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26/46页


  “塔克西尔,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我带领你的军队所做的一切你都已知悉。伊希姆河和鄂毕河一线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土库曼骑兵可以在已经变为鞑靼人的河中饮他们的战马。费奥法-可汗一声令下,吉尔吉斯部队就揭竿而起,从伊希姆到托木斯克的西伯利亚大路已归你所有。你可以让你的军队向太阳升起的东方挺进,或者向太阳落下的西方挥师。
  “我要是和太阳一起行进呢?”埃米尔问,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和太阳一同行进,”伊万・奥加莱夫回答说,“那就是奔向欧洲,迅速攻下托布尔斯克管辖下的西伯利亚省份,一直到达乌拉尔山脉。”
  “要是我迎着这天上的火炬走呢?”
  “那就是以伊尔库茨克为中心,将中亚最富庶的地区归于鞑靼的统治之下。”
  “可是彼得堡的苏丹的军队呢?”费奥法-可汗问道,在他的口中,俄国沙皇得了一个如此奇特的头衔。
  “不论是向东还是向西,你都用不着怕他们,”伊万・奥加莱夫说,“入侵是出其不意的,俄罗斯军队还来不及支援,伊尔库茨克或托布尔斯克就已经落入你手了。沙皇的军队已在科利凡被击溃,在你的痛击下,他们这些麻木的西方士兵到处都会吃败仗的。”
  “你如此效忠鞑靼人的事业,你的意见如何呢?”沉默了片刻之后,埃米尔问道。
  “我的意见,”伊万・奥加莱夫激动地说,“是迎着太阳前进!我要把东方的草场交给土库曼骏马啃啮,我要夺取东方各省之都伊尔库茨克,攻下它之后,我们所抓获的人质足以为我们再带来一个区的土地。既然抓不到沙皇,那就必须得抓住大公。”
  这就是伊万・奥加莱夫追求的最高目标。光听他说话,人们会以为他是斯蒂潘-拉辛那的残暴的后代,这个著名的海盗曾在十八世纪洗劫了南俄罗斯。抓住大公,狠狠地打他,伊万・奥加莱夫内心的仇恨才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泄!而且,一旦打下伊尔库茨克,整个东西伯利亚马上就将置于鞑靼人的控制之下。
  “这一切都会实现的,伊万,”费奥法回答道。
  “你有什么命令要下达吗,塔克西尔?”
  “今天,我们的总指挥部就要迁到托木斯克城去。”
  伊万・奥加莱夫鞠了一躬,带着乌什-贝古出去执行埃米尔的命令了。
  他正要上马奔赴前哨,不远处从俘虏营传来一阵喧哗。只听几声喊叫,还有两三声枪响。是不是有人在企图反抗或逃跑呢?等待这种人的是无情的镇压。
  伊万・奥加莱夫和乌什-贝吉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下子冲过来两个人,士兵怎么也拦不住他们。
  毫不知情的乌什-贝吉做了一个下令处死的手势,眼看两颗人头就要落地了,这时,伊万・奥加莱夫说了句话,已经举起的大刀又落了下来。
  俄罗斯人看出这是两个外国人,下令把他们带过来。
  这两个人就是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若利韦。
  伊万・奥加莱夫一到营地,两人就要求把他们带到他面前去,被士兵们拒绝了。于是便发生了打斗、逃跑和枪击。幸亏没有打中两名记者,不过要不是埃米尔副官的阻拦,他们早已被处决了。
  伊万・奥加莱夫审视了俘虏一会儿,他一点儿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尽管他在伊希姆驿站打米歇尔・斯托戈夫时这两人都在场;当时这个粗野的旅客根本没去注意大厅里其他的人。
  而哈里・布朗特和阿尔西德・若利韦却一下就认出了对方。阿尔西德・若利韦低声说:“呵!奥加莱夫上校好像就是伊希姆驿站的那个人嘛!”
  然后他又凑到同伴的耳边说:“您把咱们的事儿说说,布朗特,帮我个忙儿,这个身处鞑靼军营的俄罗斯军官叫我讨厌,虽说亏了他我的脑袋才没搬家,我却不愿正眼瞧他,只想怀着蔑视转过脸去!”
  说完,阿尔西德・若利韦就做出一副最彻底最高傲的漠然架式。
  伊万・奥加莱夫有没有明白这个俘虏的态度是对他的蔑视和不敬?反正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先生们?”他用俄语问,语气极其冷淡,不过倒没有以往的那种粗野。
  “两名记者,分属一份英国和法国报纸,”哈里・布朗特简短地回答。
  “你们肯定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吧?”
  “这是英法大使馆发给我们的在俄罗斯用的证明信。”
  伊万・奥加莱夫接过哈里・布朗特递上的信,仔细地读过,说:“你们要求跟踪采访我们在西伯利亚的军事行动?”
  “我们要求获得自由,没别的。”英国记者干脆地说。
  “你们自由了,先生们,”伊万・奥加莱夫说,“我非常希望能在《每日电讯报》上读到您的报道。”
  “先生,”哈里・布朗特极为沉着地说,“每张报六便士,邮费包括在内。”
  说完,哈里・布朗特就转身向同伴走去,同伴看上去对他的回答十分赞同。
  伊万・奥加莱夫依旧面无表情,跨上战马冲到队伍前头,顷刻之间就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嗨,若利韦先生,您对鞑靼军队的统率伊万・奥加莱夫上校有什么看法?”哈里・布朗特问。
  “我想,亲爱的同事,”阿尔西德・若利韦微笑着答道,“这个乌什-贝吉下令砍头的动作可真优美啊!”
  不管伊万・奥加莱夫如此处置两个记者的用意何在,反正两人已重获自由,又可以任意到战场上去搜罗新闻了。他们也决定继续采访。两人之间过去的相互敌视变成了真挚的友谊。他们由于种种原因走到了一起,再也不想分开了。出于功利目的的竞争已彻底平息了。哈里・布朗特永远也忘不了对同伴欠下的情,阿尔西德・若利韦则从未再提过此事。总之,他们的亲近便利了报道工作,广大读者将从中受益。
  “现在,”哈里・布朗特说,“咱们自由了,该如何利用呢?”
  “最大程度地利用,那还用说!”阿尔西德・若利韦答道,“我们这就去托木斯克,看看那儿发生了什么。”
  “直到我们能与某支俄军会合?我希望快了。”
  “您说的对,亲爱的布朗特!咱可不能被鞑靼人给同化了!胜利者的角色还是应该由传播文明的人来担任。很显然,中亚人民在这场侵略中将失去一切而又一无所获,俄罗斯人会打退侵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刚刚使阿尔西德・若利韦和哈里・布朗特重获自由的伊万・奥加莱夫的到来,对米歇尔・斯托戈夫来说却是个坏消息。一旦伊万・奥加莱夫看见米歇尔・斯托戈夫,肯定会认出来他就是在伊希姆受到自己粗暴对待的那名旅客。虽说换了别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忍气吞声的米歇尔・斯托戈夫当时并未对所受的侮辱做丝毫的反抗,他还是会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样的话他的计划执行起来就更难了。
  这就是伊万・奥加莱夫的到来所导致的不利因素。所幸的是他一到费奥法-可汗就宣布当天拔营,将总指挥部迁到托木斯克去。
  米歇尔・斯托戈夫最强烈的渴望就要实现了。我们知道他就是想混在俘虏们中间前往重镇托木斯克,也就是说不用怕被侦察兵抓住,他们正在该城周围一带的草原上搜寻。可是伊万・奥加莱夫来到了军营,因为怕被他认出,米歇尔・斯托戈夫不得不自问是否要放弃原定计划,在行程中伺机逃跑。
  米歇尔・斯托戈夫正要决定这么办,又听说费奥法-可汗和伊万・奥加莱夫已经带着数千骑兵先往托木斯克去了。
  “那我就再等一等,”米歇尔・斯托戈夫心想,“有绝好的逃跑机会再行动。从这儿到托木斯克处处有危险,过了托木斯克就好多了,我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越过敌军东部的最前哨,再耐心等上三天,上帝就会来帮助我的!”
  在大队鞑靼兵的监管之下,俘虏们的确要走上三天才能穿过这片草原,从营地到托木斯克有150俄里。这段路对于什么也不缺的埃米尔的军队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对于缺吃少穿的俘虏来说就十分艰难了。在这段西伯利亚大路上,倒下去的岂止一人!
  八月十二日下午两点,气温很高,万里无云,托布什-巴什下令出发。
  阿尔西德・若利韦和哈里・布朗特买了马已经先去了托木斯克。随着事件的发展,故事的所有主要人物都将在那里聚集。
  在伊万・奥加莱夫带来的俘虏中,有一名老妇,她的沉默寡言使她在俘虏中显得与众不同,虽然他们的命运并没什么两样。这老妇口中没有一句怨言,仿佛一尊隐含悲痛的雕像。她平时几乎一动不动,虽然她处在茨冈女人桑珈的监视之下,是被看管得最严的一个,可是看上去她好像丝毫没有觉察,或者根本不在乎。尽管她年事已高,也只能与其他俘虏一样步行前进,得不到一点儿照顾。
  可是上天却把一个勇敢、善良的人安排到了她的身边,来理解她、帮助她。在老妇那些不幸的同伴们中,有一个年轻女子,不仅美貌非凡,其沉着冷静也不逊于玛尔法。她好像自动承担起了照料老人的任务,两个女俘互相没说过一句话,可是在老人需要帮助时少女却总在她身边。起初,老人心怀一丝疑虑地接受了这个陌生人无声的帮助。可是渐渐地,少女纯正的目光、谨慎的举止,以及共同的不幸在人与人之间建立起的那种神秘的相互同情,驱走了玛尔法的高傲和冷淡。娜佳――是的,是她――便在还不认识玛尔法的时候就以自己的照料回报了对方儿子的恩情。善良的本性极大地启发了她,而在一心一意地照料老归的同时,老人的经验和智慧也使她免于因年轻貌美而吃亏。两个沉默不语的女人看上去仿佛祖孙俩,因过多的磨难而变得暴躁尖刻的俘虏们对她们两人都十分的尊敬、客气。
  娜佳在额尔齐斯河上被鞑靼兵掳上船,带到了鄂木斯克,也成了伊万・奥加莱夫上校抓获的俘虏中的一员,和玛尔法・斯托戈夫走到了一起。
  如果不是有惊人的毅力,娜佳早就经受不住这双重打击了。旅途的中断,米歇尔・斯托戈夫的死,使她绝望而又愤懑,经过一番颇有成效的努力,她已经离父亲越来越近了,却一下子又被拉得那么远,或许永远也见不到父亲了。而这还不算完,连上帝派来护送她前往目的地的勇敢的旅伴也离她而去了,刹那间,娜佳失去了一切。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米歇尔・斯托戈夫的模样,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中了一长枪,沉入了额尔齐斯河。这样一个人难道就这么死了吗?这正直的人肯定肩负着一项崇高使命,如果他就这么在半途被无情地吞噬,那上帝到底为谁才显示奇迹呢?有时怒火甚至压倒了痛苦,她时时回想起伊希姆驿站的那一幕,她的旅伴多么令人费解地忍受了侮辱,一想到这儿她就热血沸腾。
  “死者不能为自己报仇了,谁来为他雪恨呢?”她想。
  少女从心底呼喊着上帝:“主啊,让我来吧!”
  如果米歇尔・斯托戈夫在临死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多好啊,虽然她是女性,又像孩子一样天真,可是她肯定能完成兄弟未竟的使命。上帝既然这么快就把这项使命收了回去,那当初又何必交给他呢!
  整天沉浸在这些思绪之中,也就难怪娜佳对被俘后的种种苦难都浑然不觉了。
  就在这种时候,她怎么也没料到,命运的偶然把她带到了玛尔法・斯托戈夫身边。她一直以为旅伴是商人尼古拉・科尔帕诺夫,怎么会想得到眼前这个年迈的女俘是旅伴的母亲呢?而玛尔法这方面,又如何能料到这个少女对自己的儿子心怀感激之情呢?
  首先让娜佳吃惊的,是玛尔法・斯托戈夫与自己相同的那种默默忍受痛苦的方式。老妇对日常生活的物质痛苦如此不在乎,对肉体痛苦如此蔑视,只能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精神上有更大更深的痛苦。娜佳的猜想完全正确,正是出于对玛尔法・斯托戈夫没有表露出的苦难有一种本能的同情,娜佳才想去接近她,少女高傲的心灵十分赞同这种忍受苦难的方式,她并没要求帮助玛尔法,而是径直地去做,对方既不用拒绝也不用接受。在艰难的行进中,少女一直在老妇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发食物的时候,老妇是不愿去领的,娜佳则把自己吃都不够的东西拿来和她分享。这艰难的旅程两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亏了年轻同伴的帮助,玛尔法・斯托戈夫才得以跟上队伍,那些跟不上的女俘则被士兵们用绳子挂在马鞍上拖着走。
  “愿上帝报答你,我的女儿,你为我这个老骨头做了那么多的事!”有一次,玛尔法・斯托戈夫这样对少女说,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之间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这几天对她们来说仿佛像好几个世纪一般的漫长,老妇和少女应该――至少看起来如此――互相讲述一下各自的遭遇。不过,出于一种不难理解的谨慎,玛尔法・斯托戈夫只是非常简要地谈了谈自己。关于她的儿子以及两人那痛苦的偶遇她一句也没提过。
  娜佳也一样,很长时间里几乎从不开口,说起话来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可是有一天,她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朴实高尚的人,她内心激动不已,便原原本本地把从自己到弗拉季米尔直到尼古拉・科尔帕诺夫死去的这段经过讲了出来。姑娘的年轻旅伴引起了老妇极大的兴趣。
  “尼古拉・科尔帕诺夫!”她说,“再给我讲讲这个尼古拉・科尔帕诺夫的事吧!在如今的年轻人中,我认为只有一个人能做出你说的那些事来!他是叫尼古拉・科尔帕诺夫吗?你能肯定吗,我的女儿?”
  “他何必告诉我一个假名字呢,”娜佳说,“既然他在别的事情上都没有骗我?”
  可是,玛尔法・斯托戈夫仿佛有种预感,不停地询问下去。
  “你说他十分勇敢,我的女儿!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他的确如此!”她说。
  “是的,非常勇敢!”娜佳回答。
  “我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这样的,”玛尔法・斯托戈夫暗自在心里说。
  然后她又说:“你还说什么也挡不住他,什么也吓不着他,他还无比温柔,对你来说他不仅是个兄弟,同时还是一个姐妹,而照顾起你来,他又像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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