到,然后汇报给主子。伊万・奥加莱夫对被占区最中心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有千百双眼睛,千百只耳朵为他服务着。再说他为这给他带来巨大好处的侦察工作所付的报酬也是丰厚的。
  桑珈曾被牵涉进一个很严重的案子,是俄罗斯军官伊万・奥加莱夫救了她,她从未忘记他的恩情,并全身心地献身于他。伊万・奥加莱夫一叛变就想到了能从这女人身上得到的好处。不管他下什么样的命令,她都照办。一种无法解释的本能,比感激更为强烈。使她成为叛徒的奴隶,一流放到西伯利亚就开始效忠于他。桑珈这人最适合做心腹和同谋,她无国无家,看到伊万・奥加莱夫把侵略者引到西伯利亚,她反而很高兴能以流浪者的身份服务于侵略者。除了本民族与生俱来的狡黠之外,她还具备极为旺盛的精力,从不知宽恕和怜悯为何物。她的野蛮残忍足以与阿巴什印第安人或安达米亚人相提并论。
  桑珈与其他茨冈人一同到达鄂木斯克与伊万・奥加莱夫会合之后,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米歇尔和玛尔法・斯托戈夫见面的情形她也得知了。关于沙皇信使的事她也听说了,并和伊万・奥加莱夫一样地忧虑。现在玛尔法・斯托戈夫成了俘虏,桑珈本想去折磨她,用红肤人的计谋,逼她说出秘密。但是伊万・奥加莱夫认为让这个西伯利亚老妇开口的时机还未到,桑珈应该等待,她也的确这么做了,时刻紧盯着玛尔法,而后者对此并无党察。桑珈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言片语,不管白天黑夜都在监视她,企图听到她口中吐出“儿子”这个字。不过到目前为止,玛尔法・斯托戈夫始终不动声色,桑珈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军号一响,鞑靼炮兵司令和埃米尔的马匹总管便带领一队威武的乌兹别克骑兵来到营门,欢迎伊万・奥加莱夫的到来。
  双方见了面,鞑靼官员向伊万・奥加莱夫致以最崇高的敬礼,邀请他一起到费奥法-可汗的帐篷里去。
  伊万・奥加莱夫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冷冷地还了礼。他衣着极其简单,出于一种不合时宜的骁勇,他依然穿着俄罗斯军官制服。
  他重又牵上马,走进营地大门。这时桑珈从骑兵队伍中穿过,走到他跟前停住了。
  “没有新消息?”伊万・奥加莱夫问道。
  “没有。”
  “耐心些。”
  “你是不是快要强迫那个老女人开口了?”
  “快了,桑珈。”
  “那老女人什么时候招?”
  “等我们到了托木斯克。”
  “我们要去托木斯克?”
  “三天后到。”
  桑珈漆黑的大眼睛闪出耀眼的亮光,她平静地退了下去。
  伊万・奥加莱夫夹紧马肋,在鞑靼军官的陪同下直奔埃米尔的帐篷。
  费奥法-可汗正等待着他的副官,由掌玺大臣、柯佳和几个高级官员组成的御前会议已在帐篷内就座。
  伊万・奥加莱夫下了马,走进去,来到埃米尔面前。
  费奥法-可汗年约四十,身材高大,脸色苍白,目露凶光,面目可怕,漆黑的胡须层层向上翻卷,一直垂到胸前。他身穿金银丝编成的锁子甲,肩带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弯刀是土耳其式的,刀鞘上镶嵌着晶亮的宝石,脚上的靴子装着金马刺,头盔上的缨穗用钻石点缀。这一身戎装使费奥法看起来像一个鞑靼的“萨达那巴尔”,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威严,不如说是奇特。他是一个无可争议的君主,对臣民的生命财产可以任意处置。他拥有无边的权力,在布哈拉专门享有“埃米尔”的尊称。
  伊万・奥加莱夫进来的时候,高级官员们都端坐在金边装饰的垫子上;费奥法则坐在帐篷里头的一个华丽的沙发上。整个帐篷的地面都铺着厚厚的布哈拉地毯。埃米尔走向伊万・奥加莱夫,给了他一个吻。这一举动的意义是谁都清楚的:这一吻使副官成了御前会议的首领,并暂时位居柯佳之上。
  费奥法对伊万・奥加莱夫说:“我没什么可问你的,由你来说吧,伊万,我们大家都在这儿洗耳恭听。”
  “塔克西尔①,”伊万・奥加莱夫回答,“我向您做如下汇报。”
  ① 即“陛下”之意,对布哈拉苏丹的称呼。
  伊万・奥加莱夫讲的是鞑靼语,他的措词十分讲究,充分体现了东方语言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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