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英烈谱全集.net》第3/63页


  人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人在猜测大火的起因;有的人在讲述救火的过程……然而,更多的还是在夸奖水生,夸奖那个火海中冒死救黄花儿的年轻后生。
  王七爷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反复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用手指点着围在他身边的一群年轻人,不屑地说:“你们看看,啊?平时里能耐得像个人儿似的,一到时候都尿了吧?看看人家水生!再看看你们,哼!一个个的,什么玩意儿,都是怂蛋包!”
  小伙子们无话可说,都瞪着眼睛干听着。
  王七爷摇着头继续训斥:“刚才你们冲着大火愣神儿,还问我怎么办?怎么办!屋里有人先救人,屋里没人就赶紧操家伙儿救火呀!这明摆着的事儿还来问我这老头子,那还用你们干嘛呢?嗯?”
  年轻人之中有人不服,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声:“算了吧,七爷!您啦刚才也没说让我们救人呀……”于是逗得大伙偷偷地乐。
  王七爷有点儿挂不住了:“耍贫嘴是吧?啊?耍贫嘴是吧!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就这点儿能耐!跟人家水生比不了!你看人家,顶天立地的英雄!哼!看看人家,从火堆里抱着黄花儿出来那是嘛劲儿?嗯?谁不替他伸大拇哥呀!啊?没看见黄花儿把水生搂得那么紧吗?那说明嘛呢?那就说明,那是一种感激!说明黄花儿那闺女在人家水生的怀里觉着心里踏实!你们行吗?行吗?啊?行吗!”王七爷来劲儿了,一声比一声嗓门儿高。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小伙子们全都耷拉脑袋了。他们不是被王七爷训的,而是王七爷这最后几句话让他们后悔不已。他们知道,刚才,的确是水生抱过黄花儿了,黄花儿也确实是紧紧搂着水生的脖子,还把脸蛋儿贴在了水生的胸口上,而且时间还不算短!小伙子们这个后悔劲儿就甭提了——妈的,早知道还能从火海里跑出来,我怎么不进去把黄花儿给抱出来呢!这么漂亮的姑娘,要不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谁能有这个福分敢去抱她呀!再说,关键时候这一抱也许会让黄花儿感激一辈子呀!
  小伙子们后悔得气儿都喘不匀了,有的人甚至都在偷偷地咬舌头了。
  看到眼前这帮后生们泄气的摸样儿,王七爷高兴!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尊严,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一手捋着小胡子,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哼哼着走了。
  小伙子们都木了,觉得自己太没劲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咱怎么就抓不住呢!于是,谁也不想再和谁打招呼,就都没精打采地各自回家去了……
  打渔人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烧了也就烧了。好在小屋的墙体还算结实,修修顶子,补补门窗也费不了太大的劲。有乡亲们帮忙,几天的工夫就都拾掇好了……
  一晃,年也过了,黄花儿的病也好了,娘儿两个选了个日子,收拾了一下就又搬进去了……
  
  第四章 母女各有自己心思
  
  日子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黄花儿妈自己没能力出海,就养了些鸡、鸭、鹅之类能下蛋的家禽,平时里积攒下的鸡蛋、鸭蛋的舍不得吃,就换些零用钱。闲暇时再经常跟着左邻右舍的船一起出出海,帮着人家拽拽渔网,拣拣鱼虾什么的,也总能分到些应得的收获。黄花儿也不闲着,帮人家缝缝补补的也能添补一些家用。日子虽然不富裕,倒也能凑合得过去。
  按说这日子也就算是平静了,可是黄花儿妈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过去,黄花儿最不愿意干的活儿就是挑水,家里的水缸里总是空着半截,有时从水缸里往外舀点儿水还得将上半个身子探到水缸里面去……可是,自打着了这次火之后,家里的水缸什么时候都是满满的。开始时黄花儿妈也没怎么多想,以为闺女是让大火吓怕了,多预备点儿水也许是为了以后再着火的时候用着方便。可后来却越琢磨越觉得不老对劲儿的——她总觉得闺女挑水时,去的时候总是走得挺快,像一阵风似的;回来的时候就变得不急不慢的了……这可不正常啊!黄花儿妈从小可没少挑过水,她知道,挑空桶去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走得很快,除非家里着火!那么回来时桶里装满了水可就不一样了,水桶沉沉的,扁担压在肩上,谁不愿意快点走回家去赶紧把扁担、水桶卸下来呀?这里边一定有事!黄花儿妈心里一沉,打定主意一定要探个究竟!
  这天,太阳又落下去了,天刚一擦黑,黄花儿又去摸扁担了。
  黄花儿妈心里就想:饭都熟了,放着饭不吃,你个死丫头怎么又想起挑水来了?早不挑、晚不挑,就等着黑咕隆咚的你才动啊!于是不动声色,斜着眼,从眼角里观察着自己闺女的一举一动。
  黄花儿一手拿着扁担,用身体挡着的另一只手迅速向门后的小篮子里摸了摸,又回头看了看,挑起两个空桶出了屋,向井台走去……
  黄花儿妈也不出声,蹑手蹑脚悄悄跟着来到井台前,将身体藏在一堵塌了半截的墙后面,从墙的豁口处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看。
  黄花儿走到井台前把水桶放在井台边,将扁担架在两个水桶上面,向四下里看了看,几步跑到水生家门口,敲了一下门……
  黄花儿妈心里一紧,连忙向下矮了矮身子,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
  水生家的小破门原本是虚掩着的,随着一声响动,门错开了更大的缝子。水生刚探出身,黄花儿就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塞给了水生,然后扭头急忙忙向井台走。
  水生向外跟了几步,小声说:“黄花儿,你别……你别再……”
  黄花儿站住,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你爸病成那样儿,应该补补身子。”
  水生摸着头:“可是,我……怎么还你这人情啊……”
  黄花儿扭头摆着手打断了水生的话:“行了,别说了,谁还谁的人情呀!快回去吧!”水生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没动,非常感激的样子。
  黄花儿紧走几步到了井台,匆忙打了水,回头看了水生一眼,挑上肩头走了。
  水生站在屋门口儿,两只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黄花儿的背影,直到黄花儿转过街角,才深出了一口大气,托着手中的东西进了屋。
  现场只剩下黄花儿妈一个人了,她心里这个乱啊!
  黄花儿妈也是过来的人了,这点事儿还瞒得了她吗?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黄花儿妈心里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闺女来——嗬!好哇!你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儿,你竟敢瞒着你妈!哼!我说你呆着没事儿老挑水玩儿呢!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呀!
  黄花儿妈心里可就不平衡了——哪有大姑娘家主动找到人家门儿上的!再说了,你长得跟个天仙似地,那水生能配得上你吗?虽然水生这小子不丑,可他家穷得叮当响,炕上又有个咳嗽痰喘的痨病的爸,这将来的日子能好过吗?想到这,她眼前又闪过自己闺女刚才给水生东西的情景,就更纳闷儿了——还给了人家什么东西,那东西是嘛呀?
  黄花儿妈斜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脑子里一闪:鸡蛋?嘿!你个死丫头,我说老觉得鸡蛋见少呢,原来你把家里的鸡蛋偷出来送人情了!好哇……
  黄花儿妈心里真就是翻了个个儿,不知不觉地又埋怨起水生来:你个穷小子也是,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来头儿,你也配得上我家黄花儿?你倒合适憨厚了!不行!我得跟他说道说道去!
  黄花儿妈站起身刚要往前走,突然又一转念:不行,不行!人家水生那可是救过黄花儿的命呀!我可不能出这幺蛾子,让人家说咱不够意思!再说,我眼睁睁看着咱闺女找人家来了,也没见过水生到我家去呀?或许……或许我不在的时候去过?黄花儿妈一时没了辙,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地也想不出个办法,干脆一拍大腿回家了!
  黄花儿妈到了家,黄花儿正往碗里盛饭呢。黄花儿回头看着妈问:“妈,你干嘛去了?”
  黄花儿妈这个气呀,心想:你还腆着脸问我干嘛去了?我还想问你呢!可一看到闺女盯着自己的那种眼神儿,心立刻就软了。黄花儿妈心疼自己的闺女那可真的是一点儿假都没有,此时她生闺女的气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闺女自主婚事,怕自己的闺女将来吃亏,过苦日子。
  黄花儿妈喘了一口大气,嘴里说着:“我心里闷,出去转转”可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
  黄花儿也没再往下问,把饭端到桌子上,娘儿两个就都吃上了……
  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大工夫,娘儿两个吃了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黄花儿妈出去串门儿去了。
  黄花儿坐在灯前一边补衣服,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打那次大火之后,黄花儿对火便产生了畏惧,只要盯着灶膛里的火看得久了,就觉得头昏目眩,浑身酥痒痒的没有力气,有时还会呕吐。所以每次做饭、烧水他都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些翻滚在灶膛里的火焰。甚至盯着油灯那个豆粒儿大的小火苗,都会感到心里扑腾腾地乱跳。可是,娘儿两个过日子,又不能什么活儿都让母亲去干吧,所以,黄花儿虽然怕火,却也无法摆脱与火打交道的机会,只是她尽量不去想它、不去正眼看它罢了。
  还有一种感觉,也是在那场大火之后产生的,就是一想到水生心里立刻就热血沸腾。
  黄花儿知道,水生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命是水生冒着死从火海中救出的,因此自己感激水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种感激至于让自己一想到水生就魂不守舍吗?
  黄花儿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对水生产生了一种依恋,这种依恋可不是青年男女之间说产生就能产生的!她知道,自从有了这种依恋她才更愿意去接近那个从小不知去了多少次的井台,不,是井台边那所破旧的房屋,她才更想见到那个房屋里的年轻人……水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和水生的接触越来越少了,但是那场大火却又把水生和自己的距离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尽管不那么清晰了,可那次大火中自己蜷曲在水生怀里的那种感觉似乎还在,而且经过反复多次的重温,每次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妙的感受……
  黄花儿知道,那场大火虽然没有给自己的肉体造成伤害,却硬是让自己的心飞走了;而水生呢,他不单单是从火海里救出了邻家姑娘的躯体,更重要的是他也同时摘走了那个姑娘的心……
  黄花儿心猿意马,不一会儿就扎了好几下手指头,手指尖上怪疼的,哪还有心思缝补衣服呀,干脆扔到一边,吹了灯,躺下休息了。
  黄花儿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妈回来了。娘儿两个也没过多说话,黄花儿妈就躺在了女儿身边。
  听着女儿均匀的喘息声,黄花儿妈可就睡不着了。他越想越觉得悬啊——你个死丫头!啊?要不是我今天发现了你的秘密,说不定哪天你俩儿把生米做成熟饭了!这可不行!虽然水生救过你的命,可他家里那么穷,炕上又躺着个痨病咳嗽的爸,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你妈我这辈子不就是因为穷,才倒霉的事儿一个接着一个吗?要不是穷得连怀着孩子害口时都吃不上点儿差样儿的东西,我能让你爸出海?你爸要不是在那时出海,能连个尸首都没处找去吗?哎……闺女呀,妈可不能看着你将来受罪呀!
  黄花儿妈越想越多,想到了那个老实厚道的丈夫,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已经哭不出眼泪了,胸口里还是堵着一个大疙瘩。
  黄花儿妈正是因为想到了老黄头儿,她才更加觉得,自己绝不能任着闺女的性子让她和水生来往!可是,有什么办法能让闺女死了那份心呢?黄花儿妈觉得应该给闺女找个人家嫁出去。一来是可以让水生死了心,别再想着黄花儿。再者说,这年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小日本儿到处干坏事儿,兵荒马乱的,家里放着个黄花闺女也不是个事儿呀!
  黄花儿妈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渐渐地拿定了一个主意……
  
  第五章 李二婶实在为难了
  
  村西头住着一个李二婶儿,为人随和热心肠,没事儿的时候爱给人保个媒、牵个线儿的,没少帮人家撮合。
  李二婶儿说媒一不图名,二不为钱,按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图个心气儿,看到青年男女们出双成对儿的过日子,她就觉得踏实。她经常对人说,能撮合一家儿人家,就是做了一件善事,按照道家的说法儿就是积了阴德,就是死了,阎王爷也得高看一眼!
  这天,黄花儿妈推开李二婶儿的屋门,进了屋。
  李二婶儿知道黄花儿妈常来串门儿,也没怎么介意,让黄花儿妈坐在炕上,自己依旧出来进去的忙自己家里的活儿。
  黄花儿妈心里有事儿,怪着急的,就招呼李二婶说:“她二婶呀,你坐会儿不行吗?你瞧你这进进出出的,晃得我都眼晕!就不能坐会儿?”。
  李二婶儿觉得今天黄花儿妈跟往常不太一样,坐下后看着黄花儿妈问:“有事儿呀?”
  黄花儿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说:“那当然啦!没事儿我来这儿干嘛!”
  李二婶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淡淡一笑:“哎呦,瞧你说的!平常没事儿时你来的还少哇!”
  黄花儿妈反唇相讥:“呦!老姐姐,你嫌我来得勤了是怎么着?你家里那口子又不在家,还怕我抢了去呀!”
  李二婶儿听了嘿嘿一乐,说:“看你那鬊德行,你想抢,我那口子还不跟你去呢!”
  黄花儿妈天生爽朗的性格,嘴上不饶人,见李二婶儿用这话对付她,就故意绷着脸儿说:“那就试试呗!”然后指着李二婶儿又笑着说:“等你那口子来了,告诉我一声,我进门儿就把他领走!”
  李二婶儿乐得出了声:“看你那倒霉样儿!还试试!老眉瞎摸眼的,你以为你是你家的黄花儿呀,谁见谁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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