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飞雪记全集.net》第24/61页


  鹰奴心中大急,不耐烦再与这蒙面人缠斗,大吼一声,一连十三刀,刀刀抢攻,将那蒙面人逼开十数步,立刻急冲向院门外。
  那蒙面人稍停一停便追了上来。
  鹰奴不理会身后逼近的剑气,负刀于背,一路急奔。
  但是追出三条巷子后,鹰奴忽有所悟,前方的人逃得不紧不慢,后面的人追得不慌不忙,竟似有意在缠住他一般。
  他蓦地停步,转过身来,横刀胸前,冷眼对着追上来的那个蒙面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鹰奴停步,他也停步,抱剑而立,沉声答道:“受人之托,要将兄台留住三个时辰。”
  言外之意,他和其他人不是一伙的。
  至此鹰奴已然明白,对方调虎离山,此刻小观主只怕已经落入罗网、从另一条道送走了。
  他与那蒙面人,旗鼓相当,要分个高下,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更兼方才假装逃走的三个人,已折了回来,各执兵刃,立在一旁虎视眈眈。
  鹰奴度量形势,自是不肯和这蒙面人拼个两败俱伤、然后让另外那三人坐收渔翁之利;但也不愿坐困此地,眼看着对方调兵遣将而无从措手。
  心念急转,忽地疾退数步,弓背向身后药铺紧闭的门板撞去,门板被撞得四分五裂,鹰奴趁机退
  入药铺之中,那蒙面人反应迅速,立刻追了进来,另外三人,却被拉在了后面,待到他们追进药铺之中,又因为房中黑暗看不清人而不敢贸然插手——鹰奴孤身一人,无论向哪一方攻击,都不会错认对手,他们却不能弄错对手。
  那蒙面人当机立断,高喝一声“都退出去”,避免了黑暗中的混战。
  那三人只有站在街巷中耐心等待,眼睁睁地看着鹰奴与那蒙面人从房中战到房顶,从墙头战到树上,稍稍靠近,便觉劲风刺面,几乎睁不开眼,更不用提插手帮忙打太平拳。
  眼看着鹰奴两人且战且走,三人追之不及,只好自我安慰道那蒙面人必能守约拖住宋域沉三个时辰,足可让他们回去交待了。
  
  一直出了宣州城,到了旷野之中,鹰奴两人,越发放开了手脚。
  刀剑相激无数次之后,终于承受不住,同时断裂,两人都是一怔,随即扔了刀剑,舒展拳脚,不约而同地拉开一段距离,相对缓缓游走。
  战到此时,两人都明白,恐怕最终还是一个平局。
  对视片刻,鹰奴首先收势,抱拳说道:“兄台好身手,在下就在此地等满三个时辰!”
  那蒙面人也颇有同感:“过奖过奖,在下还真是从未遇到过兄台这样的好对手!痛快痛快!”
  两人同时就地盘坐,调息回力,直等到明月西斜,晓鸡初啼,那蒙面人方才站起,说道:“三个时辰已到,兄台尽可随意。”
  鹰奴道:“待我救出家主,再来与兄台痛快一战!还请兄台留下姓名,以便日后相约。”
  那蒙面人略一沉吟,慨然答道:“在下姓陆名青,明年此时,此地再战如何?”
  鹰奴不觉惊诧:“东海陆青?久仰大名,果然名不虚传!想必兄台已经从应郎中处问知家主身份,不知东海为何要与家主为难?”
  无论如何,宋域沉总是昭文县主的独生子,而且久已不在宣州将军府中。
  陆青踌躇了一下,想想自己可没有答应鬼谷那些人、不对鹰奴说出他们的身份;眼前这个对手,又委实合他的眼缘,因此说道:“此事与东海无关,不过是受鬼谷金家请托而已。”
  鬼谷金家号称能断阴阳、善御万物,但是真要遇上鹰奴这样强横的对手,无论什么样的阵法机关,都难以及时奏效,兼之宋域沉身份特别,与东海公主多少有些瓜葛之亲,因此金旭之不得不以担任一回祭拜使臣为条件,让东海答应中立,并派出陆青缠住鹰奴三个时辰,好让他们将宋域沉送走。
  陆青这么一解释,鹰奴恍然明了。
  当年将金旭之的幼弟金昌之从鬼谷中捉出来的人,正是鹰奴。无尽道人失手弄死了金昌之,事后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是以鬼谷的通神手段,十年追索,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有了事主,便好办了。
  鹰奴拱手道谢之后,急急离去。
  应郎中已经背叛,他必须尽快召集别的人手。
  

☆、卷五:泥上偶然留指爪(二)

  宋域沉醒来之时,后颈还有些隐隐作痛。
  环顾四周,又是一间石室,他的手足都被精铁链扣住,铁链的另一头,没入四角的小洞之中。头顶的石壁上,嵌着一颗明珠,珠光莹莹,将这小小石室,照得处处分明。
  宋域沉身上所有药物银针兵器,都被搜得干干净净,连发簪都被抽走,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只穿着一身素白内衫。
  石室之中,四壁空空,不要说床榻被褥,就连薄团也没有给他一个。
  再一次沦为阶下囚,宋域沉只觉得愤怒又沮丧。
  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了这么多本事,有这么多手段,所以忽视了心底早已出现的隐约警兆,结果又一次落入陷阱,而且还是不曾被他放在眼里的应郎中设下的陷阱!
  宋域沉憋屈之极,沉着脸坐在地上,反复检讨自己究竟犯了哪些错误,对方可能有些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能够躲过他的耳目与灵敏嗅觉,潜伏在房中的那四个人,想来必定是最善隐迹潜形的鬼谷弟子,再联想到无尽道人与鬼谷的旧怨,宋域沉确信自己必然是被鬼谷金家掳走的。
  鬼谷金家名声在外,人人皆以为有神鬼莫测之能,对鬼谷秘术,往往多有夸大。然而空穴来风,不为无因,只要这些传言有个一二成是真的,宋域沉都要觉得万分头痛了。
  他仔细寻思,反复揣摩。身体内的三股气流,早在三年前便已自成小天地,不需分心留神,自行运转,生生不息。石室中虽然寒凉,寒气却也不能侵入体内。
  所以当宋域沉觉得身下冰凉时,不免诧异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低头看去,却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漫了一层水迹,四面张望,只见石室四角的小洞之中,水流潺潺,缓缓淌下石壁,漫过地面。
  水流极小极缓,看起来十分温柔,宋域沉却毛骨悚然。
  无尽道人的札记中写道,他曾经将金昌之反复浸入水中,让金昌之陷入濒死之境,以便于追索前世记忆,却不料一个失手,真个将金昌之溺毙在水中。
  鬼谷金家,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应郎中既已背叛,金家料来也知道,无尽道人已死,仙寿观换了新观主。金家必定认为,无尽道人留下的债,就让他的继任者来偿还好了。
  水涨得极慢。然而这样的缓慢,成倍地放大了等待死亡的恐惧。这样的等待,比真正的死亡,更容易让人崩溃。如果宋域沉没有在跟着乔空山的那四五年间,早已看惯了种种可怖的死状,习惯了生死无常的险恶,也许等不到水漫过头顶,便会被这样的恐惧击倒。
  他环顾四周,貌似在查看水流来源,心中却想着,金家既然掳了自己来,打算淹在水里,就绝不会不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否则哪里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意?这石室之中,必有供他们窥伺自己的动静的窗口,而且位置不会太低,至少要高过自己头顶不少,甚至于就在头顶石壁之上……
  暗中窥伺的人,似乎对于宋域沉的冷静很是不满,墙顶小洞中淌下的水流,忽然加大,转眼间已淹没他小腿。
  宋域沉心念忽起,高声叫道:“金谷主,我家无尽师父虽然与谷主有旧怨,但是韩千山师父可与谷主素无怨仇,为何如此不讲情面?!”
  韩迎在外行走时,对外人向来自称姓韩行三号千山,所以乔空山口口声声唤他“韩三”。
  宋域沉仍然没有抬出乔空山的名字,且先试一试韩迎的名号是否管用。
  他凝神静听,水流之声未变,暗中那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韩千山之名。
  以鬼谷金家之能,不至于不知道韩迎韩千山是什么人,这么说就是根本不忌惮韩迎来找他们算帐了。
  如果韩迎的份量不够,他要不要加上乔空山?现在是否已经到了最危急的生死关头,需要他亮出最后的底牌?
  宋域沉犹豫之间,水流再次加大,眨眼间已将要漫到腰间。
  宋域沉默然一瞬,忽然低头含了一口水,一仰头逼出一股水箭,直冲头顶石壁,竟将那颗明珠打了下来,一落入水中,便被他握在手中,石室中立时漆黑一片。
  金家想要看他垂死挣扎,他偏不让金家看!
  黑暗之中,头顶石壁上似有轻微的响动,还可以看见一瞬间隐约透入的一点光线,料来那光线所在,便是窗口,只是原本被障眼法遮住,不易发现。
  宋域沉深吸一口气,内息急转,刹那间在身体内汇成一股洪流,无声的尖啸,对着那窗口,急冲而出。
  他不相信,这鬼谷内外,没有毒虫猛兽。只要他在鬼谷引起虫兽的骚乱,就算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也能给韩迎和乔空山留下追查的线索。
  生死之际,宋域沉爆发了空前的力量。
  无声的尖啸,只要有一丝缝隙,便钻了出去,越门过窗,在整个山谷之中回荡,一波一波叠加,仿佛无形的山洪席卷过远远近近的山岭,首先惊动的是虎狼之兽。虎啸狼嗥此起彼伏,烦躁不安的猛兽,开始互相厮打扑咬,在山林中四处乱奔,也有不少虎狼直撞入它们以前从不涉足的院落,让谷中之人震惊不已。
  水流漫到宋域沉的胸口时,无声的尖啸,也变了一个调门。扑天盖地的鸟群,被这尖啸声驱使,在空中乱飞,向着山崖和房舍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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