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38/46页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这颗头颅边。
  按照鞑靼人残忍的风俗,尼古拉在泥土中一直被埋到颈部。他被抛在这里,在饥渴中,甚至在豺狼猛禽的爪牙下慢慢等死。他的双手和身体被牢牢捆在一起,像死尸躺在棺材中一样被囚禁在泥土中,无力挣脱,只能在这可怕的折磨中祈求着死亡快些降临,可死亡的过程却是如此漫长!
  鞑靼人就是如此处置他们的囚徒!三天来,尼古拉一直在等待着遥遥无期的救援!
  成群的秃鹫早就发现了地面上的头颅,只是靠着忠实的塞古一连几小时拼命地抵御,尼古拉木免遭吞噬。
  米歇尔・斯托戈夫用刀挖掘泥土,要把奄奄一息的尼古拉救出来。
  尼古拉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他认了米歇尔和娜佳。
  “永别了,朋友们,”他喃喃地说道,“多么高兴再见到你们!为我祈祷吧……”
  这是他最后的声音。
  米歇尔领托戈夫仍然不停地挖掘着经过重重踩压变得如岩石般坚硬的泥土,终于把尼古拉的整个身体都刨了出来。他趴下听他的心脏是不是还在跳动……然而他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米歇尔・斯托戈夫要把他重新掩埋起来,不让他暴露在草原上。他动手把活埋尼古拉的泥坑挖大,让死者可以躺在里面,忠实的塞古和他的主人被葬在一起。
  这时,从不到半俄里外的大道上传来巨大的轰响。
  米歇尔・斯托戈夫听了听,发现这是一支骑兵部队正向了卡河开来。
  “娜佳,娜佳!”你低声唤着。
  娜佳正在祈祷,听见他的声音后站了起来。
  “快看一看!”他说。
  “是鞑靼人!”她喃喃说道。
  这正是埃米尔的前锋部队,正沿大路向伊尔库茨克迅速推进。
  “他们也不能阻止我埋葬尼古拉!”米歇尔・斯托戈夫说道。
  他埋头继续干活。
  不一会儿,尼古拉仰面躺着,双手叠放在胸前被放在了墓中。米歇尔・斯托戈夫跪着最后一次为这不幸的亡灵祈祷。一个多么温和、善良的人,却为了对朋友的忠诚而付出了生命!
  “现在,”米歇尔・斯托戈夫一边填土一边说,“草原上的狼再也不能来吞吃他啦!”
  他的手臂毫无畏惧地指着鞑靼军团:
  “我们走吧,娜佳!”
  他不能再沿着被鞑靼人占领的大路前进,只能从草原上抄斜路前往伊尔库茨克。这样也就不必为过了卡河发愁了。
  娜佳完全走不动了,但她还是他的向导。米歇尔・斯托戈夫把她抱在怀里,向西南方向走去。
  在剩下的二百多俄里路程中,他怎么才能不被累倒?他怎样才能沿途弄到食物?又需要怎样超人的精力他才能翻越萨彦山的第一道山岭?无论是娜佳还是他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然而,十二天以后,十月二日的傍晚六点,一片辽阔的水面展现在米歇尔・斯托戈夫的脚下。
  贝加尔湖。

  第十章 贝加尔湖和安加拉河
  贝加尔湖海拔一千七百尺,南北大约长九百俄里,东西宽一百里,湖水的深度则没有人知道。根据布尔布隆夫人的记载,当地的水手们都传说贝加尔湖愿意被人称为“大海夫人”,谁要叫它“湖先生”,它准会雷霆大发。不过,据说还从来没有俄罗斯人淹死在湖里。
  这个有三百多条河流注入的巨大淡水湖泊四周环绕着火山群,而湖水只通过安加拉河外泄。这条河流经伊尔库茨克以后在叶尼塞斯克上游不远处汇入叶尼塞河。湖畔的群山属于广袤的阿尔泰山系的支脉。
  这个季节,人们已经开始感到寒意,尤其在这个气候特殊的地区,秋天紧接着就是早早降临的严冬。十月初,每天下午五点太阳就落山了,在漫长的黑夜里气温往往降到零度以下。湖畔的山岭已经被第一场雪染白,而降雪的天气会一直持续到来年的夏季。到了冬天,这片内陆之海会覆盖上厚达数尺的冰层,邮差和商旅的雪橇在上面来来往往。
  不知是因为有人叫“湖先生”而失去了贝加尔湖的恩惠,还是因为纯粹气候的缘故,这里常常风暴肆虐。湖中那像地中海水一样的短浪,常常令船夫舟子,甚至汽船上的水手感到心惊胆战。
  米歇尔・斯托戈夫带着娜佳来到的是贝加尔湖的西南角。娜佳变得形销骨立,只有眼睛里还闪烁着生命的光彩。在这个蛮荒之地,他们除了在饥馁劳累中死去,还能指望什么呢?沙皇信使这漫漫六千俄里的跋涉,现在只剩下一百四十里的路程: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安加拉河口只有六十里,从河口到伊尔库茨克是八十里。这段路一个健壮的男人即使步行也可以在三天内走完。
  但米歇尔・斯托戈夫还是不是这样的男人呢?
  上帝无疑并不想让他再经受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的命运也放过了这个不幸的人。在贝加尔湖的这一角,在这片他以为没有生命的踪迹,事实上也是长年荒寂的草原上,出现了人的身影。
  五十多个人正聚集在贝加尔湖的西南角上。
  当米歇尔・斯托戈夫带着她走出山口时,娜佳首先发现了这群人。
  姑娘开始害怕这是一群被派来攻占湖畔地区的鞑靼兵,要真是这样,他们想转头逃跑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娜佳很快放下心来。
  “是俄罗斯人!”她喊道。
  在她用尽力气喊完之后,她的眼睛无力地闭上,头一侧倒在了米歇尔・斯托戈夫的胸前。
  但是有几个俄罗斯人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跑来,把瞎眼的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娜佳带到一片沙滩上,那里停着一只木筏,这群俄罗斯人正准备开航。
  这些人都是一些境遇各异的逃亡者,共同的利益使他们聚集到了一起。他们被鞑靼骑兵追赶,企图逃往伊尔库茨克避难。但是,自从安加拉河两岸被人鞑靼占领之后,他们已经无法沿陆路前往伊尔库茨克,只能希望乘木筏沿水路漂流。
  这群人的计划使米歇尔・斯托戈夫怦然心动,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但他吃够了苦头,此时更加不敢透露身份。
  逃亡者们的打算十分简单。湖岸有一股水流流向安加拉河口,他们想借助这股水流首先抵达贝加尔湖的外泄口。从那里到伊尔库茨克,河水流速是每小时十到十二俄里,大约一天半的工夫就能到达。
  由于没有船,他们只能造一只木筏来代替。准确点说这是一个木排,形状和漂流在西伯利亚的湖泊上的木排一模一样。他们砍下湖畔的松树,用柳枝捆扎在一起,人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
  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娜佳坐在筏子上,姑娘渐渐苏醒过来。人们给了他俩一些食物。然后,娜佳躺在树叶铺就的“床”上,又沉沉睡去。
  米歇尔・斯托戈夫被问起他们的遭遇,但他没有讲任何发生在托木斯克的事情,只说自己住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还来不及避往伊尔库茨克鞑靼人就到了丁卡河的左岸。他又说,敌人的主力部队很可能已经在西伯利亚首府城下安营扎寨了。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寒意日甚一日,气温在夜间早已降到零以度下,湖面上已经出现了浮冰。木筏虽然还可以在湖中航行,但一旦冰块堵住了丁卡河的航道,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因此,他们必须立即出发。
  傍晚八点,他们解缆起航,在水流的推动下沿湖岸航行,几个壮汉手持粗大的撑杆,稳健地操纵着方向。
  指引木筏前进的是一位年老的贝加尔湖水手,大约六十五岁左右,皮肤被湖上的劲风吹成褐色,颌下浓密的白须直垂到胸前。他头戴兽皮软帽,神情严肃庄重,从头到脚罩上一件宽大的外套,系着腰带。这位沉默寡言的老水手坐在木筏尾部,只作着手势,一个钟头说不上一句话。当然,他需要做的也只是让筏子顺水漂流,不要偏离方向。
  木筏上除了这些俄罗斯人外,还有两三个在往圣地朝拜的途中遭遇到敌人的信徒,以及几个修士和东正教的神甫。那几个信徒随身携带着赶路用的手杖,腰间挂着水壶,念经时声调里透出一股怨气。他们之中有一人来自乌克兰、一人来自黄海,还有一个是芬兰人。这位芬兰人已经上了年纪,腰带上悬锁着一小段树干,好像他被锁在教堂的柱子上一样。在漫长艰辛的朝拜途中他一无所获,甚至连开锁的钥匙也没有,看来只有回家后才能取下那段木头了。
  修士们来自帝国北部的阿尔汉格尔斯克,他们是三个月前离开这座在一些旅行家眼中颇具东方色彩的城市的。他们沿途经过了Carelie①海岸附近的圣岛(注:les ifes saintes)。索罗卫斯克和特罗伊萨的修道院和基辅的圣安东尼和圣・特沃多伊修道院,以及莫斯科的西蒙奥诺夫修道院。喀山修道院和那里的老信徒教堂他们自然也没有忘记。此时他们正身穿长袍、斗篷或是哔叽做的外套前往伊尔库茨克。
  ① Carelie:中文译名不详.见原文419页。
  那位东正教神甫是一位普通的乡村神职人员,是俄罗斯帝国六十万教士中的一员。他的穿着就像一样农民一位俭仆。事实上,这名在教会中无权无势的神甫必须与农民们同样地亲自耕种,还得为人们生死婚嫁的种种礼仪操劳。他把妻子儿女安置在北方地区,让他们免受鞑靼人的威胁,而他却留在自己的教区坚持到最后的时刻。等到他不得不撤退时,去伊尔库茨克的路已经被隔断了,于是他只好从贝加尔湖绕行。
  这几个身份不同的教士都聚在木筏首部,寂静的夜里不时地传来他们的祈祷声。在每一段祷文的结尾,他们都念着“斯拉瓦――波古”,赞美着万能的主。
  航行途中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娜佳始终沉睡不醒,米歇尔・斯托戈夫彻夜守候在她的身旁,似乎每过很长的间隔他才感到倦意向他袭来。但即便这种时候,他也忘不了娜佳就在身边。
  天亮时分,湖上微微刮起了逆风,减慢了木筏航行的速度。此时他们距安加拉河口还有四十俄里,看来在下午三四点钟之前他们到不了那儿。不过这对于逃亡者来说并不坏,因为他们可以乘着夜幕的掩护在安加拉河中航行。
  但老水手却几次三番地流露出对浮冰的担忧,因为夜间十分寒冷。人们可以看见大量的冰块在东风的推动下向西涌动。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它们已越过了河口,不会再进入安加拉河中,但令人担心的是,大湖东部的浮冰会顺着湖中的水流漂入河道。如果真是这样,航行将变得艰难而缓慢,木筏甚至可能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
  因此,米歇尔・斯托戈夫对湖中的情况十分关注,急于知道湖水中是不是正在出现大批浮冰。每当娜佳醒来,他总是不停地向姑娘发问,要她告诉自己她看见的一切。
  正当浮冰乍起的时候,湖上出现了罕见的现象。从大自然在湖底造就的自流井中喷出了奇妙的沸水泉。这些喷泉高高地溅到空中,化为蒸汽,在日光的映射下变成美丽的彩虹,又在寒冷的空气中倏然而逝。这种奇特的景观假如让一位在湖上悠然泛舟,欣赏这西伯利亚之海的美景的游人看见,一定会让他心旷神怡。
  下午四时,老水手指着岸边高耸的花岗岩壁,那里就是安加拉河口。右岸是列文尼奇那亚小码头,以及岸上的教堂和几座房屋。
  然而严峻的形势还是出现了。第一批从东方漂来的浮冰已经涌入河口,漂向伊尔库茨克。所幸的是,它们的数量还不足以堵塞河道,气温也还没有低到使浮冰板结的程度。
  木筏在小码头边停了下来。老水手决定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做一些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筏上的树干已经有些松动,随时可能分离开来。要抗得住湍急的河水,就必须把它们绑得更紧些。
  在以往的好时节里,经过贝加尔湖的旅客们不管是由此前往俄中边境前的最后一座城市卡克塔,或是从那里回来,他们都会在这个码头上下船。因此,这里总是云集着汽轮和渡船。
  但是现在,码头却是这样的荒寂。两岸的居民为了躲避在安加拉两岸抢掠的鞑靼人,把每年冬天都泊在码头的船队开往伊尔库茨克,自己也带上一切可搬运的东西及时地逃往了这座西伯利亚的首府城市。
  老水手根本没有料到在这里还会遇到另外的逃亡者。然而,就在木筏靠岸的时候,两个人从岸上的一所房子里跑出,飞快地向他们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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