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8/46页


  他一边等一边环顾四周。他看见什么了?
  在那边的一条长椅上,一位少女,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倒着,正默默地在绝望中煎熬,尽管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脸映在墙上的侧影。
  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弄错,他刚刚认出了那位利瓦尼亚少女。
  她不知道总督的法令,她是来警察局签证的!……人家拒绝给她签证。无疑,她获准去伊尔库茨克,但是法令很明确,它取消以前的任何许可,所以去西伯利亚的路也就向她关闭了。
  米歇尔・斯托戈夫非常高兴终于找到这位少女,并朝她身边走去。
  少女朝他盯了一会儿,又见到自己的旅伴,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转瞬即逝。出于本能,她站起身来,就像一个海上遇难者紧紧抓住一块船只的残骸一样,她要向他求救……
  这时,那个警察碰了碰米歇尔・斯托戈夫的肩头。
  “警察局长在等您,”他说。
  “好的,”米歇尔・斯托戈夫答道。
  尽管从头天晚上以来他一直辛辛苦苦地寻找这个少女,但此刻,为了既不连累她也不连累自己,他没有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去安慰她,而是跟着警察穿过密集的人群而去。
  看到这个唯一的、或许能帮助自己的人也走了,利瓦尼亚少女又跌坐在长椅上。
  还不到三分钟,米歇尔・斯托戈夫就由一个警察陪着,又出现在等候室里。他手里拿着他的通行证,这使他可以在西伯利亚的道路上自由通行。
  于是他走到利瓦尼亚少女身边,向她伸出手去:
  “妹妹,”他说。
  她明白了!她站起身,就好像她突然获得了某种灵感,容不得她有片刻的迟疑!
  “妹妹,”米歇尔・斯托戈夫又说,“我们获准继续旅行去伊尔库茨克,你去吗?”
  “我跟你去,哥哥,”少女一边回答,一边把她的手交给米歇尔・斯托戈夫。
  然后,他们俩便双双离开了警察局。

  第七章 顺伏尔加河而下
  在离中午十二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汽船上的钟声敲响了,于是一大群人被吸引到伏尔加河的码头上来,因为其中既有马上要走的,也有本来想走而走不了的。“高加索号”的锅炉已经有了足够的压力。锅炉的烟囱里只冒出一缕轻烟,而排气管管口和阀门顶则放出大量白色的蒸汽。
  不用说,有警察监视着“高加索号”的出发,而且他们对那些不符合离开本城条件的旅客毫不留情。
  很多哥萨克人在码头上来来去去,随时准备给予警察协助,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介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有遇到丝毫反抗。
  规定的开船时间到了,最后一下钟声敲响,缆绳都被松开,汽船上大功率的叶轮用它们那铰合在一起的叶片击打水流,于是“高加索号”在组成下诺夫哥罗德的两座城市之间疾驶起来。
  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利瓦尼亚少女已经登上了“高加索号”。他们上船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大家知道,以尼古拉・科尔帕诺夫为名拟写的这个通行证,允许这位批发商在去西伯利亚的旅行途中有人陪同,所以这是一对兄妹,在皇家警察局的担保下旅行。
  他们俩都坐在船尾,看着这个城市飞逝而过,总督的法令在这里引起了多大的混乱啊!
  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对少女说什么,也没有问她什么。他在等着她开口,如果她自己认为这么做合适的话。而她则急着离开这个城市,要不是有这个救星出乎意料地从天而降,救她一命,她已经在这里做了阶下囚了。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目光替她表达了谢意。
  伏尔加河,即古人所说的拉河,被视为欧洲第一大河,全长不少于四千俄里(4300公里)。它的水流在上游很不干净,但到下诺夫哥罗德,由于有支流奥卡河的加入,水质有所改变。奥卡河发源于俄罗斯中部省份,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有人曾经很正确地把俄罗斯的运河和河流从整体上比做一棵大树,其枝杈遍布帝国的各个部分,伏尔加河就是这棵树的树干,树根则是里海沿岸百花齐放般的七十个河口。它从勒捷夫(Rjef)――特维尔(Tver)省府的一个城市――开始可以航行,也就是说它的大部分流程都可以通航。
  彼尔姆和下诺夫哥罗德之间的运输由一家公司承担,他们的船只能很快地走完下诺夫哥罗德与喀山之间的三百五十俄里(373公里)。的确,这些汽船只需沿着伏尔加河顺流而下就行了,它可以在汽船本身的速度基础上再加上大约两海里的水流速度。但是,当它们到达伏尔加河与卡马江(Kama)――喀山下游不远处――的交汇处时,就必须从伏尔加河转走卡马江,于是一直到波尔姆都得溯流而上。所以,综合起来计算,尽管它的机器功率很大,“高加索号”的速度还是不可能超过每小时十六俄里。算上在喀山停靠的一小时,那么从下诺夫哥罗德到彼尔姆的旅行大约需要六十到六十二小时。
  另外,这艘汽船布置得很好,旅客们根据各自的条件和财力,可以乘坐三种不同的舱位。米歇尔・斯托戈夫特意订了两个一等舱,这样他年轻的女伴就可以在她喜欢的时候回到自己的船舱里,不与别人打交道。
  “高加索号”上坐满了各种各样的旅客。有一些是亚洲的商人,他们觉得最好马上离开下诺夫哥罗德。在汽船的一等舱里,可以看到亚美尼亚人,穿着长长的袍子,头上包着各式各样的头巾,――犹太人,从他们的锥形帽就能认出来,――富有的中国人,穿着他们的传统服装,宽大的袍子,蓝色的、紫色的或者黑色的都有,前后都有开口,外面又罩上一件有宽大袖子的袍子,那样式让人想起东正教神甫的僧衣,――土耳其人,他们总是戴着本民族的头巾,――印度人,戴着方形帽,一条简单的绳子就可以作为腰带,其中有几个人更专门地被称为西卡尔布里人(Shikarpuris),他们控制着整个中亚的贸易,――最后是鞑靼人,他们的靴子上配有五颜六色的饰带,胸前的衣襟上都有刺绣。所有这些商人都不得不把他们多得不得了的行李堆在底舱里或甲板上,运这些行李要花他们很多钱,因为,按照规定,每个人只能携带二十斤重的行李。
  “高加索号”的船头聚集着更多的旅客,不仅有外国人,也有俄罗斯人,法令并不禁止他们回到本省的其它城市去。
  这其中有农夫,戴着圆帽或者鸭舌帽,宽大的皮袄里面穿着小方格衬衣,也有伏尔加河的农民,蓝色的长裤扎在靴子里,玫瑰色的棉衬衣用一根绳子系起来,头上是扁扁的鸭舌帽或者毡帽。还有几个女人,穿着花棉布长裙,长裙外面是颜色鲜艳的罩衫,头上包着红色图案的头巾。这些主要是三等舱的乘客,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不为这次漫长的返程旅行而感到苦恼。总之,甲板上的这一部分被挤得水泄不通。所以,后面的旅客轻易不到这些混杂的人群中来,每个圆凳上标着一个记号,这就是他们的座位。
  不过,“高加索号”正在伏尔加河的两岸之间全力行驶。它迎面遇到了很多运载各种各样的货物去下诺夫哥罗德的船只、正被拖轮牵引着逆流而上。接着还过去了一些像大西洋的马尾藻一样长得不见尾的木排,以及满载货物、船身没及舷缘的平底驳船。这些运输现在已毫无意义,既然商品交易会才开始没几天,就被突然解散了。
  汽船尾流激起的浪花溅到伏尔加河两岸,一群群鸭子惊叫着仓惶地飞上岸去。稍远处,在那些周围种有桤木、柳木和欧洲山杨的干旱的原野上,散落着几头深红色的母牛,一些棕色的羊群,还有一群又一群黑色的和白色的大猪小猪。有几块田地,零星种植着养麦和黑麦,一直延伸到部分耕种过的山丘尽头,但总的来说,这些山丘看不出有任何奇特的景致。面对这单调的景色,一位画家要想捕捉到什么秀丽的风景,用铅笔把它画下来,那他是什么也不可能找到的。
  “高加索号”开船两小时后,利瓦尼亚少女主动问米歇尔・斯托戈夫:
  “你要去伊尔库茨克吗,哥哥?”
  “是的,妹妹,”小伙子回答说,“我们俩走的是一条路。所以,我经过什么地方,你也要经过什么地方。”
  “明天,哥哥,你将会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波罗的海沿岸而去乌拉尔山那边。”
  “我什么也不问你,妹妹。”
  “你会知道一切的,”少女回答道,她的嘴角露出一丝酸楚的笑容,“一个妹妹不应该对哥哥有任何隐瞒。但是今天,我说不了!……刚才的疲惫和绝望已经使我筋疲力尽了!”
  “你想去你的船舱里休息休息吗?”米歇尔・斯托戈夫问。
  “好的……好的……明天……”
  “那就走吧……”
  他沉吟着,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就好像他想在话的最后叫一声女伴的名字一样,但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娜佳,”她告诉他,并把手递给了他。
  “走吧,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说,“我是你的哥哥尼古拉・科尔帕诺夫,有事就找我,不要客气。”
  然后他就把少女送到了船尾他为她预订的客舱里。
  米歇尔・斯托戈夫又回到甲板上,他热切地想探听到一些消息,这样他的路线也许就能改变,于是他挤到一群群的乘客中间,静静地听着,但绝不参加他们的谈话。另外,如果偶然有人问他话,而他又必须回答的话,他就会告诉别人他是批发商尼古拉・科尔帕诺夫,他被勒令出境,所以坐上了“高加索号”,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猜到他是被特许去西伯利亚旅行的。
  汽船运送的这些外国人谈论的显然只能是当天的事件、法令和它带来的后果。这些可怜人穿过中亚来到这里,还没有从旅途的劳累中恢复过来,就眼瞅着不得不又回去,他们之所以没有大声发泄他们的愤怒和绝望,那是因为他们不敢。他们被一种敬畏的心理抓住了。很可能有便衣警察悄悄地登上了“高加索号”,监视乘客们的言行,所以最好不要乱讲话,不管怎么说,被驱逐出境总比被关在监狱里好。所以,在这些旅客中,有的人闭口不言,有的人虽然在聊天,可是小心翼翼,从中几乎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但是,尽管米歇尔・斯托戈夫在这些旅客身上一无所获,尽管他们甚至一看见他走近就把嘴闭上,――因为大家都不认识他,――可是他不久以后就听到有人在哇啦哇啦地谈话,并不怎么在乎会被人听见还是不会被人听见。
  声音很轻快的这个男人讲的是俄语,但是带有外国口音,而且他的谈话对方,比他更持重一些,虽然也用俄语答话,但也不是他本来的语言。
  “怎么,”第一个人说,“怎么,我亲爱的同行,我在莫斯科的宫廷舞会上见过您,在下诺夫哥罗德也隐约见过您,您现在又跑到这艘船上来了?”
  “不错,”第二个人硬梆梆地回答。
  “对吧,坦白地说吧,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您跟上了,而且跟得这么紧!”
  “我没有跟着您,先生,我在您前面!”
  “在我前面!在我前面!好吧,就算我们是并排行进,步调一致吧,就像两个参加检阅的士兵一样。而且至少暂时的,我们商定,如果您愿意的话,商定谁也不超过谁吧!”
  “正好相反,我要超过您。”
  “我们到了战场上以后再看谁超过谁吧,不过在此以前,见鬼!我们还是结伴而行吧,以后我们会有时间和机会成为对手的!”
  “敌人。”
  “好吧,敌人!您说起话来,亲爱的同行,非常精确,我很喜欢,至少和您在一起能做到心中有数。”
  “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任何不妥。所以,我想请您允许我说说我们俩目前的情况。”
  “您说吧。”
  “您和我一样……要去波尔姆?”
  “和您一样。”
  “而且,您可能会从彼尔姆去叶卡捷林堡,既然这是越过乌拉尔山最好最安全的一条路?”
  “有可能。”
  “一旦越过边境,我们就将到达西伯利亚,也就是说被侵略区。”

当前:第8/4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