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英烈谱全集.net》第5/63页


  肿眼泡儿干这事儿也算是老手了,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假装疯魔地询问吴家给谁说媳妇。
  吴老太太哪知道肿眼泡儿的底细呀,便告诉说,是给她的儿子。肿眼泡儿就又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问了问吴老太太的儿子多大年龄、排行老几,干什么差事,体格怎么样……其实她心里明镜似地,早就打听好了!她在这里明知故问,一方面是没话找话说,另一方面也好让吴家的人把她这个媒婆子当回事儿。
  吴老太太一一作了回答。当肿眼泡儿听说老太太要给她的大烟鬼儿子提亲时,故意惊讶地说是要让吴家人带她去看看那个大烟鬼。
  肿眼泡来到大烟鬼的病床前,还伸出手假装着给大烟鬼号了号脉,连连点头说:“不轻、不轻!你看看、你看看!病得可似不轻、不轻啊!介似怎么说的!”然后又重新回到堂屋的太师椅上,这才入了正题儿。
  肿眼泡儿故弄玄虚地说:“老太太,我说句话,您啦也别不爱听……”吴老太太点头称是,向前走了一步,也好把肿眼泡儿的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肿眼泡故意摇了摇脑袋,叹口气说:“介病哎,要似到了介种程度,单靠药怕似不行了。再好的药,它也似药哇!药能治病介不假,可您老别忘了,治病跟救命那可也不都似一码事儿呀!药再好,它也不一定保得了命啊!唉……要想保命还得想个保命的法子呀!”
  吴家的人都瞪着眼儿听着。
  肿眼泡儿接着说:“咱赶快想个法子冲冲喜吧!”
  “冲喜?”吴老太太一听,这媒婆子怎么和算命瞎子说得一样啊!心里一沉,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肿眼泡儿早就看在眼里了,故意说:“老太太,您啦可别把我说的话当成瞎话儿听,可别寻思我似在吓唬您啦!介可似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说不定有嘛事儿在后头等着呢!您啦要似不相信,我介就走,别以为我介似打着旗号说媒、说着瞎话儿骗钱财……”
  吴老太太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哪能那么想呢!请你来就是要听你的,听你的。”
  肿眼泡儿接着说:“那好!既然介样儿,咱就尽快给少爷说个媳妇,赶快冲冲喜!”
  吴家老太太一听这媒婆子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能不信吗?要不说“沾事者迷”呢!
  吴老太太连忙答应:“是呀,说媳妇、冲喜!麻烦媒人,你给张罗一个吧。”
  这媒婆子比算命先生可损多了!肿眼泡儿一看火候还没到,就把话尽量往大处说,说什么以前她怎么帮别人家说媒冲喜,那家人家冲喜后不但病人的病好了,而且还得了一对儿双胞胎。说得有名有姓、有根有据的,那些听着的人都不出声了。肿眼泡儿一看到时候了,就把话头一转,又回到了那大烟鬼身上。
  肿眼泡儿说:“刚才我仔细看了,你家这病人原本可似富贵之身!别看他现在病得不像样儿了,可那种富贵之气还在!只要那股气在,咱就有救儿……刚才咱不说冲喜吗,可介冲喜也得分怎么个冲法,瞎冲不行!瞎冲?冲不好病人保不住,连好人保不准都得给冲坏喽!介方面的例子有哇……”
  肿眼泡儿故意停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接着说:“咸水沽内(那)一家,不听我的,瞎冲,结果怎么样,成亲第三天,屋子塌啦!好么!内(那)两口子都没啦!甭提内(那)个惨啦!你说说,好好儿的屋子说塌就塌了!老太太,您啦说说,他内喜,冲不冲的吃嘛劲……”肿眼泡儿一口气儿说了老半天,还真把救子心切的吴老太太给镇唬住了。
  肿眼泡儿喘了几口大气,又说:“咱还回过头来说啊……咱家介病人,可似富贵之身。富贵之身可就不似一般的人,既然不似一般的人,内要似冲喜也不能找一般的人……结婚、成家都得讲究个门当户对;介冲喜的话,就更得讲究个……”肿眼泡儿说到这里想不出词儿了,一着急接着说:“讲究个、讲究个差不来离儿……”说完,心里在骂自己:“唉!我介恁(怎)么晕啦!差不来离儿是嘛话呢!”赶紧看了一眼吴老太太。吴老太太此时已经让肿眼泡儿给说蒙了,干茬茬地听着。
  肿眼泡儿心里有了底,故意神秘地说:“老太太,咱家介少爷可似大富大贵之体,别看现在瘦,他介似让病拿的。所以,咱要找也得找个富贵女子。一般的人命贱,降不住哇!必须得相貌出众、还得似干干净净的大闺女……哎,介样儿的大闺女可不好找哇!”
  吴老太太脸色一沉,心里直扑腾。肿眼泡儿早就看在眼里,心想:行啦,上钩啦!从怀里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儿上的白沫,慢条斯理地接着说:“也该着他命不该绝,我手底下倒似有一个能管用的大闺女,人啊,长得跟天仙赛的,八字儿也好,我总觉着她就似天女下凡,要不,哪能长那么俊呀!说不定介就似老天爷派她下来挽救你家这个少爷的……”
  吴老太太一听,心里跳得更厉害了,往前凑了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肿眼泡儿一下就猜到那老太太心里去了,故意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接着茬口儿往下说:“不过,介事儿我也为难,你想啊,内闺女跟天仙赛的,也不似仨瓜俩枣儿就能打发的,再说,介人一漂亮啊,盯着的人就多,我要似把她给您啦弄介儿来,还不得得罪多少人呢!往后,我还出得去门儿呀!”
  吴老太太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说:“这样儿吧,你多受累,钱的事儿你别为难,只要你开个价儿……”
  肿眼泡儿立刻打断老太太的话:“别、别、别,您啦可别想偏了,我可不似图钱,我家比不上您啦家里阔,可也似不愁吃、不愁穿的。我就似想把事儿给人家办地道了。介钱不钱的,那也不似给我的,人家闺女出阁,能不要点儿彩礼吗?”
  吴老太太连连点头:“是、是,人家是人家的,你跟着受这么大的累,说嘛我也不能让你白忙活呀!”于是,一扭头对下人说:“快,拿来!”下人从里屋用红布托出四根儿金条来。
  肿眼泡儿一眼看见下人手里的金条,心里一激灵,没控制住,屁股离了一下椅子,赶紧又坐下了。
  吴老太太把一根儿金条亲自塞到肿眼泡儿的怀里,另外三根儿仔细包好,交给肿眼泡儿,千叮咛万嘱咐地恳求肿眼泡儿无论如何要把这三根儿金条送到那个姑娘家,快点儿把这件事儿给撮合成了。并答应,如果事情成了,还有更大的赏头……
  肿眼泡儿满口答应了,收下金条乐颠颠儿地往回走。她心里明白,别说是冲喜,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那大烟鬼的命了:以后的赏头儿我也别指望了,先把眼前的吃了再说吧!于是,出门儿不远,看看跟前儿没人,赶紧把怀里的那根儿金条掏出来包好充当彩礼,把吴老太太给黄花儿家的那三根沉甸甸的金条揣进怀里,私吞了!
  媒婆子能吃香的喝辣的,靠的就是嘴和腿儿,下午,肿眼泡儿就赶到了黄花儿家。
  肿眼泡儿把吴家送给黄花儿妈当做彩礼的那三根儿金条早就留在自己家了,把吴家送给她自己的那一根儿当做跑腿钱的金条放在了黄花儿家的炕上充当彩礼,嘴上翻着唾沫星子,把那吴家说得甭提多么好了。可是,尽管她能把死人说得翻了个儿,却打动不了黄花儿的心。肿眼泡儿口干舌燥地说了老半天,嘴角儿上都挂着白沫儿了,黄花儿始终就是那两个字儿――不行!
  黄花儿妈心里这个急呀:你说你个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拧呢?就看人家刚提亲就送来一根金条,那人家肯定错不了,你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呀!再说,人家说媒的不是已经说了吗?那男的人不但长得好,还知书达理的,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心里想着,不由得就说了黄花儿几句。
  黄花儿心里正烦着呢,当然听不下去,一赌气走了。
  黄花儿妈脸上挂不住了,气也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不就老想着水生吗,水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就不信了!你是我的闺女,我这当妈的说嘛也不能眼看着有好日子不过,让你去遭罪呀!是!水生救过你,可救了你你就非得嫁给他呀!你嫁到天津卫,以后你过上好日子,再多接济接济水生不也是报答吗?怎么就非得一棵树吊死呢?不行!这事儿可不能听她的,我得给她做主!
  黄花儿妈也太相信媒婆子了,她要命也想不到这媒婆子不但扣下了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两根金条,而且还要把她的闺女送给一个快要死的大烟鬼冲喜去!
  黄花儿妈只想到刚才闺女这一走,说不定又去找水生去了,心里就犯急,害怕闺女和水生再做出点儿什么事儿来,那可就麻烦大了!于是,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立刻就答应了和吴家的这门亲事,甚至连媒婆子提出的两天后就来接人的条件都一口应承下来!
  这下,可就苦了黄花儿姑娘了!
  
  第七章 迎亲的队伍到海边
  
  这天,正是肿眼泡儿给黄花儿说媒的第三天。
  小渔村的男人们大都出海去了――常年靠打渔吃饭的渔民们哪能离得了大海呀。所以,隆冬一过,各家的小渔船就都陆陆续续地下海了。白天,渔村里剩下的,除了女人们就是老弱病残了。
  初春时节还是昼短夜长,人们觉得一上午什么还都没来得及干呢,就又该准备做中午饭了。妇女们各自围在自家的灶膛前忙活着,小渔村里升起了缕缕炊烟。
  街上没有什么人,加上一冬天的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看上去静静的显得十分冷清。
  突然,由远到近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小渔村可不是个经常能够热闹得起来的地方,平日里根本就听不到唢呐和锣鼓的声音。今日,突然就来了热闹,村里的人没有不感到奇怪的,于是便纷纷出来观看。
  小路上来了迎亲的队伍,前面两排铜锣开道,八个壮小伙儿抬着四面大铜锣,一水儿的红衣、红帽、黑靴子,边走边把那四面大铜锣敲得“哐、哐”响。大铜锣后面就是捧笙的、吹笛的、拉弦儿、敲鼓的,每个人也都忙活着……再往后的人抬着两个大箱子,满满当当的两大箱子彩礼看上去也挺扎眼。彩礼后面紧跟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的年轻人宽额大脸、眉清目秀,头上戴着黑呢子礼帽儿,礼帽上插着鸡翎子做的帽花,一件黑缎子棉袍外罩着一件黑底暗花的丝绸马褂,肩上斜挎着一条红色的绸带,绸带上挽着一朵特大的、用丝绸挽成的花朵,看上去倍儿精神!那匹大白马仰着头,每向前迈一步,那青年人身上的大红花就颤动一下,一看就觉着喜庆!青年人后面紧跟着的旗罗伞扇下一台八个人抬着的崭新的花轿,轿子后面跟着一对抱着大瓶和公鸡的童男童女,那个童男一边走,一边拍打公鸡,让公鸡发出叫声,意思是鸡叫避邪;那个童女怀中的大瓶也寓意着双双平安之意。再往后,七八个壮小伙儿,个儿个儿都挺着腰板儿、带着精气神儿,一看就知道是保镖的,……这些人排成一个队伍簇拥着、慢慢腾腾地向渔村走来。远远的大道上好几辆大车都停在路边,牲口都拴在车上没解套,低头啃着路边残雪中露出来的干黄的枯草……
  虽然人们都看傻了眼,但是,他们也不难看出,这批迎亲的队伍肯定是从不近的什么地方坐着大车赶过来的,离村口远远的又都下了车,换成了步行,也许是有意表示出对女方的一种尊重吧。
  小渔村的人们哪儿见过这阵势呀,都在猜想:是谁家的闺女不言不语的就应了这么一门子亲啊?好家伙!这阵势,不定有多大家业呢!
  迎亲的队伍在人们的注视下,径直向黄花儿家走去,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嚯!闹了半天,是黄花儿姑娘啊?这么说……黄花儿姑娘嫁人啦!真的假的?怎么提前一点儿信儿都没听说呀!
  迎亲队伍到了黄花儿家小院儿跟前停下了。黄花儿妈慌慌张张地走出屋,看到眼前的阵势,当时却有些傻了,心里扑腾腾直跳。虽然她看到了吴家娶亲的阵势,也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那个气度不凡的小伙子,可是一想到闺女就要远远地嫁出去了,心里还就真的不是个滋味儿!
  敲锣打鼓的还在忙乎着,声音一阵大一阵小地响了一会儿之后,领班的一声吆喝才停下来。几个小伙子将那两个大箱子抬进了黄花儿家的小院,放在地上摆了摆,随后就喊着吉祥话抬进屋里去了。
  看热闹的邻居们都跟着往小院子里边挤,争先恐后、你推我搡的,就好像能跟着沾多大光似的。
  这时,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黄花儿一脸狐疑,当时她就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呀!这不是娶亲的阵势吗?怎么会跑到我家去呢?可当她从妈的脸上猜出答案时,联想起两天前媒婆子的到访,她顿时一切就都明白了!
  黄花儿的心一下子就碎了!头“轰”的一下,两眼的泪顿时涌了出来……
  黄花儿一哭,邻居们也都跟着难过起来,有几个上点儿年纪的老太太,还跟着抹了抹眼泪。
  黄花儿妈心里也是乱哄哄的,手足无措地在院子里转了转,也不知当时该干点儿什么,终于,当她看到那两个箱子被搬进了屋门儿时,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了什么。于是,赶紧跑进了屋,爬上炕,打开自己家的破箱子取出了一身红色的嫁妆。这是黄花儿妈自打拿定主意要把黄花儿嫁出去之后,趁着黄花不在眼前的时候,偷偷地为闺女准备的。黄花儿妈手巧是出了名的,做这几件衣服根本就费不了多大事儿!
  黄花儿妈含着眼泪从屋里拿出嫁妆衣服,就向闺女身上披,被黄花儿一把抢过。黄花儿连看都没看,一甩手就扔在地上。
  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
  黄花儿妈看了闺女一眼,没出声。她赶紧走过去拣起衣服,抖了抖土,就又披在黄花儿身上:“闺女呀……别这么任性啦,跟人家去吧……妈怕你受罪才挑了这么一个好人家……”
  黄花儿在抽泣着,妈妈说的什么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
  黄花儿妈抓住黄花儿的一只胳膊就往那嫁妆里边送。黄花儿一撩胳膊甩掉衣服,摇着头,哭着、狠狠地问:“妈!你为嘛不跟我商量啊!”
  黄花儿妈一愣,紧跟着也落下了眼泪:“闺女呀,我这不为了你好吗!”
  黄花儿哭着、摇着头,始终重复着一句话:“你为嘛不跟我商量啊!你为嘛……”
  黄花儿妈一时被闺女给问住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偷眼向四外一看,邻居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黄花儿妈见看热闹的邻舍们都在跟着议论,心里的气儿不顺,脸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可是她又一想,自己平时在小渔村里说说道道的,今天也不能失了尊严啊!想到此,便斩金截铁地对黄花儿说:“你是妈的心肝儿,妈怕你受罪!你懂吗?”
  “我不怕!我不怕受罪!你替我找的人家,我死也不嫁……”黄花儿的哭喊撕心裂肺!现场的人群一阵骚动,议论声更大了。
  黄花儿妈去拉黄花儿,黄花儿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呼喊着:“我不去,不去……妈!我求你啦!求你啦……”黄花儿的哭声有些嘶哑了……
  邻舍们议论的声音逐渐加大,不一会儿,竟然有人抬起杠来――有的人向着黄花儿妈,觉得黄花儿妈是为了闺女好,说是,天下哪儿有不疼自己闺女的妈呀?闺女是当妈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哇!再说了,打老辈子起,儿女的婚姻就是父母做主,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开始时是不自在,弄个不认识的大老爷们儿在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还愣往一个炕上爬,是挺别扭的……可是,时间一长了不也都过得好好的吗……
  可是,也有的人向着黄花儿,说黄花儿妈为闺女好倒是不假,可是,再怎么的,你也不能一点儿也不跟闺女商量,硬逼着闺女去呀!是!不错!中国倒是有个“儿女婚姻父母做主”的老列儿,可毕竟也都是老列儿了,如今孩子守在你身边,你当妈的提前跟闺女说一声,不就省得今天这么大哭小叫的费事儿了嘛!
  还有的人嫌那些抬杠的人多管闲事:人家聘闺女,有你们嘛事儿!用得着你们在这儿瞎掺和?还不嫌人家乱呐,在一边待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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