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第34/202页


正要开口回绝,忽见苏洵非常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一贯清冷低柔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起伏,“烟络有幸得太子殿下垂青,更难得皇上赏识,是她的福分。烟络,”苏洵回首唤她,一如既往的冷,“去吧。”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寂静。铁石心肠、公事公办的御史令大人,为了皇家,为了国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有什么舍弃不下的?百官皆是低眉不语。唯独顾方之笑吟吟地瞧着一脸澹然的苏洵,眼神里饶有趣味地亮了起来。

烟络一脸错愕地盯着眼前冰冷的男子。他把她当成了什么?她不由一个寒噤,是啊,她早已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这一点他从未对她掩饰过,为了他的家国大事,他甚至连性命都是那样的漠不关心!她步履僵硬,缓缓上前,走到一半,蓦地驻足,素手拽紧白色的襦裙,语音低柔却刚烈,“不、要!”

“烟络!”身后传来苏洵的低斥。

她才不要回头看他。

正欲开口,忽地一抹修长的紫影掠过,带来淡淡的香气。

苏洵几步上前,跪地有声,话音低柔却透着坚决,“微臣罪该万死。但臣事先确有疏忽。烟络虽天姿聪慧,却在民间长大,不免闲散无礼。倘若此时进宫,怕是如今日这般,惹皇上龙颜不悦,岂不弄拙成巧?微臣斗胆请皇上赏赐少许时日,(奇*书*网^.^整*理*提*供)待此女略通礼数后,再遣送入宫。”

老皇帝含笑捋须,眼神犀利,淡笑不语。皇太子脸色愈加阴沉冰冷。群臣大气不敢出一口。

烟络恍然大悟,怜惜地瞧着身前跪着的紫袍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清冷孤傲如他!

烟络上前与他同跪道:“民女有幸得皇上太子错爱,方才无礼回拒,却、却有苦衷。苏大人亦有所不知……”说罢,她欲言又止,一会儿功夫竟像模像样地泫然欲泣。

“嗯?”老皇帝笑得高深莫测。

小小地抽泣过后,她哽咽着,低声道:“民女一直羞于启齿,此时却不能不讲明……民女一介弱女子,流落途中,曾、曾、遭人、遭人……”她又低头抽泣,言不成句。

“哦?”皇太子语音看似讥诮。

烟络头埋得极低,盯着地面,犹自演戏,“烟络……对不住苏大人……未曾实言相告……连累了大人……”肩头抽动数下,继续制造悲凉气氛。心里却好笑地碎碎念叨,就算你要验明正身,本姑娘也有办法作假啊。

苏洵亦是沉默,不再做声,配合地盯着她,脸色怪异。

忽地,一道温和的男声随和煦的熏风缓缓拂过,“父皇,依希沂之见,烟络姑娘实已不幸,宫城规矩虽严,为难这样一个姑娘家也未免叫人笑了去。苏大人一片苦心为国,亦属不易。”

烟络好奇地微微抬头,谁在卖苏洵的人情?那管嗓音温和动听,居然有些耳熟。

“嘎?”

只见一名身着金黄色圆领宫服的年轻男子正低眉浅笑,俊逸的脸庞泛起柔和的光芒,修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拂去沾在肩头的花瓣,整个人就似从画中飘来的一般,她曾经以为那就是“荷衣惠带绝纤尘”的清雅脱俗,飘忽神秘。

烟络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仿佛忘了身在何处――她记得他!

记得两年前谷里的那个夏天和那个突兀出现的他;记得他虽受了伤,仍淡淡地笑,仿佛那伤不在他身上;记得他怕累着那匹跟他感情很好的马,一路牵着来,舍不得骑,因为那马也吸了瘴气;记得他忍着痛在溪边清洗那触目的伤口,无奈地浅笑……当然也记得自己曾在他的马辔上挂上解毒的桔梗花。

只是。

乖乖!怎么两年前谷里那个和气的青年突然就变成了万众敬仰的皇子?烟络心里暗自惊呼,在看清他之后,又有些伤感。

他瘦了。

虽然还是淡淡地笑着,但神情里并无半分笑意,仿佛那笑容该是他一直以来的表情,所以他只是这样牵起嘴角而已。

似是知道烟络在看他,金色华服的男子转眼对她扬起嘴角,深深的笑意意外地涌上深邃晶莹的眸子。

她晕!这男子笑得如此好看!却突地浑身冰冷――那他也知道她是谁啦!老天呐!她哀叹,在心里默默祷告――千万千万不要戳穿我!

他看着她,浅笑不语。她却像被人揪着小辫儿动弹不得一般的难受!

蓦地,一道寒冰般冷冽刺骨的男声掠过,“四哥说的是。二哥,君子有成人之美,又何必强人所难?”

烟络一惊,说话的男子语气幽冷较苏洵更甚,抬眼看去,亦是眉目俊逸的高贵男子,却是寒气森重,他一开口仿佛叫阳光的温度都全数冻结。那年轻男子与李希沂年纪相仿,亦是金黄色的宫服着身,莫、莫不是传说中的八亲王?

哇!她心里惊呼,六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香凝说的极是――四亲王温和有礼,顾少监睿智风趣,苏御史冷俊神秘,八亲王果真冷酷狠辣!瞧瞧,他对自己兄长说话都是一副什么样子。

皇太子脸色阴冷,一语不发。

老四和老八平日水火不容,今日竟异口同声力保二人,却是为何?老皇帝片刻沉默,缓缓道:“苏爱卿起身罢。”复又转向眼前的女子,“施姑娘也起来说话。”

苏洵淡淡谢过,起身站定,一贯的冷漠镇定。

烟络轻轻柔柔地笑,不能太得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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