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校对版作者扎姆卡特》第104/1158页


  笑他们的浅薄无知,笑自己的庸碌无能。
  她不是个称职的王,不是因为他,全是她本身的问题。
  据说,母亲生她时是难产,所以她智力不高,体质也十分孱弱。别的孩子一两岁就会说话,她却到了四岁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思维迟钝,行动缓慢。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永远和聪明伶俐无缘。
  她多么希望有生父一分的才干,好卸下他一点点的负担。
  “索玛,去玩会儿吧。”每当她咬着牙死背律法地理,为政经算术头晕眼花时,他都会敏锐地察觉,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冷冷地,用命令的口吻道。
  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一张脸总是漠然无情;举止沉稳有礼;处世手段更是冷酷狠辣,斩草除根不留情面;政绩完美执法严谨,朝野民间无不畏服。但是,她看得出,这个冷血威严的男子背后的孤独。还有面对她时,那双眼深处的爱怜、歉疚、无奈……和接近死寂的悲凉。
  这悲哀是如此深不见底,穷尽她的一生也无法抹平。
  何况他不让人进入他的心,她只能停留于遥远的观望。
  他的悲伤感染了她,使她也不快乐。
  “对不起,索玛。”
  这是他最常说的话,眼里是比她更深的无力。她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他不接受她,而是不能接受。
  刻在他心底的伤是那样沉重,使他再也无法爱人,也无法信任感情。
  ……
  将放着茶点的托盘搁在桌角,她俯身轻吻他的前额。
  他没有拒绝,反手给了她一个长辈的拥抱。
  然而,再亲密的肢体语言,两颗心仍是遥遥相对,不曾交集。
  “你回来了。”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浅浅一笑,“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年轻的女王回以温婉宁和的笑意:“是父亲您安排的,怎么会不好。”
  若是别人这么说,鲁西克定然怀疑是反话,但是索玛,当然是不同的。
  这孩子没有心机,心地就像白纸一样纯良,又贴心得令人心疼。
  可恼的是,即使是这样的女孩,他也……
  只能站在父亲的立场,尽己所能地疼她、宠她、为她打造安稳幸福的未来。
  “索玛,你快乐吗?”喝了口甘香清冽的茶水,他低声问,语气掩不住担忧。压抑不舍送她回宫,固然是因为那帮小畜牲做出的混帐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她继续受他影响,郁郁寡欢。她一个花季少女,应该认识更多的好男人,拥有广阔而明媚的天地。
  “嗯,很快乐!”索玛坦率地笑道:因为父亲正喝着她亲手泡的茶,还露出好喝的表情。
  闻言,鲁西克心下轻松了些,摩挲白瓷茶杯,略带迟疑地道:“那个……你最近,有没有去探过米莉亚?”
  “……探过两次。”
  “她怎么说?”鲁西克急切地问。索玛讷讷不语。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白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她还是……不肯回来?也不肯原谅我吗?”
  其实在得知亲生女儿颁布了那样的法律时,他就知道她的怨恨深到什么地步。只是,亲耳听到,还是免不了苦涩。
  索玛看得心痛不已:“别难过,父亲,米莉亚姐姐一定会想通的!”鲁西克微微勾唇,敛去情绪波动,打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不说这些了,鲁伯特来信了哦。”
  “啊,我要看!”单纯的索玛立刻被他引开注意力,蹦蹦跳跳地上前,拆开信封,稚气地念出来,“亲爱的父亲,姐姐索玛亲启……”
  鲁西克静静听着养女读信,一向冷漠的俊颜浮着一缕慈和,宛如冰融的雪花,却随时会消失不见。
  ……
  世人都承认:鲁西克・福斯是位名君。
  比起之后的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他的政治手腕稍嫌刚硬而欠余地,治世却更为清廉。而且在他的时代,强硬也是唯一的选择。艾斯嘉大陆尚未从历时十七年的降魔战争中恢复元气,又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巨大变革,和接踵而来的恐怖灾变,死伤惨重,民怨滔天。残余的魔兽又到处肆虐,涂炭生灵。惟有贯彻“大棒和糖果”的政策,凝聚人心,掐断所有反抗的苗子,才能让这个太过脆弱的新生国家在短时间内站住脚根,渐渐稳固成长。
  对魔导国,鲁西克功不可没。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德修普家族。
  尽管如此,为了统一权利中心,由衷敬爱这位“外公”的利希特还是不得不接受他的跪拜。而第四代国王更是彻底抹杀了他的功绩,另外编篡了一本《年代志》,构筑虚假的历史。
  除了君王的素质,臣子们更惊叹主君用不完的精力。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处理政务。毫无纰漏,精锐而周密。不但将辖地伊维尔伦治理得井井有条,整个国家都管理得一丝不苟。赏罚分明,统御有度。无论是平息内乱,还是兴利攘民,都做得切实到家,挑不出半点岔子。为政期间,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有这么出色的臣子,对统治者而言是件头痛的事。但一来,年轻的女王绝对不会疑心她深爱的义父;而忠贞的首相也把自己大半的政绩挂到养女头上,并积极为她组建坚实可靠的内阁,以确保自己死后,王权还能屹立不摇,德修普家族长治久安。
  然而分离,就是来得如此突然。
  史书记载: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享年108岁。这条记录并未造假,只是事实是:之后的六十年,鲁西克是在沉睡中度过的。
  他在四十八岁就一病不起,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是战争留下的暗伤,和透支生命力的代价。
  ……
  “父亲……父亲……”
  抱着满怀的熏衣草,白衣白裙的秀丽女郎脚步欢快地奔向凉亭。放下手里的奏折,身着漆黑法衣的俊美男子朝她绽开清浅却真挚的笑容:“索玛,跑慢点,你身体不好。”
  因为有月精灵的血统和返祖现象,年过不惑的东城城主外表还是像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你看,今年的熏衣草又开花了哟,一会儿我泡茶给你喝。”
  淡紫的小花让鲁西克想起一双锐利剔透的紫眸,心脏抽搐似的疼;而养女与故人神似的面容,更令他克制不住满腔的挂念和感伤,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索玛立刻注意到,本来欢喜的小脸垮下来:“父亲?”
  “没事。”戴回面具,轻抚她鬓发的动作却带着由心而发的温柔疼宠,“去泡吧,路上小心点,别又跑了。”
  “嗯!”
  目送她走远,直到那纤细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
  看完奏折,索玛还没回来,繁忙的首相只得收拾桌子起身,就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
  前所未有的虚脱感笼罩住他,原本和煦的阳光变得刺目,眩花他的眼。
  怎么……回事?
  踉跄了一下,他按着头,竭力拼凑零散的意识,分析出现异常的原因。
  从内部崩溃的感觉让他刹时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脸色刷白。
  不行!大口喘息,鲁西克一手抓着胸口,一手扶着石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脑中唯一的念头是:我现在还不能倒!
  利希特和夏洛特都是可造之材,但他们还太小了,这份担子对他们而言太沉重,还有索玛……索玛……
  世界迅速变窄、变暗,耳边的呼唤也越来越远。
  怀念的容颜一一闪过眼前:挚爱的少女;崇拜他的小师弟;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温和宽厚的师兄;调皮轻浮的少年;最后定格的,是一张他恨之入骨,曾经敬爱至极的明朗俊容。
  肖恩师父……
  ……
  首相病危!
  不知底细的民间并未引发大的骚动,清楚真相的朝野却翻了天。有识之士无不忧心忡忡,担心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会不会再次倒塌。女王固然温良仁慈,可是她的才干和资历实在不足以担当重任。
  这天,早朝还没开始,大殿里就挤满了议论纷纷的臣子,都愁眉深锁,叹息连连。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长廊上,索玛两手抓着裙摆,不断深呼吸。
  冷静!冷静!强抑满怀的焦虑恐惧,她试图复习昨晚背下的稿子,然而尽管她拼命回想,大脑依然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正与死神搏斗的人。
  “……!”掩嘴发出一声啜泣,索玛无法不痛恨自己的愚笨无能。那个人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连一点点也不能回报他。只会在这里懦弱地哭泣,叫她有什么脸,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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