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全集》第34/114页
介花弧一笑,行至谢苏对面坐下,执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方两颗星位之中。这一步,却已是全然不顾中原腹地,于别无人处另辟江山,谢苏也不由“噫”了一声,暗忖从前虽未听过此人有善棋之名,单这一步下来,却也不俗。
略做沉吟,谢苏也落下了一枚白子。
这一局,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 二人皆是一等一的棋手:谢苏布局缜密,攻势却又锋锐无匹;介花弧棋路却颇为大胆,气势尤在谢苏之上。一个多时辰厮杀下来,棋盘上黑子白子混作一团,再拆解不开。
――究竟是谁胜了?介兰亭一面为他们计算棋子,一面转念:奇怪的很,他想老师获胜,却又不愿看到父亲败北。
一路计算下来,双方竟是和局,一子不曾相差。 介花弧手摇折扇微微一笑,还未开口,谢苏却先道:“这一盘棋你接的是兰亭的残局,本是处于劣势,虽为和局,其实我棋力在你之下。” 他面上神色不变,眉目低敛,“这一局,是我输了。”
介花弧笑道,“谢先生客气了。”又道:“方才谢先生言道不知当前情形,这却是我的疏忽。其实也无甚隐瞒之处。那日玄武前来,谈到的乃是朝廷欲假道西域,攻打戎族之事。”
“不行!”介花弧语音未落,一个少年尖锐声音早已响起,“唇寒齿亡。假道给他们,下一个轮到的便是我们,父亲,您万万不可答应!”
介花弧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介兰亭一眼:“哦,我何时说过我应了?” 这一眼并不严厉,但介兰亭已惊觉自己失仪,不由低下头去。
谢苏听得这消息,却未多说甚么,只垂首检点棋盘。
介花弧笑道:“谢先生对此有何见教?”
谢苏冷冷道:“介堡主棋力既高,对当前局势自是早有衡量,何必要我入这局中?”
介花弧放下折扇,笑道:“谢先生,以你身份,早已在这局中了。”
谢苏一震,手中一枚棋子落回棋盘上,清亮亮的作响。
介花弧离开之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今形势危急,西域十万子民,身家性命你我各担一半,我知先生高义,定不至袖手旁观吧。”
这顶帽子未免压得太大了点,谢苏原可回一句:“这是罗天堡中事,与我何干!”但他却未发一言。
“老师……”好好的一局棋,最后下出这么一个结果,介兰亭心中也说不出甚么滋味。谢苏却道:“兰亭,快到正午了,你想吃些甚么?”
“啊?” 谢苏以前也下过厨,但他待介兰亭虽然甚好,态度却是清淡疏离为多,这般殷勤相询,他一时倒有些不大适应,“……老师你做甚么都好。”
谢苏便起身,自去打理菜蔬。介兰亭留在座位上,心中纷乱。 这天中午,介兰亭便留在静园用餐,谢苏同往日一般寡言。然而介兰亭总觉得,在他的这位老师身上,有甚么东西,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日傍晚,介花弧又来到静园,言语中仍是不离当前形势,谢苏只淡淡地不接口,介兰亭侍立一旁,只觉不舒服之极,却又不愿离去。
正谈话间,洛子宁忽然急匆匆赶到静园,道:“堡主,出事了!在堡外五十里处,也丹和他手下人均被杀了!”
介花弧与谢苏二人同时站起,介花弧问道:“甚么人做的?” 洛子宁摇摇头,“属下不知,罗天堡守卫发现也丹一行人时,他们已经死去多时,各个身上剑伤纵横交错,想是有人故意破坏尸身,并看不出是何人所伤。”
介花弧冷笑一声,“尸身在何处?”
洛子宁道:“已安置在前厅。”说罢自在前方带路。 介花弧看了谢苏一眼,“谢先生也一同前往罢。”说罢径自前行。
此事关联太大,谢苏没有反对。介兰亭见无人阻止他,便也随在身后。
前厅之上,一溜排开了十七八具尸体,面目俱未毁损,尸身却俱被砍得血肉模糊,第一具尸体正是也丹。
谢苏略略一眼扫过去,见那日见到的护卫舞伎多在其中,但并未有沙罗天的尸体,不知怎的,竟有一份安心之感。
介花弧已弯下身去,细细检查也丹尸身,看其死前面目神情,也丹似是一招毙命,但他身上伤痕太多,并不知究竟伤在何处。 血腥扑鼻,介花弧忽觉身边一阵清淡草药气味,一抬首,恰对上谢苏一双琉璃火般的眸子。
二人距离从未这般近过,介花弧一笑,“谢先生?”
谢苏没有理他,不知是否受厅上气氛影响,他一双眸子不似平日清明,反是幽深了几分。
他不似介花弧那般细致查看,左手抬起也丹手臂,向他腋下三分之处探去。
介花弧顺他目光看去,见那里被戳了数刀,但凝聚目力便可看出,那些刀伤不过是为了掩饰一处纵深剑伤,而在那处伤口,有着火焰一般的灼烧痕迹。
――那才是也丹的致命所在。
介花弧看了那处剑伤,沉吟一下道,“原来是天雷玄火。”
谢苏声音平淡:“你早知是他,找的不过是证据而已。”
介花弧笑而不语,转过头叫道,“洛子宁。” 罗天堡第一总管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