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全集》第104/114页


介花弧伸手接过:“谢夫人,你且放心,有我医治,谢先生定然无事。”

白绫衣勉强点了点头,神态安慰,又道:“我的事……不要让他得知。”

介花弧却摇了摇头,“谢夫人,你亦知他,这件事瞒不了他太久。”

白绫衣似乎叹了一口气,“那么,我的尸体……不要让他见到。”

介花弧这次点了点头。

“你……你过世夫人出身百药门,把我……按百药门的规矩葬了。”

“你放心,百药门的规矩,我自晓得。”

白绫衣放下心来,眼见方才的银针刺穴便要发作,她挣扎了一下,又道:“介堡主,你答应过我,万不可让谢先生见到我尸体!”这一句却说得十分清晰连贯,如同遗言一般。

介花弧慢慢道:“我答应你。”

在他说完这一句话的同时,白绫衣也阖上了双眼。

明月城外那一战,白绫衣虽逼退了众人,逃回城内,自己却也受了重伤。围攻她的门派本是江南的纵横门,习练剑气,白绫衣非但身上多处受伤,一张脸更是被纵横剑气毁损得血肉模糊,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入夜,明月城外寒江侧。

凄清江水如泣如诉,在月下奔流不息。白绫衣的尸身被安置在一张木筏上。木筏的前后各燃了四根素烛,烛火摇曳,映衬着江面上的水光。

百药门起源于云南大理,沿袭了水葬的习俗。入主江南后这一习俗又有所改变,由原先的将尸体置于木盆之中改为木筏,并于前后燃以素烛,放入江河湖海,尸体飘向哪里,哪里便是死者的归宿。

江岸处燃了一堆篝火,火焰跳跃不止,介花弧坐在岸边,将手中的黄纸一张张地丢入火堆之中。夜风拂动,他束发的东珠在夜色光芒幽暗。

烧过了手中的一叠黄纸,他站起身,松开了系住木筏的缆绳,那木筏带着上面的素烛,飘飘荡荡顺水漂流而下。

这里是寒江临近入海之处,那木筏起初还在江水中上下起伏,速度甚缓,不一会儿便越飘越快,木筏上的素烛也被打灭了数支,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几个隐约光点,烛火明灭。

十几年前,介花弧也按同样的仪式,为另一名女子举行过葬礼。

那时他还未满二十岁,年少轻狂的时分,执意娶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没有反对过谢苏娶白绫衣,是不是因为他想到了当年自己的遭遇?

篝火渐灭,江风渐冷,介花弧望了一会儿漆黑的江水,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青衣削瘦男子。

江风荷荷,那男子一袭青衫被风撕扯个不住,紧紧地贴在身上。

介花弧上前一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你……甚么时间来的。”

那男子平淡道:“兰亭没敢给我吃太多迷药。”

“你……”纵是罗天堡主,此刻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她既不愿让我看,我便不看。”男子的声音依稀平静,“还有纸钱么?”

介花弧无言递过手中的最后一叠黄纸。

青衣男子静静地走到将灭的篝火边,一张一张将那些黄纸递到火里,他烧得很仔细,也很认真,火光下,他的侧脸宁静的近乎死寂。

介花弧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有种模糊的惧意,似乎面前这个人,也要随着那些被烧成灰烬的黄纸一同消散。

最后一张黄纸已经烧完,青衣男子站起身,向江边走去,介花弧一惊叫道:“谢先生!”

“我……看一看。”

但是那木筏已然飘入海中,江面上一片漆黑,除了冷澈江水不时泛起的涟漪在月下一闪,其余的,甚么也看不见。

一片静谧之中,惟有江水的奔流之声,生生不止。

忽然一个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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