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英烈谱全集.net》第6/63页


  几拨人这么一嚷嚷,送亲的人们也都跟着掺合起来,于是,你一嘴、我一句的,现场当时就乱了套了……
  趁着乱,黄花儿看准机会,挣开妈妈的手就要向外跑。黄花儿妈一伸手死死抓住闺女的胳膊,硬是给捩回来了。
  黄花儿挣扎着叫着:“放开我、妈,你让我走!”
  黄花儿妈一巴掌打在黄花儿脸上,气急败坏地吼着:“敢!还反了你了……”再往下,黄花儿妈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了――黄花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掌上明珠,从小哪舍得打过呀!今天要不是事情赶到这儿,她怎么伸得出手啊!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没改了,行也好,不行也罢,娶亲的来了就必须得跟着人家走!为了闺女今后的日子,她必须作出残酷的选择!他不怕闺女记恨她,她觉得孩子从小也没个爸,二十多年来风霜雨雪、孤儿寡母的,孩子哪享过什么福啊!如今,改变闺女命运的机会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替闺女抓住哇!想到此她立刻改变了一种方式……
  黄花儿妈扑腾一下跪在黄花儿面前,泪水顺着脸膛流淌:“闺女,妈求你了!妈可是一点儿害你的心也没有啊……”
  “妈!”黄花儿见妈妈跪在自己面前,精神当时就崩溃了,从小妈妈那么疼爱她,她怎么能眼看着妈妈为了自己的婚事,竟然向自己下跪呢!
  黄花儿的心刀扎一样!她晃悠了一下身子,双手哆嗦着俯身去搀扶跪在面前的妈。黄花儿知道,此时此刻,妈说的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妈真的是没有害我的心啊!她的泪滴落在妈妈的脸上,嘴里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妈,你起来、起来……我、我听你的,我去……我去……妈……”黄花儿妈站起,娘儿两个搂在一起,抱头大哭!
  所有的人都木了!
  骑高头大马的小伙子在马上坐不住了,一蹁腿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在马旁,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推了推头上的礼帽,把手伸进帽子里挠了挠后脑勺儿,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黄花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摇着头,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气,嘴里不知叨咕着什么……
  黄花儿把妈妈拽起来,默默地接过那身大红色的嫁妆,有气无力地说:“妈……你别生气……我、我听你的……”
  黄花儿转过头,向水生家的方向深情地望了望,下颚颤抖着,慢慢地闭上泪眼,将一件红棉袄穿在身上……
  
  第八章 黄花儿出嫁到吴家
  
  吴家的大四合套院子里喜气洋洋,屋里屋外张灯结彩,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板凳,好歹数一数也有二十多桌。东面三间屋子临时改成了伙房,十几个厨子满头大汗,煎炒烹炸地紧忙活着。院子里前来贺喜的人都还没有落座,这一堆儿、那一伙儿的吵吵嚷嚷的互相打着招呼,甭提有多乱了……看来,吴家的这喜事儿办得还真不算小!
  吵吵闹闹当中,人们听到远远地传来了喜乐声,知道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吴家整个忙碌起来……
  吴家光忙活人就请了二十来个,每个人都提前给了赏钱,接了赏钱的同时也就接下了自己要干的那份儿差事,到时候按照事先的分工,自己负责自己那一摊儿,一般的都错不了,出不了太大的麻烦。
  忙活人当中有一个主事儿的头儿,天津卫的人习惯称他为“大了”,意思也就是什么事儿都由他了断,什么事都由他做主,主家人就不用再跟着操心了。
  这时,大了也听到了外面敲敲打打的声音,顿时就机灵起来,紧走几步出门看了看,觉得是时候了。
  大了一声令下,一时间鞭炮齐鸣,烟雾缭绕,人们捏着鼻子、堵着嘴地躲闪着到处开花儿的鞭炮,大呼小叫地甭提多热闹了!不大一会儿就满地都是鞭炮的纸屑,到处都飘着呛人的烟雾了……
  鞭炮的烟雾还没有散去,轿子已经抬到院门前。这边迎亲的人忙着落轿,那边早有吴家请来的忙活人把那个骑马的小伙子请进了侧房。
  管账的先生拿出一摞票子塞给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刚想说话,旁边管事儿的大了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说:“受累啦,小伙子,受累啦!今儿,你的活儿就干到介儿为止,也不留你了,后会有期,改日再谢啦!”
  小伙子一脸的不乐意,脱下一身新郎官儿的行头,自语着:“哎!这是嘛事儿呀!早知这样儿,我就不该去!这事儿办的!太不怎么样啦……人家那姑娘根本就不乐意!哭得也太可怜啦!”原来这小伙子也是吴家花钱雇来的,是顶替那个半死的大烟鬼去接新娘子的!
  “得、得、得、得!拿了钱赶紧走人!”大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摆摆手:“人家花钱雇你为的嘛?不就为的介事儿吗?你跟着不乐意算哪一道哇!有你的嘛呀?给你钱了吗?啊?给了吗?介不给完了吗!赶紧、赶紧,拿钱走人,别的事儿你别掺乎!”,说着,连推带搡地愣把小伙子推出了大门外。
  小伙子一肚子不乐意,斜了大了一眼,嘴里骂着街、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伙子一走,大了立刻跑到轿子前,张罗着把黄花儿让进了大烟鬼住的东厢房,又派了一个小保姆看着,然后出了屋,反手把房门一关,站在屋门口向院子里喊话:“喂,我说,我说!大伙儿都别嚷了,别嚷了!听我说两句行吗?行吗!”人群稍微静下来点儿,大了提高了调门儿:“今儿大喜,来的都不似外人……”
  人们终于都静下来,听大了白唬。
  大了右手理了一下头发,接着说:“来的都不似外人,对吧?都不似外人……我呀,就把话说明白了……”说着向东厢房挑了一下大拇哥:“介咱都知道,新郎官儿有病,大伙儿都知道,对吧?咱就不弄那费事儿的仪式了,反正似进了洞房就叫成亲,仪式不仪式的也没嘛用,呆会儿叫厨子早点儿上菜……酒都摆上了。大伙儿敞开儿吃,痛快儿喝,完事儿也别闹新房了,让新郎、新娘早点儿歇着,大伙看看,介样儿行吗?”
  “行行、挺好、挺好!就这样儿吧!”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吴家的面子,随了份子钱的,人家关心的不是大烟鬼的婚事该怎么办,想着的却是那一桌桌的酒席该怎么吃。于是呜哇喊叫地都表示赞成。
  吴家的人多少有些不认头,哪有结婚不拜堂的?于是就找大了商量。
  大了一听,还真就有些为难了,心想:拜堂?你不看看你家那块料病得那模样儿,说不定嘛时候就咽气!要似折腾出点儿事儿来,我没法子交代呀!不如用话茬子把他们压下去,赶紧开饭,吃了饭大伙儿一撤我也就没事儿了,省的落一身不是!
  没点儿随机应变的能耐,也不敢接大了这份儿差事。大了脑子一转,马上就来了主意,凑到吴老太太耳朵边,点头哈腰地说:“老太太、老太太,您啦听我一句……咱说实在的,您家少爷身子骨不太好,刚才我看了,少爷正闭着眼睛养神儿呢。我介似心疼少爷,才省了点事儿……要说非得拜堂也不似不可以,不过,那不就等于折腾您那少爷吗?那身子骨儿,禁得住折腾吗?其实呀,介冲喜、冲喜,要的就似冲介一下,刚才我把您儿媳妇往屋里那么一送,其实介喜气就已经进了屋了……咱不事先说好了吗,能省就省,尽量不折腾新郎官儿。我还似真的心疼少爷的身子骨儿!”
  吴老太太愣了愣,一时没了词儿,又一想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也的确是病得不轻,再加上大了这么一白唬,也就更没主意了。吴老太太心想:算啦,既然已经冲完喜了,那就别再折腾啦,就这样儿吧!
  大了见老太太同意了,赶紧扶着老太太出了屋,一挥胳膊:“告诉厨房,喜宴开始!”
  大了说完,看了看院子里的阵势,觉着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儿干,干脆找一个桌子坐下,等着开席了。
  不大工夫,凉的、热的、荤的、素的,一桌桌的都摆上了。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连吃带喝倒也显得挺热闹的。
  坐在大了身后的那桌上一水儿的都是小青年儿,吃着酒聊天儿。一个人说:“行啊……说实在的,介桌席够实在,量也大、东西也地道,值!”另一个人紧接着说:“酒也不错呀,有劲儿!”又有一人接茬说:“酒席倒似不错,就似不老像婚宴的,不热闹,对吧,二哥?咱吃着,怎么也得来个吹的、唱的给咱助助兴啊!”紧跟着就又有人随声附和着说:“对呀,怎么说喜庆日子也得热闹热闹吧……”
  大了一听坐不住了,扭过头儿对着身后的桌子:“老几位嫌冷清了?那好办呀!”大了说着站起来,冲着院子一角的吹鼓手们扬了扬手:“喂,你们几位,几位!等会儿再吃,赶紧来两段儿、来两段儿!”
  吹鼓手都是花钱雇的,原本就是盯着吹拉弹唱的,人家主家有要求,哪能不办啊!于是唢呐一响,锣鼓家伙儿紧跟着就动了起来。加上这一院子人的叫好声,整个大院当时就热闹开了……
  那唢呐笛笙的响了半天,人们才听出个味儿来。有个忙活人对着大了说:“我说,大了!我怎么听着介段儿吹的像是‘老鼠娶亲呢’?”
  大了还真没听出来,愣了楞,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似吗?”
  那人说:“介还有错儿吗?‘老鼠娶亲’,那没错儿呀!咱以前听过呀!介要似庙会,那没说的,凑个热闹就得啦!可这似真人娶媳妇,恁么弄个老鼠娶亲的曲子吹上啦!拿人当老鼠?介不糟改吗!”
  大了一听,可不!介要似让主家挑了眼,我没法儿对付呀!赶紧站起来紧走几步,对着那伙吹拉弹唱的人喊着:“停停停停!介似嘛!介似嘛?怎么弄介个曲子!介似嘛场合儿?你们知道吗!赶紧换、赶紧换!换个更喜兴的……”
  那伙人停了下来,连忙解释:“爷,我们这就是喜兴的。喜事上常吹这个曲子呀。”
  大了皱着眉头子说:“嘛常吹不常吹的!让你换你就换,别恁么多不乐意,懂吗?你不瞧瞧介似嘛家主儿!人家给你恁么些钱,就让你吹老鼠娶亲呀!还会别的吗?会吗?啊?会吗?你要说不会咱可换人啦!哪恁么多废话呢!”
  那帮人领班儿的一听,心想:算啦!他不懂,咱就别跟他一般见识!换就换!于是问大了:“爷,您啦说,换个嘛样儿的好?”
  大了一瞪眼说:“嘛玩意儿?你问我似吗!你们似干嘛的?你们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啦!喜兴点儿不就得了吗!嘴恁么碎呢!”
  领班儿的窝了一肚子火,心想:这王八蛋!嫌我嘴碎!一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听他的!咱换!换个‘龙凤呈祥!’”于是,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大了站那听了听,虽然没听出吹的是什么曲子,倒是觉着挺喜兴,这才点点头,重新走到酒桌前,又吃上了……
  
  第九章 吴家的喜事变丧事
  
  黄花儿自打进了厢房就没揭盖头,院子里乱哄哄的,她也没有心思理会,心里光剩下难过了!此时她已经不哭了,再哭也没有眼泪了。自己越想越多,越想越后悔!她心里放不下水生,也放不下自己的亲妈。她想:也不知水生是不是知道我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如果水生知道我妈妈做了这件事,还会不会原谅我妈……
  黄花儿想象不出水生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心里堵了一个大疙瘩……她又想到了妈是为了让自己过好日子,才为她选中了大户人家。可是,妈,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就偷偷地为我做主呢?想到这儿,心里开始埋怨起来……埋怨来埋怨去,又埋怨到自己。他以为,如果早一点让妈知道自己跟水生的事儿,也许就不会出现眼前这个结局了……其实,黄花儿还真就想错了!
  黄花儿这个难过劲儿就别提了,心里头一阵阵的发紧,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赶紧把头上的盖头撩了撩,借势向床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要紧,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黄花儿看到,在床上躺着一个半死的男人,大红段子面的被子踹到胸口以下,灰黄的皮肤包着一付骨头架子,人灯似的,头侧歪着,从嘴角淌出的口水,已经将枕头浸湿了一片,两个眼珠子都发凝了,却死死地盯着黄花儿看着……
  黄花儿吓得失声叫了一声。
  屋外面乱哄哄的,小保姆正扒着外屋的门缝儿向外瞧热闹呢,黄花儿这一叫把她也吓了一跳,急忙来到黄花儿身边问:“怎么啦?”小保姆的眼光落在黄花儿脸上,又吃了一惊:“呀!你怎么这么好看呐!”
  黄花儿根本就没听清小保姆说什么,咧着嘴,用手指着床上,小声地问小保姆:“这是谁呀,怎么躺这儿呀?”
  小保姆更吃惊了,瞪着疑狐的大眼:“你不知道他是谁呀?你不就是来和他成亲的吗?”
  “啊?”黄花儿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当时就把一肚子的悲伤都忘在了一边,赶紧又拉住小保姆的手,问:“你说嘛?”
  小保姆见黄花儿一脸的惊恐,就感到奇怪了,问:“你不是来和他成亲的吗?那……你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干嘛呀?”
  黄花儿一把将小保姆拽到跟前,俩眼瞪得大大的:“小妹妹,快告诉我,你是说……”黄花儿指了指床上的那个半死男人:“是他要成亲呀?”
  小保姆认真地点头:“对呀,你自己的喜事儿,怎么还问我呀?”
  黄花儿有些晕了,急忙又问:“刚才……骑在马上的人,可不是他呀!”
  小保姆像是小大人儿似的嘬了一下牙花,说:“啧!你还没弄明白!那个人是雇来的。是替我们家三少爷去接你的!”说着,神秘地指了指床上,小声说:“要不,他哪能去接你呀,你看,他连坐都坐不起来啦!”
  黄花儿的眼前一片漆黑,喃喃地问:“这是真的吗?”
  小保姆说:“我骗你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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