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9/46页


  “是的!”
  “那么到那个时候,仅仅是那个时候,我们才应该说:‘各人为各人,上帝为了……’”
  “上帝为了我!”
  “上帝为了您!一个人!很好!但是,既然我们还有七八天时间保持中立,而且既然一路上消息不会从天而降,那我们还是做朋友吧,直到我们重新成为对手的时候。”
  “成为敌人的时候。”
  “对!说得对,成为敌人的时候!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要同心协力,不要互相残杀!另外,我还答应您,对所有我将能看到的东西都保守秘密……”
  “我呢,对所有我将能听到的东西都保守秘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把手伸过来。”
  “这儿呢。”
  于是,第一个对话者的手,换句话说,他大大张开的五指使劲地摇晃着第二个对话者冷冰冰地伸过来的两根指头。
  “顺便说一下,”第一个人说,“今天上午十点十七分,我就用电报给我的表妹发了法令的全文。”
  “而我十点十三分就把它发给《每日电讯报》了。”
  “棒极了,布朗特先生。”
  “太棒了,若利韦先生。”
  “我会回敬您的!”
  “这可不容易!”
  “那也得试试!”
  说着,法国记者友好地向英国记者敬了个礼,英国记者也带着英国式的呆板点了点头,作为还礼。
  这两个捕捉新闻的猎人,总督的法令和他们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既不是俄罗斯人,又不是来自亚洲的外国人。于是他们都出发了,而他们之所以一起离开下诺夫哥罗德,那是因为同样的本能驱使他们向前。所以很自然他们乘坐了同样的交通工具,并在到达西伯利亚大草原之前要走同一条道路。不论是旅伴,朋友还是敌人,在“猎期开始”之前他们还有八天时间,到那时可就是狭路相逢智者胜了!阿尔西德・若利韦采取了主动,去接近他的对手,哈里・布朗特尽管很冷淡,但还是接受了。
  不管怎样,这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总是心直口快,甚至有一点饶舌的法国人,和总是矜持严肃的英国人坐在了一张桌上举杯同饮,喝的是货真价实的克利果(Cliquot)酒,六个卢布一瓶,是用附近地区桦树新鲜的汁液酿出来的。
  听着阿尔西德・若利韦和哈里・布朗特这样聊着,米歇尔・斯托戈夫心想:
  “我沿路可能还会遇见一些像这样的又爱打听又守不住秘密的人。我最好离他们远一点儿。”
  利瓦尼亚少女没有来吃晚饭。她正在船舱里睡觉,米歇尔・斯托戈夫不想把她叫醒。所以,夜幕降临以后,她没有再出现在“高加索号”的甲板上。
  漫长的黄昏使空气清爽下来,这使经历了白天的酷热的乘客们如获至宝。夜深以后,大部人甚至联想也没想回到船舱里去。汽船开得很快,带来阵阵微风,乘客们躺在长凳上,惬意地呼吸着这清凉的空气。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在这个纬度下,天空在傍晚和第二天早晨之间几乎不会变暗,这使得舵手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伏尔加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中间。
  不过,在十一点与凌晨两点之间,月亮出来了,天也差不多黑下来了。甲板上几乎所有的旅客都睡着了,一片寂静,只有桨片有规律地击打水流的声音还可听见。
  一种担忧使米歇尔・斯托戈夫睡不着觉。他走过来又走过去,但始终是在汽船的后部。不过,有一次他偶然走过机舱,来到了二等旅客和三等旅客所处的那段甲板上。
  那里的人都睡着了,不仅是躺在长椅上,也有的躺在包裹上,甚至就躺在甲板的地板上。只有值班水手还站在艏楼上。左舷和右舷上的舷灯发出两道微光,一道红的、一道绿的,将几缕倾斜的光线洒在汽轮两侧。
  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路,否则就会踩着那些睡着了的人,他们东倒西歪,躺得到处都是,这些人大部分是农民,习惯于躺在地上,所以能躺在甲板面上也就足够了。不过,对那些笨手笨脚,把他们踢醒了的人,他们肯定没好脸色。
  所以米歇尔・斯托戈夫小心谨慎,免得撞到任何人。他就这样一直走到船的尽头,心里只想着多走一会儿,好把瞌睡赶跑。
  然而,当他走到甲板的前部,并开始登上艏楼的梯子时,突然听见附近有人在说话。于是他停下脚步。声音似乎是从一群裹着披巾和毯子的旅客那里传来的,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但是,有时候,当汽轮的烟囱里在青烟缭绕之中偶然冒出一团红色的火焰时,就会有一些火星似乎从这群人头顶上掠过,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片状物突然被一道光线照亮了一样。
  米歇尔・斯托戈夫刚想继续走,这时有几句话更清楚地传到他耳朵里来了,所用的语言正是那天晚上,他在商品交易会的田野里听见的稀奇古怪的语言。
  出于本能,他打算听一听。由于他被艏楼的影子遮住了,所以别人不可能看到他。而他要想看清正在谈话的旅客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竖起耳朵来听。
  刚开始说的几句话并不重要,――至少对于他来说,――但是从这几句话里,他听出这正是他在下诺夫哥罗德听过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声音。于是,他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来。的确,被他听见过片言只语的那两个茨冈人,现在和他们所有的同胞一起被驱逐出境,他们登上了“高加索号”并不是不可能的。
  幸好他听了,因为他突然听见这样的一问一答,是用鞑靼方言说的:
  “据说有一个信使从莫斯科动身去伊尔库茨克了!”
  “是有这么说的,桑珈,但是这个信使要么就到得太晚了,要么根本就到不了!”
  听到这个回答,米歇尔・斯托戈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句话竟如此地针对他。他想试着辨认一下刚刚说话的这一男一女是否就是他疑心的那两个人,但夜色太黑了,他没能成功。
  过了一会儿,米歇尔・斯托戈夫悄悄地回到了汽船后部,他双手捧头坐在一边。大家都会觉得他在睡觉。
  他没有睡觉,而且根本没有睡意。他在不无忧虑地想着这件事:
  “到底是谁知道我动身了呢?谁会有兴趣知道这个呢?”

  第八章 逆卡马江而上
  第二天,七月十八日,早上六点四十分,“高加索号”到达了喀山码头,这里离喀山市还有七俄里(7.5公里)。
  喀山位于伏尔加河和喀山河的交汇处。它既是重要的省会,又是希腊正教总主教教区的首府,同时还是大学所在地。这里的人口由各个不同的民族组成,有切列米斯人、摩尔德温人、楚瓦什人、伏尔萨克人、维古里奇人、鞑靼人,――这后一个民族尤其保留了亚洲人的特点。
  尽管喀山城离这里还很远,可码头上已挤满了人。大家都是来打听消息的。和他的下诺夫哥罗德同行一样,省府的总督也下达了同样的法令。人群中可以看到有鞑靼人,穿着短袖的皮里长袍,戴着尖帽子,那宽宽的帽边儿让人想起传统剧中皮埃罗的帽子。还有人穿着宽袖长外套,头上戴着小小的无边圆帽,看着很像波兰的犹太人。有些女人胸前挂着假首饰,头上顶着卷成新月形的发饰,凑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议论着。
  人群中混杂在一些警官,还有几个手握长枪的哥萨克人,他们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为“高加索号”上船和下船的旅客开辟一条通道,但不论是上船的还是下船的,事先都要接受严密的检查。这些旅客一方面是被法令驱逐的亚洲人,另一方面是几个在喀山下船的农民家庭。
  米歇尔・斯托戈夫无动于衷地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是每一个码头有汽船停靠时所特有的观象。“高加索号”要在喀山停留一小时,以更换燃料。
  至于下船,米歇尔・斯托戈夫联想都没想。他不愿把利瓦尼亚少女一个人留在船上,她到现在还在她的船舱里。
  那两个记者,就像所有勤劳的猎人一样,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们这会儿走下船,来到河岸上,并排着挤进了人群中。米歇尔・斯托戈夫注意到,一边是哈里・布朗特,手里拿着记事本,不时地画下几个人物或记下几句评论,另一边是阿尔西德・若利韦,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惊人,什么都会记住,所以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整个俄罗斯东部边境都盛传叛乱和侵略已具有了很大的规模。西伯利亚和帝国之间的通讯联系已经困难到了极点。这就是米歇尔・斯托戈夫在“高加索号”的甲板上,听见新上船的乘客们谈论的。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使他产生真正的忧虑,相反激起了他强烈的欲望,那就是越过乌拉尔山,亲自看一看事态的严重性,并想办法应付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许他甚至还想找一个喀山的本地人,打听一些更加确切的消息,但他的注意力突然被吸引到了别的地方。
  在离开“高加索号”的旅客中,米歇尔・斯托戈夫认出了昨天还出现在下诺夫哥罗德商品交易会上的那群茨冈人。在那里,汽船的甲板上,还站着把他当作间谍的波西米亚老头和波西米亚女人。和他们一起,肯定是听他们的指挥下船的,有二十来个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歌女和舞女,裹着破旧的毯子,里面穿的是缀着闪光片的短裙。
  早晨的阳光照在这短裙上,使米歇尔・斯托戈夫回想起夜间注意到的那奇特的效果。当汽船的烟囱吐出几团火焰时,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正是这波西米亚人的金属片。
  “很显然,”他想,“这群茨冈人白天待在甲板下,晚上又缩到艏楼下。那么他们这些波西米亚人是想尽量少露面了?但这个民族通常不这样做啊!”
  于是,米歇尔・斯托戈夫不再感到怀疑了,与他息息相关的那两句话就出自这群被黑暗遮蔽,而又被船上的微光照亮的茨冈人,就是这个茨冈老头和他以蒙古名字桑珈相称的那个女人说出来的。
  当这群茨冈人就要下船不再回来时,米歇尔・斯托戈夫不由自主地朝汽船的舷门走过去。
  波西米亚老头一副低声下气的神态,和他的同伴与生俱来的大胆泼辣很不一致。他似乎是在竭力回避,而不是吸引人们的目光。他那经世界各地的太阳烤过的、可怜兮兮的帽子,把他满是皱纹的脸遮住了半边。尽管天气很热,他还是紧紧地裹着一件破布褂,他的驼背在破褂下凸现出来。由于他穿着这身褴褛的衣衫,所以很难看清他的身材和面孔。
  站在他身边的茨冈女人桑珈,三十岁上下年纪,褐色皮肤,高挑身材,体格健美,有着漂亮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
  在这群年轻的舞女中,很多人都美极了,有着她们这个种族鲜明的特征。一般来说,茨阿女人都是很有魅力的,在那些惯于与英国比赛,看看谁更怪僻的俄罗斯大领主中,不止一个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波西米亚女人做妻子。
  其中一位舞女哼着一首歌曲,节奏很奇特,其中前几句歌词翻译出来是这样的:
  红珊瑚闪耀在我褐色的肌肤,
  金发卡闪耀在我的发髻!
  我要寻找财富
  在那……
  那个快活的姑娘肯定还在接着唱她的歌曲,但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再听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叫桑珈的茨冈女人正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盯着他看。这个波西米亚女人似乎想把他的相貌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过了一会儿,老头和他的队伍都已离开“高加索号”了,桑珈作为最后一个也下了船。
  “这个波西米亚女人真放肆!”米歇尔・斯托戈夫心想,“难道她认出我来了?想起她在下诺夫哥罗德曾把我当作间谍?这些该死的茨冈女人都长着猫眼睛!哪怕在晚上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很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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