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猛犬全集.net》第15/19页


  伤势不重,加上记者们都采访完了,不需要再在医院里配合,他们第四天头上就出院了。一结账,两口子傻眼了。“妈蛋,医药费这么贵,就这么几天都五千多了。再住几天这一万块还不够呢。”老六嘟囔着收拾东西。临床的大妈好奇的问:“你们不是英雄吗?我看那些来慰问的领导啥的说要全力救治负责到底,不让英雄受委屈吗?你们还愁钱不够?”老六媳妇义愤填膺的说:“那些货就喜欢对着摄像机说片汤话儿!都承担医药费,那就是谁也不承担。信他们的话,连年都得过错啊。”大妈的女儿一直在摆弄手机,听到这话抬起头:“你们咋不把这件事儿发到网上?一募捐,那钱海了去了!”老六感兴趣的问:“募捐?咋个意思?”大妈奇怪的看看女儿:“就是,你说的是啥意思啊?”大妈女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你看,网上好多这样的例子,被媒体曝光后都引来网友的热情捐款。”老六媳妇疑惑的说:“这又不是地震啥的,咋就能要捐款呢?再说人家好好的会把钱给咱?”大妈女儿看看吴老六的伤:“那倒也不一定,你看你俩没有固定工作对吧,为了制止劫匪罪行,勇救乘客,自己都负伤了,后半辈子的生活都没有着落,深感前路迷茫未来晦暗。这么一写,我觉得有戏。”老六乐了:“咋还就后半辈子没有着落了呢?你看我和媳妇还年轻着呢,我这又不缺胳膊不少腿的,痊愈出院,咋就前路迷茫未来晦暗了呢?”女孩急了:“那样说效果好啊,才会引起大家的同情啊――”吴老六打断她:“姑娘姑娘,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这人吧,不喜欢别人同情我。再说我一大老爷们儿,好好的,要别人同情啥呢?”老六媳妇也点头:“就是,那要是说假话,骗来的钱,花的多不得劲儿啊。”大妈女儿叹口气儿:“好吧,当我嘴抽风,我啥也没说,你们啥也没听到。”大妈倒很感兴趣:“孩子,那我的病你能不能放在网上募捐一下?”女人叹口气:“妈,您这退休老干部国家全管了你还募捐啥啊,找不自在么?”大妈咳嗽几声小声嘟囔:“那谁也和钱没仇不是。”老六和媳妇办好住院手续,拿着不多的行李出门的时候,大妈女儿对他们说:“你俩是好人。”吴老六乐了,好人?啥叫好人?她要知道我是搞传销被遣送回来的,估计肯定不会这么说了。这年头,好人有时候听起来像是一种讽刺。
  刚走出医院门,老六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对,是我。公安局?什么事情啊?我在医院门口,出院了。哦,好吧。”挂了电话,他脸色阴郁。老六媳妇担心的问:“公安局找咱啥事儿?”老六摇摇头:“就说让原地等着,不说啥事。”媳妇忧心忡忡:“不是还是你传销――”老六打断她:“你瞎说啥呢?!”俩人心神忐忑的站在门口望着南来北往的车流发呆。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停在医院门口。一个警察跳下来:“吴老六?”吴老六忐忑不安的点点头,警察把后车门打开,一条狗跳了下来,摇头摆尾的跑向老六媳妇。老六媳妇惊喜的把它搂在怀里:“大黑?!”警察拿出一张单子:“来,签个字,领走吧。”吴老六这才想起来那天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喊谁的狗,他迷迷糊糊的说是我的,看来警队把狗暂时收养了。警察收好单子跳上车,摇下玻璃:“七联疫苗已经打过了,你们就别再打了。”老六媳妇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警车已经启动。老六媳妇牵着大黑往汽车站走,还没走两步,警车又停在路边,警察对他们说:“你们带着狗不方便,来,我送你们去汽车站吧。”老六和老六媳妇感动不已。一上车,坐在后面的小警察就开始对他们诉苦:“哎呀,大哥大嫂,你家这狗太能吃了!自从它来了,警队食堂再也没有剩饭了。我们有个女警员,小静姐,特别有爱心,说要给它买包子吃,结果,两天不到,光吃包子,一百多块钱全花完了。”老六媳妇过意不去,尴尬的骂着大黑:“你这个吃货!”大黑耷拉着脑袋趴在老六媳妇脚边。吴老六倒是很得意:“你别看它能吃,那天咬劫匪可厉害着呢,好家伙,咬着就不松,有个家伙筋都咬断了。”开车的警察纠正他:“是大静脉。那家伙现在还在ICU,估计够呛能活下去。”吴老六忐忑的问:“那个鼻子被抠豁的秃子没死吧?”开车的警察想了一下:“没,不过好像疯了,天天闹。”吴老六和媳妇对视一眼。老六媳妇嘟囔一句:“比小朝鲜还惨。”小警察好奇的问:“小朝鲜是谁?”
  车到汽车站,警察和他们告别后离去。老六和老刘媳妇带着大黑坐开往镇上的巴士。巴士司机说啥也不拉:“不拉不拉。我管你是缉毒英雄还是领导干部,不行就是不行。狗就是狗,万一咬人了咋办?乘客要是在我的车上被咬了,我就得负责。好家伙,现在这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啥的,我能受得了?”老六和媳妇苦苦哀求,好说歹说连塞烟带买水的,又给大黑嘴上套上一个大口罩,司机才算是勉强同意让他们上车:“你抱紧它啊,不能让它乱动。”老六看着窗外的田野若有所思。老刘媳妇安慰着被口罩勒的焦躁不安的大黑,大黑对于口罩很不满意,可架不住老六媳妇一顿威逼利诱,只好消停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老六媳妇问老六:“咱们回去开个小店吧?做饭、卖货,弄啥都行。”老六不屑的说:“开馆子做饭?就你那水平,大黑吃还行。”老六媳妇不服气:“我做饭咋了?饿着你渴着你了?”老六没作声,沉吟了半天,才说:“我还是想去北海,那来钱快。”老六媳妇大声说:“啥?你还要去搞传――“老六伸手捂着她的嘴。周围的人奇怪的看着他们,他不好意思的讪笑着,凑到媳妇耳边咬牙切齿的说:“妈蛋你就不能小声点儿?”老六媳妇嘴被捂的很疼,使劲儿的挣扎着,好容易挣脱出来。大黑疑惑的看着他俩。
  下了车,两个人的矛盾彻底爆发。老六媳妇哽咽着说:“吴老六!你给我听好了,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跟你,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我跟你,你打工漂泊的时候我跟你,你山沟喂狗的时候我跟你,我图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是个正派人。可是你变了!”吴老六不耐烦的看着她,掏出一根烟,在手里磕着:“我哪里变了?我哪里不正派了?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吸毒四不****,就连打牌都没打过五毛钱一把的。我怎么就变了?”老六媳妇似乎没听到,坐在路边田埂上,望着几头牛在玉米地里啃着被犁碎了的玉米秸秆,默默的流着泪,嘴里絮絮叨叨。声音太低,大黑听不清楚什么,它只看到亮晶晶的眼泪从老六媳妇的眼角滑落,地上的枯草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儿,一只蚂蚱跳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那些水珠儿。
  大黑记得,以前他们也吵架,但老六媳妇总是噼里啪啦一顿狂轰滥炸,老六默默的抽烟不吭声儿。如今似乎反了过来,老六媳妇默不出声,吴老六乌拉乌拉扯个没完:“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们好吗?多挣点钱有啥坏处?为啥去北海,北海来钱快啊!我特么喂一辈子狗,也不能给你买套房子,也不能让咱的孩子在城里上学,也不能让咱爸咱妈像城里人一样体面的过活。”老六媳妇反驳道:“我不求乞这些,我爸妈也不在乎这些。”吴老六吐了个烟圈儿,幽幽的说:“可我在乎!静雯,我是个男人,我也虚荣,我也想享受,我也想我的老婆漂漂亮亮我的孩子快快乐乐。你知道吗,在深圳八卦岭那间工厂里,大家都说你是厂花,都说我配不上你,连我都觉得没什么希望。可是你选择了我,还说服了你爸妈接受我,跟着我回来,跟着我吃苦受罪,跟着我四处漂泊,跟着我喂狗,一喂就是八年。八年啊,我们几乎与世隔绝,曾经美艳娇嫩的你,手粗糙了,脸粗糙了,脾气也变的急躁了,但我知道,这都是为我。看着你在和一群狗打交道,你知道我心里的滋味吗?这么好的女人,跟着我干这活儿,我不能让她这辈子就这么抓瞎了啊!”他说的很激动。老六媳妇听着,流着泪。大黑凑过来舔着老六媳妇的手,卧在她的脚边,老六媳妇的眼泪打湿了它的鼻尖。泪水,咸的。
  吴老六叹口气:“静雯,你知道吗?今年我已经三十六了,老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我这三十大几了,一事无成,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我有时就在想,老天爷是不是瞎了啊,我吴老六不违法乱纪不坑蒙拐骗,能吃苦能耐劳,我为啥就发不了财?我为啥就不能时来运转?这辈子真的就这样狗一样活着,被当狗熊一样看笑话吗?这是为什么?我不服气,我不甘心啊!”他啪啪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脸憋的通红。老六媳妇转过来看着他:“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有鼻子有眼,我看得到你心里难受。虽然日子苦点儿,虽然偶尔想到以前的那些姐妹们都比我过的好我也挺羡慕,但我不后悔。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图的就是个心安理得,就是个踏踏实实。我不反对你挣钱,可我反对你再去搞传销,那都是骗人的!”吴老六拿出一根烟接上还剩一点点的烟头:“你啊,被警察洗脑洗傻了。那么好的项目,咋会是骗人的?那么多人了,难道都是傻子?你还记得那个豁牙子不?人家现在在深圳两套房,有自己公司,开四十几万的车,他两年前还是个卖驴肉火烧的。这些钱,他卖几辈子火烧都赚不回来。”老六媳妇反对的说:“那都是骗人的!这你也信――”老六急了,站了起来:“一说你就说我这也信那也信,活生生的例子,眼见为实,我为啥不信呢?要是和你一样死脑筋,大黑都能听得懂人话了!”老六媳妇气的直哆嗦,大黑也生气了汪汪叫了两声:“我早就懂人话了好不好?!”吴老六继续抱怨:“以前我都听你的,可是结果呢?现在我终于有一次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你却又拦着我。讲课的老师不说了么,那个娃哈哈的老板,宗啥后的,搞创业的时候被家人反对,他哭的眼泪汪汪的。还有那个马云,一开始不也是被当作忽悠么?人人都看得出来的那不叫机会,幸运永远站在少数人的这边。”老六媳妇没想到个把月没见,少言寡语的吴老六这么能说,一时竟被噎在那里。吴老六一看奏效了,见好就收,带着媳妇回到村子里。四邻八里的少不得又围着一顿评点,说吴老六英雄的也有,打趣说他运气好的也有,背地里指指点点的也有,但吴老六和媳妇没心计较这些,呵呵笑着进了老宅子。大黑在人群里钻行,好容易才挤到院子里。
  一个年轻人在院子里忙前忙后,帮着老六两口子打点这打点那。老六媳妇过意不去的说:“听风,好了,我们俩收拾的过来。”看老六有些疑惑,老六媳妇解释说:“这是东头老谢家的儿子,这阵子你不在家,他没少过来帮我。”老六哦了一声。谢听风过来对吴老六说:“六哥,估计你不记得我了,我知道你。”老六看着他,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啊,你是那个鼻涕虫。”老六媳妇赶紧制止:“老六!你胡说啥呢?”没想到谢听风一点也不生气,嘿嘿笑着:“六哥,我不是鼻涕虫,我是跟屁虫。鼻涕虫是我哥,谢观海。”老六和媳妇哈哈大笑起来,谢听风也笑着摆弄院子里的卫星电视接收器:“六哥,你回来就好,嫂子没在村里住过,一个人可不容易了,你回来得好好照顾她。嫂子是好人,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我要找媳妇就找嫂子这样的。”老六看看媳妇,媳妇脸红了:“你看这狗屁孩子,想媳妇都想疯了。”吴老六接了一句:“哎呀,可惜你嫂子没有妹子,要不然准介绍给你。”老六媳妇随手甩过来一个拖布,吴老六跳着躲开:“没有妹妹你打你爸妈去,打我干啥?”谢听风羞赧的低下头,埋头收拾天线。大黑好奇的过来听热闹,被吴老六一脚蹬开:“去去去,忙着呢!”
  山村的秋夜有些凉。蛐蛐儿在墙角叫着,时断时续。吴老六的鼾声吵得大黑很难睡着,只好躲到院子里。突然一个黑影从墙头跳了下来,几步蹭到窗户边儿,伸头往里面看。突然他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蹭他,低头一看,一只大狗正看着他。黑影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大黑慢慢的跟着他,看他翻墙而过。这个人就是白天的谢听风,虽然大黑不知道他来干嘛,但既然走了,也就算了,毕竟这家伙白天给过大黑一根大骨头。吃人嘴短,没办法啊。只要他不为为非作歹,大黑也就懒得追究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大黑倍感困惑。老六媳妇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了,手里只背着一个背包。看到大黑跑过来,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大黑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出门沿着山路蜿蜒而去。拐角处,一个影子蹦了出来,大黑警惕的站住,呜呜的警告着。老六媳妇示意它闭嘴,眼前的人正是谢听风。
  谢听风焦急的说:“嫂子,你真要走啊?”老六媳妇点点头:“我得离开一阵,老六他还执迷着要去北海,我怕他再把我押这儿。”谢听风忧虑的说:“我看专门的新闻节目了,受传销欺骗的人很难彻底摆脱,我担心你走了六哥更没人管了。”老六媳妇摇摇头:“哎!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咱们走吧。听风,谢谢你啊,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在这等我。”谢听风摆摆手:“嫂子你客气了。车在山脚下,咱们走过去吧。狗也跟着吗?”老六媳妇摸摸大黑的头:“大黑,回家吧,回家陪着老六。”大黑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犹豫着是回去还是跟上。但很快,它就听到了吴老六的脚步声。它决定迅速的追上老六媳妇。在外人面前,它或许会护着吴老六,但在老六媳妇面前,大黑认为老六也算外人。它赶到的时候,老六媳妇正在拼命的从谢听风的怀里挣扎出来,谢听风使劲搂住她:“静雯嫂,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每天不见你都睡不着,看着你的笑,闻着你的香,那才叫幸福。你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渴望睡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静雯,我想死你了。”他拼命的抱住老六媳妇。大黑觉得这场面很眼熟,嗯,上回那个是小朝鲜。怎么男人都是这个德行?它毫不客气的扑上去,撕扯着谢听风的裤子。谢听风吓了一跳,赶紧松开,老六媳妇喘着气:”听风你别乱了!我就把你当我的弟弟看,你想多了。”谢听风并不沮丧:“静雯,我知道你把我当作你的弟弟,可我始终把你当作我的梦中情人,每次你抄起什么打我的时候我最幸福。所以我故意说错话做错事,为的就是让你多打我几下,为的就是能多接触一下你。”老六媳妇傻了。她本来和谢听风说好,让他把她送到城里去。离家出走的老六媳妇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还遇到谢听风这么表白,更蒙圈了。她刚要说话,吴老六冒了出来,哈哈笑着鼓掌:“好一对郎情妾意啊!我说大半夜怎么没人了,原来在这里呢,怎么着,私奔道上就忍不住了,要来场野战?”
  后来的事大黑就记不清了,先是谢听风和吴老六打,吴老六伤没好,打不过谢听风,大黑蹦着跳着警告谢听风住手并咬住了他的裤脚,老六媳妇哭着求他们住手,谢听风气恨不已的走了,然后吴老六又和媳妇吵,当他打媳妇第二个耳光的时候,大黑又咬住了吴老六的裤脚。急眼了的吴老六一脚把大黑踹下山坡,恶狠狠的扑向媳妇,啪啪啪啪的扇她耳光:“让你私奔,私奔啊?让你偷小白脸!你的小白脸怎么滚蛋了,怎么不来帮你?”老六媳妇一边否认一边东躲西闪,但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老六越打越起劲儿,下手越来越重,掐住媳妇的脖子:“你这个偷人的贱货,我掐死你!”媳妇剧烈的咳嗽着,呼吸越来越弱。大黑恶狠狠的扑了上来,咬住吴老六的屁股蛋子,狠狠的一甩,老六一个踉跄摔倒,一脑袋撞在石头上。世界清净了。
  不,没清净。
  老六媳妇呼天抢地的跑来抱住吴老六,惊恐的用袖子擦着他后脑勺上的鲜血。像是发疯一样,老六媳妇突然摸起一块石头砸向大黑。大黑猝不及防,没闪开,头被砸破了,后腿被一块石头砸中几乎要断掉。它惨叫着退开,老六媳妇的石头依然不依不饶的飞了过来:“你这个死狗!你这个死狗!你咬伤了小朝鲜,你咬伤了小谢,你咬伤了老六,你怎么见谁咬谁?我们倒霉就是从你开始的,你这个死狗、贱狗、扫把星狗!”大黑呆住了,它忘了腿伤和头上的血。它不知道究竟是吴老六的脑袋撞石头了还是老六媳妇的脑袋被撞了,为什么这个它救下来的女人这么恨它,各种匪夷所思的脏话铺天盖地的从她嘴里涌出来。大黑被这些话和不断飞来的石头打败了,它沮丧的落荒而逃:原来他们认为,所有的不幸都是来自于我啊!
  “人是最靠不住的,你以为他们是你的全世界,其实你只是他们的一个玩具,一个宠物,一个看门工具,仅此而已。”这是三儿在目睹一次捉奸成功后原配和男人一起痛打小三时说过的一句话。大黑一直以为这是三儿愤世嫉俗胡乱说的,直到今天,它才明白原来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什么救命之恩,什么忠心耿耿,什么舍身护主,屁,大黑啊大黑,你就是一条狗而已,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回去看看也好,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切都会变,人会,狗会,就连山川河流都会变。你看到的新东西,也许会和你从前看到的很不一样。”它又想起三儿在得知它要找老六媳妇的想法后的劝告。黑格格啊黑格格,为什么你猜的那么准呢?老六媳妇手里的石头疯了似的不断飞来,大黑越退越远,终于听不到老六媳妇恶毒的咒骂声了。它卧了下来,看着天空的星星。山村的夜空,似乎比城市里的低了很多,月亮就挂在山头上,若是一个大个子,或许伸手就能摘下月亮来。大黑觉得,三儿一定没有见过这样清澈的星空。
  月亮挂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三儿坐在屋顶上,对面是百十只坐的齐齐整整的猫。偶尔有车灯照过,猫眼宛若一个个小手电。三儿突然想起大黑第一次看到银色霓虹灯时说的那句话:“这咋这么像猫眼睛呢?”想到这里,它得意不已,对面的猫群纳闷的看着自己的老大,不知道这回它的笼子里装着什么老鼠。
  经过这十几天的闹腾,三儿和它的猫军团成功的把此前门庭若市的杀猫宰狗一条街变成了门可罗雀的乌衣巷――接连不断的报警事件让警察们在各个饭馆间疲于奔命,大多都是食客和饭馆老板因为菜肴受到污染――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毛发或者一只死老鼠――赔偿谈不拢后报的警。尽管警察们苦口婆心的反复劝说吃野猫野狗是不安全的,但争吵的双方更在意警察帮谁说话。新闻记者来了几天后选择了销声匿迹:天天这样,新闻也成了俗套了,根本没人看。每家饭馆的伙计和服务员也是受害者,这些发了疯的猫们逮不着老板,就找他们捣乱,赶的松了不当回事,真要围起来打会遭到它们的殊死搏斗,每家店都有那么几个挂彩的,连附近的诊所都涨价了:狂犬疫苗380元,更可气的是这还要限量,来的晚的就不给打疫苗了。要命的问题还在于谁也不知道狂犬疫苗对于猫们制造出来的伤口是否有效。诊所的大夫也不确定会不会得上鼠疫。消息传开,无论是店里的伙计还是那些爱吃狗肉猫肉的食客们都心惊肉跳。眼看生意一天比一天凄惨,芙蓉镇上有几个大饭店的老板开始危机公关,他们请来了几个所谓的生物学专家来这里开研讨会,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工作,会议结束后鼓捣出一个“野生动物营养价值更高、安全性更好”的论调来,饭店老板们如获至宝,大肆宣传广而告之。但让这些专家们尴尬的是,就在他们的研讨会庆功宴上,几只猫又叼着活老鼠优哉游哉的出现了。一番大乱之后,专家们落荒而逃。有个记者看着这情景,忍不住感慨:“人高一尺,猫高一丈啊。这群猫,是汪星人派来拯救地球上的同类的吗?”
  随着复仇活动的持续,复仇军团也越来越庞大,也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比如一些极端的猫粹主义分子,开始以复仇为名,大肆破坏、泄愤,就连不吃猫狗的正常人家也不放过,对无辜的鸡鸭大肆屠杀,还俨然以救世主自居挑衅狗们,引来各界不满。三儿教训了几个,但发现这股歪风难以清除,就连一贯温顺的小白猫,也渐渐的变得暴戾起来。再加上一些好吃懒做的家伙们认为加入复仇军团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抢劫偷盗,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为乐,全然忘记了复仇军团成立的初衷。这一切,都让三儿忧心忡忡。它觉得是时候做一个决定了。
  左思右想之后,它在这样一个月朗星疏的晚上,召开了复仇军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代表大会,宣布复仇军团的第一阶段目标即“全力报复杀猫吃猫的人、全面遏制杀猫吃猫现象”已经实现,第二阶段目标“完全杜绝杀猫吃猫现象,彻底实现人猫和谐共处”还不具备实现条件,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也为了给这些杀猫吃猫族反省和改过的时间,复仇军团暂时宣告解散,何时重新成立时间待定。它一说完,猫群一片哗然。除了当初的猫笼七贤(就是和三儿一起装死逃出来的几只)没有表示反对外,大多数成员表示不理解:复仇形势一片大好,敌人风声鹳唳谈猫色变,就应该趁胜追击巩固胜利才对,怎么能见好就收大搞绥靖呢?
  “这不是把大好河山拱手送人了吗?”一只短尾巴灰猫义愤填膺的吼着。“该不是有人贿赂了首脑吧?你倒是被招安了,衣食无忧,兄弟们怎么办?”几只癞皮猫冷笑着说,引来不少猫众的共鸣:“就是就是,首脑一定是被招安了。它只顾自己的私利,不考虑军团的利益,背叛了军团,这样的首脑,不配领导复仇军团!”怒火在猫群中燃烧起来,迅速的蔓延开来。三儿看到这阵势,暗自惊心:没想到,这股力量已经强大的自己完全无法控制了,一旦失去约束,必将产生巨大的反力将理性反噬。它沉吟了一下,朗声说道:“说我被招安的可以闭嘴了,我黑格格纵横江湖数年,从来不屑与人类为伍,更不会做出出卖猫群的事。我知道,大家都认为现在的局势很好,应该再进一步,彻底打垮杀猫吃猫的群体。曾经,我也这么想过。但是,大家有没有考虑过这么一个问题,所有的人都杀猫吃猫吗?”猫群一片沉寂。有窃窃私语响起:“不是,我的前主人就不吃。”“对啊,好像全国吃猫肉的也就那么一些人。”“据说外国人都不吃。”三儿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大家再考虑一个问题,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对抗我们的队伍里,我们还能抵挡的住吗?大家都看见人类是怎么灭鼠的了,可以想象同样的事情如果落到我们身上,我们还有多大的胜算可以全身而退。”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像块石头一样砸的猫群默然不语。断尾巴灰猫不服气的说:“那又怎样,我们可以号召更多的猫加入啊,我们的力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几只猫也跟着兴奋起来:“对啊,天底下的猫多了去了。”三儿看着它们,又看看猫群:“我相信大家有不少都是或曾经在人类家庭生活过,部分家庭对猫还是很好的。你们觉得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宠物猫们,会为了素不相识的几只猫的提议,而加入反抗自己主人的义军吗?会加入到我们队伍中来吗?”猫群又开始窃窃私语。断尾巴灰猫哑然,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三儿趁势说服它们:“大家都抓过老鼠,都知道对付老鼠要讲究策略,一味猛追效果并不好。对于这么杀猫吃猫的人,我们也要讲究些策略。只有让他们自己反思,才能从源头杜绝这种罪恶思想。如果一味的用强,靠给他们制造恐慌来施压,只会让他们更团结更疯狂的对付我们。眼下军团里的有些成员的行为已经有些过分了,对无辜的鸡鸭也实施恐怖袭击,对普通人家也实施骚扰,这已经远远背离复仇军团成立的初衷了。过犹不及,一旦让他们找到对付我们的借口,那我们就真的有麻烦了。”
  有些猫开始觉得三儿说的对。“首脑,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不舍得军团就这么解散啊!我们好容易有了自己的组织,是复仇军团让我们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如今这么一解散,我们又孤苦无依了。”一只瘸了一只腿的老白猫伤感的说,引来不少母猫的共鸣。“对啊,首脑,我们不舍得走,不舍得你。”一只波斯猫心潮澎湃的喊着。三儿笑了笑,示意大家安静:“我和你们一样,也为我们的复仇军团感到自豪。曾经,我们被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我们剥皮剔骨做成一锅汤肉。现在,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对我们忌惮三分,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杀猫,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吃猫肉。这种自己的命运自己主宰的骄傲,我一样有。但是,我不认为是复仇军团让我们强大,真正让我们强大的,是我们的内心,是这里!(它拍着自己胸膛)”。猫群看着它。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的说:“老鼠的数量多不多?它们为什么没有复仇军团?鸡鸭的数量多不多?它们为什么没有复仇军团?在从屠宰间的笼子里逃出来的那个早上,我们只有几只猫,远没有的大家现在看到的复仇军团的雄壮,但是我们去复仇了,也成功了。铁脸,花旗,肥肥,小白,你们还记得吧?”被点名的几只猫热血沸腾的喊着:“记得!”“怎么能忘呢?”三儿点点头:“对,不能忘。我相信,我们能做到的,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做到。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有了强大的内心,就算只有一只猫,也是一支可怕的复仇军团。大家明白吗?”猫群轰然答应:“明白!”三儿看着眼前那一百多双幽幽的眼睛,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复。
  基本意向达成一致,后面的事就顺利的多了。大家拥抱、告别,分头离开。很多猫跑过来感谢三儿,三儿和它们击掌为誓言,约定他年再战。猫笼七贤的其它猫也要走了,它们围在三儿的周围,感谢它的救命之恩。三儿望着这几个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不要谢我。没有你们的配合,我自己也完不成那个任务。救你们,其实也是救我自己。大家以后各自小心。”铁脸问三儿:“老大,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三儿沉吟了一下:“想办法回杭州。那才是我的地盘。你们呢?”铁脸它们笑了笑:“老大,我说了你别笑话我们。我们打算去上海,我们要做上海滩最有名的野猫别动队。”三儿一怔:“抓老鼠吗?上海老鼠好像不多啊。”肥肥和小白笑的前仰后合。花旗摆弄着鼻梁上捡来的一副太阳镜,慢条斯理的说:“老大,我们是向你学习,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老鼠嘛,抓,当然得抓!”三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简单的说:“那祝你们成功。”花旗看着其他几只猫,抬起左前爪:“一起来。刺客联盟,一击必成。惩恶扬善,举国扬名。”
  三儿看着它们消失在夜色里,这才意识到须臾之间,百十只猫已经全部走了,屋顶上显得空荡荡的。它莫名的感到一阵疲惫。从开始复仇起到现在,大半个月时间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松开了。它跳下屋顶,沿着窗台走。房间里的电视机开着,传来夜间新闻的声音。它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却呆住了:那不是大黑吗?镜头里,吴老六正在接受媒体采访,老六媳妇坐在她旁边,大黑屁股上缠着纱布,趴在老六媳妇脚边,对扫过来的镜头爱理不理。吴老六正在费劲脑汁的组织自己的词语:“其实也没啥,劫匪嘛,肯定不是好人,……我的狗很勇敢,大黑,来,表演一个虎扑。(大黑理都不理他,吴老六自我解嘲)嗯,可能是受伤后比较虚弱,平时很听话的。”三儿看的惊诧不已:大黑都还能成英雄了?这哪跟哪啊?它刚要把脸贴到玻璃上听个究竟,忽然觉得脊梁一疼,一股麻木感蔓延开来,顿时天旋地转,瘫倒在窗台上。
  “老板,这东西还真管用!”一个声音说。
  “那当然,专门用来抓黄鼠狼的,对付猫还不是小菜?”另一个声音得意的说。
  院子里灯光打开,两个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正是老皮和张永福。
  这一节就有一万多字了,希望不要给用手机看书的人造成太大困扰。对于吴老六这个被传销洗脑的人来说,经历了那些眼花缭乱的愿景轰炸后,他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养狗过日子。吴老六和媳妇闹矛盾,大黑去帮忙,结果成了帮倒忙,反而被大黑媳妇嫌弃。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一条肉狗呢。但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对你的付出并非没有限度,只是我愿意尽量忍耐,如果你不在意,我会离开。大黑在被吴老六媳妇砸伤后,就做出了离开的决定:这个家,一旦离开,就无法再向以前那样回来了。
  三儿和复仇军团的故事,则是我们常要面对的另一个极端情况。保持适度的愤怒可以让我们迸发超强的能量,但如果不加以控制,愤怒就成为难以控制的力量,继而酿成大错。吃猫肉固然让猫无法忍受,但如果因此酿成猫和人类的对峙,势必会引发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对猫而言可能是更大的灾难。就像最近广泛引起争议的爱狗人士的一些过激行为,过犹不及。
  
  第十八章1
  
  (1)
  小狼黑格尔醒了之后,最记挂的是自己的主人――那个北大哲学硕士的安危。它哀求委托刀疤一定要去看看。刀疤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应该来。
  火虽然灭了,但马戏团还是乱成了一锅粥。消防队刚撤离,公安局就来了。雷霆也来了,这让刀疤感到很意外:“怎么什么事儿都让警犬上?”雷霆郁闷不已的说:“可不呢,我也纳闷。要说也是,内地嘛,也没有偷猎、反恐、缉毒、反走私啥的,不能白养着我们啊,有案情就带我们出来溜溜呗。”从它的嘴里,刀疤得知公安局的人正在问询马戏团团长。火灾过后统计的情况是,大火烧了七八个帐篷,熏死了几只兔子和两只走钢丝的山羊,烧伤了一只老虎。损失最惨重的是后台的服装道具,被烧了个七七八八。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经过公安机关调查,火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隔壁的帐篷里,几个公安正在审讯胖厨师薛连营。刀疤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的听着。
  胖厨师很紧张。面对警察,无论是北大毕业还是哲学专业,甚至爱读黑格尔都帮不了他。他力图镇定,却愈发的语无伦次,平时伶牙俐齿的,现在前言不搭后语的不仅刀疤听不懂,两个警察都直皱眉。一个警察不得不打断他:“这样吧,我们问,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如有需要另行补充。”胖厨师这回倒是很明白,点点头。警察问:“起火的时候你知道吗?”胖厨师摇摇头。警察接着问:“你是最后一个离开厨房的,离开之前你是否检查煤气炉灶、电灯电线是否关闭?”胖厨师想了一下,点点头。警察又问:“地上有蚊香之类的东西的痕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胖厨师:“我在灭蟑螂。”警察眉头一皱:“你点着灭蟑螂的香后,然后离开了?”胖厨师点点头:“我把灭蟑香放在帐篷中间的空地上,一个破碟子里。然后就回我的帐篷树胶了。”警察回顾一下检查记录,点点头,然后接着问:“你用的什么点的灭蟑香?”胖厨师迟疑了一下,慢慢的回答:“打火机。”警察问:“厨房里用的煤气灶,不需要火机。你自己又不抽烟,为什么随身带着打火机呢?”胖厨师脸有些红:“因为打火机是我女朋友送的。”刀疤突然想起来小狼带它认识自己主人的时候,这个胖子正在用煤气灶点灭蟑香。他在撒谎!警察有些奇怪的问:“你不抽烟,为什么你女朋友会送你打火机?”胖厨师舔舔自己的嘴唇:“因为我喜欢收藏火机。她在去英国的时候买给我的,让我一直随身带着,见证我俩的爱情。”警察皱皱眉:“把你的打火机给我们看看。”胖厨师一脸沮丧的说:“火堆里,炸了。”警察接着问:“你点完灭蟑香,还有谁进入厨房帐篷?”胖厨师眼睛看了看左上方的帐篷,慢慢的回答:“好像我的狗进去了,它老进去翻东西。”刀疤几乎要跳了起来:胡扯!黑格尔和我在一起,在外面!警察问:“多大的狗?狗在哪里?”胖厨师回答:“三个月大,正调皮的时候。火烧起来后就没踪影了。”后面的问话刀疤就不想再听了,胖厨师满口胡言。刀疤对雷霆说:“他这是污蔑!我猜可能是他点着灭蟑香后忘记了关煤气灶,导致煤气灶干烧空锅。”雷霆叹了口气:“还有主人嫁祸给自己的狗的,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王进财怎样了?”刀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雷霆小狼带来的消息,赶紧简短的说一下。雷霆慢慢的说:“一定得抓住那个混蛋!你都不知道警队这半年接了多少起案子都和非法集资有关。对了,这几天开了誓师大会,要抓硕鼠,警方可能要行动了。不过我们还没接到准确任务。你也留意一下。”
  回去的路上,刀疤思绪万千。该不该把这个事实告诉小狼呢?遇到个这么忘恩负义的主人,它会怎么想呢?想到小狼会担心自己离开后怕主人感到空虚还要给他找个替代宠物的事,刀疤一声叹息。眼下熊猫生死未卜,黄眉远在安平,而两个小偷要对花花动粗的事儿也让刀疤心有余悸,如果自己再晚回来半分钟,只怕花花就性命难保。刚好小狼来养伤,可以和花花做个伴儿,这样一来自己也可以分出身来去安平找黄眉。萨摩耶说小三她们大概明天就要出发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王进财,你跑不掉。
  刀疤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小狼胖厨子所说的那些话。真相虽然是残酷的,可它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还是等它长大一些,再让它体会这世间的背信弃义、始乱终弃吧。花花悉心的照顾着小狼的伤势,让刀疤放心的去找黄眉一起抓捕王进财。“如果有熊猫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花花对刀疤叮嘱道。刀疤点点头:“熊猫是狗中的猫,它有九条命,死不了的。”决心一下定,心里清爽了许多。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却开始在心里蔓延。看着楼下走了千百遍的小路,看看周遭那几幢空空的别墅,想着自己要踏上未知的安平,寻找黄眉,寻找王进财,有那么一瞬间,它竟然有些恐慌:一只狗居然要去抓一个人,还是一个有钱人,这多么荒谬啊!定了定神,它告诉自己:刀疤,你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你的这半辈子都在流浪,怎么会害怕流浪了呢?”是的,鹳城很好,这里很好,但黄眉为了追捕王进财已经孤身在外,熊猫甚至生死不明,你的兄弟这样为你付出,你如何还能这般婆婆妈妈?它这才注意到,黎明时分的天际这么漂亮。就连那平日里习以为常的景色,在晨曦里也美丽异常。刀疤意识到,原来大部分时候,自己都在匆匆赶路,无暇兼顾路边的风景,无暇倾听内心的声音,没有勇气摆脱世俗的桎梏,生命没有重来的机会,生活没有避风的去处。在命运的轮盘上,一只狗的命运或许早已注定,多少机会近在咫尺,多少机缘擦肩而过,后悔不得,埋怨不得,哭不得笑不得,只好故作洒脱。不洒脱又能如何呢?洒泪不解决问题。也许对于一只狗而言,抓捕王进财更像是一个笑话,没有任何机会实现。可是,刀疤不甘心就这样老去这样死亡。它只不过想看看,如果把平庸的生活过得精彩一些。就算不自量力又如何呢?
  路灯昏黄,环卫工人们正在扫大街。他们总是这个城市起床最早的一拨人之一。如果他们留意一下,会发现一只狗沿着马路一路向东,影子拉的老长。几只野猫警惕的看着它过去,又开始在黑夜里逡巡。谁又能想到,这只狗正试图改变这个城市许多人的命运呢?
  为带不带萨摩耶妞妞,胡晓丽和苏珊娜起了争执。胡晓丽认为,找王进财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儿,带着狗麻烦。但苏珊娜认为,妞妞自己无法独立生活,托给别人也不放心,另外,带着狗有安全感。胡晓丽哭笑不得:“姐,你没看最近新闻上说那个坐黑车被害的重庆女孩子,人家也抱着条狗呢,有用吗?”看苏珊娜还是坚持要带,自己寄人篱下,加上又是苏珊娜的车,胡晓丽便不再坚持。萨摩耶在得知自己被获准一起出行时,第一时间想到了刀疤。苏珊娜遛狗的时候,萨摩耶和刀疤就在合计怎么混上车。这让在一边玩手机的苏珊娜很是困惑:“妞妞,你怎么老是和野狗玩儿?多脏啊!再说你是公的,它也是公的,俩公的在一起玩个啥?做基友?”萨摩耶鄙视的看她一眼,对刀疤说:“公狗的世界,小三怎么会懂?”
  出发日期定在国庆节假期的第一天。这是胡晓丽和苏珊娜特意选定的:十一假期旅游的人多,警力紧张,根本不可能全程跟踪她们。只要她们做出外出旅游状,迂回去找王进财应该没什么问题。萨摩耶千交代万交代,千万不要迟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刀疤头天晚上就躲到苏珊娜所在的小区门口。那边有个塑像,它钻在塑像底下。九月底的天气有些凉了,不过对于一只从桑干湖来的雪橇犬,这点低温算不了什么。早起锻炼的人吵醒了它,它赶紧跑到苏珊娜的楼下叫了两声,萨摩耶很快回应,告诉它那俩女人刚起来,正在收拾东西。它这才放下心来,在附近的垃圾箱里找自己的早饭。
  一辆轿车停在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打来后门,搀扶下来一对老夫妻。年轻人指着楼上:“爸妈,咱在二单元三楼。”老头看看几户人家的窗口,眉头一皱,问年轻人:“怎么刚建的小区就要拆迁?”年轻人一愣:“拆迁?没有啊!”老头一指那些窗户:“不拆迁都挂国旗干什么?”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爸,今天是国庆!”老头挠挠头,一拍大腿:“嗨,看我这个脑子!”老太太也说他:“我看你啊是得职业病了,当个拆迁队长就牛了是吧,早晚有天我把你给拆了。”老头哈哈大笑:“好啊,拆了给我补偿两套新家伙事儿,哼哼,看我不立刻休了你!二刚,去拿行李,咱上楼!”年轻人没去拿行李,走到单元门口对着门禁话喊:“小芳,咱爸妈来了!”老太太赶紧阻止他:“哎哎哎,她大个肚子不方便,别叫她了,你去帮你爸把行李拿上,我们自己上去就行。”门话里传来一个女的声音:“来了啊,宾馆我已经订好了,斜对面的安和宾馆302号房,你带他们先过去吧。”老头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年轻人:“二刚,这是啥意思?”二刚有些尴尬:“爸,是这样,小芳她说家里没宾馆里条件好,想让你们住的舒服一些。咱先去宾馆,吃完早饭再过来吧。”老头脸色一变:“徐二刚,你什么意思?我和你妈来看你们,家门都不让进是不是?嫌弃我们脏还是嫌弃我们老?”老太太一看这架势,知道有内情,赶紧劝他:“老头子您别急,二刚不是这个意思。”年轻人也说:“爸,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老头冷笑一声:“误会?徐二刚,你老子我有眼睛,我不瞎!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自打你几年前要钱买房我们没给你,你就变了,还有你那个宝贝媳妇,从来没有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说什么忙、回不来,忙的打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他比国家总理还忙?”老太太伸手拉他胳膊,老头一把甩开:“让我说!徐二刚,你能耐了,娶了媳妇卖了娘,有你的!”年轻人刚要说话,门禁里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凭啥骂徐二刚?我就没把你们放眼里咋了?就不让你们进来咋了?房子是我爸妈花钱买、花钱装的,你们出过一分钱吗?我们生孩子你们带过一天吗?儿子不管、孙子不带,来了还得装大爷指望我们供着您?让住宾馆又不是让你睡大街,凭啥指着鼻子骂娘,你们有啥资格?!”老头气的直哆嗦,对着电话喊:“王芳你给我出来!你说这样的话坏良心!我们含辛茹苦供养儿子上大学的时候你们在哪呢?我们花钱给儿子跑工作的时候你们在哪?我们是没带过孙子,可你不看看你妈的身体,我们还没退休,再说孩子从小到大哪个月我们没寄钱来?”电话里的女人冷笑着说:“哟,说的好伟大!你养儿子供儿子那是为了养老,你给你孙子寄钱那是你们王家的根儿,我也没让你们寄钱,您二老这个情啊,我还真不领。人家家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带,我家的孩子就得姥姥姥爷带,还得让我们说爷爷奶奶好,凭啥啊!小宝,你爷爷奶奶呢?”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说:“我没有爷爷奶奶,他们都死了。”年轻人急了:“小宝,你胡说什么呢?谁教你这么说的?”小孩子不服气的说:“是小姨对我说的,小姨还说我爷爷是大乌龟――”年轻人赶紧打断:“小宝,你别胡说!”他尴尬的看着老头和老太太,两个老人表情复杂的看着他。老头的手哆嗦着,嘴巴动啊动啊的说不出话来,老太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门话里的女人还在说着:“听见你孙子说的什么没?还好意思说亲孙子,孙子都说他没爷爷奶奶――”年轻人赶紧摁掉门禁电话,过来安慰自己的爸妈。老太太突然大声哭了起来。楼上的住户纷纷伸出头往下看。刀疤听到萨摩耶的叫声,知道苏珊娜和胡晓丽已经下来了。它顾不得再看热闹,跑到苏珊娜那辆SUV车旁边的旮旯里等待机会。
  年轻人拉着老两口的手上车,两个人拒绝了。年轻人看着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忍不住小声哀求他们:“爸,妈,咱们到宾馆再说行吗?这里人多,影响不好。”老头摇摇头,叹口气,对他说:“二刚,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我儿子?”苏珊娜和胡晓丽各自背着一个包,打扮的跟女学生似的走了出来。苏珊娜还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萨摩耶妞妞跟在它们后面。胡晓丽爱看热闹,一看门口有人围着看赶紧凑过去。苏珊娜打开后备箱,把背包放进去,喊还在看徐二刚的胡晓丽,胡晓丽没有听见。萨摩耶突然朝徐二刚那边跑去。苏珊娜赶紧去追。刀疤趁机跳进车子的后备箱。后备箱里东西不少,它迅速的钻到后座位底下。还好这车宽敞,空间很大。徐二刚正在哭着说自己的委屈:“爸,妈,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你们知道我其实也不容易吗?我一个人在外面,要买房,要买车,要养孩子,要打点工作,如果不是小芳帮我,哪有我的今天。”刀疤低声叫了一声,示意自己搞定了。萨摩亚慢下脚步,假装不情愿的回身,苏珊娜少不得对它一番斥责。胡晓丽也过来钻进车里。苏珊娜鸣笛示意徐二刚把车开走,徐二刚尴尬的上车,倒车,两个老人默默的对视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苏珊娜的车在出小区时,刀疤听见徐二刚急匆匆的喊着:“爸,妈,你们别走,等等我!”胡晓丽惊讶不已的说:“哎呀哎呀,这老两口真打车走了!那个徐二刚,不是在市委上班么,听说他老婆是公安局局长的女儿――”苏珊娜的声音:“你咋啥都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八卦。”胡晓丽的声音:“八卦促进人们探索发现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你就知道怎么和小白脸调情――”苏珊娜的声音:“去你的!”胡晓丽格格笑着:“哎呀,哎呀,痒死了,开车不****,****不开车,小心警察叔叔收拾你!”苏珊娜坏笑着:“不摸不足以平民愤。”两个女人肆无忌惮的笑着。刀疤听着汽车的引擎,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离开鹳城,正在一步步逼近王进财。黑暗中,它不知道车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就像很多时候,它对如何抓捕王进财一样毫不确定。
  苏珊娜和胡晓丽设计的路线是这样的,先南下到长河,沿河西行,到蟒山,出源津,北上奇台山,再沿着孟良峡谷到栾水,转东南到安平。在外人看起来,这大概就是一起很普通的自驾游。就这样,两个女人两只狗(其中一只算是偷渡)驱车奔驰在秋天的原野上。国庆假期,道路格外繁忙,好在她们也不着急,随遇而安,倒也别有一番情趣。为了不让鹳城警方起疑,胡晓丽告诉苏珊娜一定要做出文艺青年旅游的范儿来,越脑残越好。总结起来就是不管到哪里都要摆出清纯无辜的表情做出娇羞的姿态来几张妩媚的自拍。装扮一定要象,大草帽和花格子棉布裙以及布鞋是不可或缺的,墨镜也要有型。拍完还要赶紧分享――“警方一定有人加了你的社交媒体,试图通过你的社交信息探寻蛛丝马迹,那咱们就和她们玩玩。”还好这俩女人是马大哈,拍照什么的要鼓捣半天,再加上萨摩耶帮忙吸引注意力,刀疤可以抽空下来方便一下,不然真要憋死。吃的倒不愁,虽说萨摩耶的狗粮不大合刀疤的胃口,但也大体上能接受。“出门在外不要太讲究,哄着魂儿不丢就行。”虽说刀疤这么安慰自己,但这俩女人走的实在太慢了。这么走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王进财。萨摩耶劝它耐心一些,“其实苏珊娜也很着急,想要快些见到王进财。”
  苏珊娜的确很着急。如果不是胡晓丽拦着,她早就直奔安平了。最近王进财和她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言语也有些颠三倒四,总像是喝醉酒了的样子。难道大清早就喝酒?虽说王进财应酬多,但他是个很爱惜自己身体的人,连和苏珊娜的房事都很有规律,一个相当懂得节制的人,没有理由会整天泡在酒缸里。如果是,那一定是心情极度糟糕。他自己说,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喝酒。一想到这些,苏珊娜心里隐隐作痛。对于这个包养她的男人,她怀着很复杂的感情。胡晓丽问过她跟着王进财是不是只是为了钱,她摇摇头说不是,她是爱他的。胡晓丽困惑了:“你爱他,还要和小甜瓜鬼混?”小甜瓜就是萨摩耶所说的发廊小弟。苏珊娜脸红了一下:“小甜瓜床上功夫好,我很享受那种感觉,但和爱无关。”胡晓丽本来想接着问,但随即一笑,捏着她的脸蛋:“小****,欲望这么强,两个男人都喂不饱你啊。”两个人嘻嘻哈哈滚作一团,这个话题就不再继续了。不管胡晓丽信不信,苏珊娜知道自己其实非常在意王进财。小甜瓜几天不联系,或者和别的女人厮混,她从不在意,但王进财如果没有如约和她联系,她就会心神不宁、焦躁不已。胡晓丽说这主要是因为王进财有钱,钱才是让苏珊娜觉得有安全感的因素,如果小甜瓜有钱,苏珊娜也会觉得他有安全感的。苏珊娜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也许真的是这样,可也许又不是。男女之间的事啊,谁说的清呢?
  车到芙蓉镇的时候,胡晓丽坚持要在这里吃饭。她晃动着手机:“这里有不错的饭馆,口碑很不错,一定要尝尝。而且,这里还有一条步行街,专门卖刺绣的,很值得逛逛。”苏珊娜只好应了它。两个人把车停到牌坊街口的路边。在芙蓉镇,牌坊街是个独特的地标。牌坊街的南端,叫做朵颐巷,两边中小餐馆林立,胡晓丽说的口碑很好的饭馆,就是这里。牌坊街的北段,则是著名的女红坊,顾名思义,自然是卖女工的地方,由于芙蓉镇的地理位置特殊,这里集豫绣、皖绣、苏绣、闽绣于一体,精美的工艺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胡晓丽迫不及待的先进了女红坊,苏珊娜把车停好,萨摩耶又是一番淘气引开苏珊娜好让刀疤出来,然后再乖乖回来。苏珊娜交代萨摩耶在车底下好好卧着等她们,然后匆匆跟上胡晓丽。刀疤的肚子咕咕作响,找个地儿去翻垃圾箱,收获不错,居然有人丢了鸡腿和排骨,它滋滋有味的吃着,萨摩耶看着它,问它:“好吃吗?”刀疤点点头:“比你那狗粮好吃多了。这两天吃狗粮吃的我嘴里淡出个鸟儿来。你来一个?”它扔过来一根鸡腿。萨摩耶赶紧跳开:“我――我就不了,我吃不惯那个。太油腻,不健康,吃了对身体不好。”看着一只狗掰扯养生,刀疤觉得这世界真有些荒唐。它知道萨摩耶心里是嫌鸡腿脏,也不揭穿,狗各有命,各得其所就好。
  刀疤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不忘打量四周的情况。一只小土狗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浑身直哆嗦。刀疤奇怪的问它:“怎么了你,病了?”小土狗摇摇头,奶声奶气的说:“不是,里面,杀猫。”杀猫?刀疤有些疑惑。小土狗解释:“这里,饭馆,杀猫,还杀狗,做菜。前几天,猫报仇,乱死了。昨天晚上,被抓了,有只猫,要被扒皮。”刀疤虽然对猫没什么仇恨,但也谈不上什么好感,那些家伙总有些自以为是。但听说这些饭馆也杀狗,猫报仇固然是为了猫,但也为狗出了口气,如今猫遇难,不能不去看看。刀疤对小土狗说:“好孩子,带我去看看。”萨摩耶劝它:“别管闲事了,她们一会儿快回来了。”刀疤抬头看看牌坊街,很自信的说:“没事儿,俩女人逛街,且得逛一会儿呢,再说她们出来还要吃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在这里等着吧。”萨摩耶忐忑不安的说:“那好吧,你小心些,早些回来。”刀疤跟着小土狗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饭馆的后院,小土狗指指一间散发着血腥气的小屋:“就是那里,你去看看吧。”刀疤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了狗血的味道,还有猫血,蛇血,鸡血鸭血,还有其它动物的气味儿。它走到窗户边,趴在窗口上往里看,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虽然是白天,小屋里还是开着灯。一个系着皮围裙的男人,正在活剥一只黑猫的皮。铁丝捆住猫的四肢,刀子轻巧的在皮和肉之间划过,猫的头被一个小网兜牢牢罩住,眉眼被勒成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痛苦的惨叫着。血滴滴答答的流着,都滴进了下面的水桶里。刀疤看的有些恶心。
  显然,自己来晚了。
  小狼黑格尔和它的厨师主人。好吧其实我有点小腹黑。这个主要是讽刺社会上动辄拿“北大毕业生卖肉”之类做噱头。大学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就像战争时期的一批子弹,都从一个兵工厂出来,有些成了击毙敌军将领的神迹,有些成了葬身泥淖的战士的殉葬,何必做无谓的标榜呢?学哲学和做厨师并不违背,看菜谱和爱黑格尔也不冲突。点蚊香失火的桥段来自于我自己干的蠢事。
  
  第十八章2
  
  (2)
  陈老二漫无目的的往前开着车,不知道下一步去哪里。后座,被拴着的伊莲娜和布莱克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哀鸣。
  国庆假期,高速公路免费,他决定信马由缰的跑一回。虽然给陈老大打电话的时候那种“你们以为我就是个软柿子好捏是吧,其实我很有骨气不做便罢一做就吓死你们”的快感让他血脉偾张,可在高速公路上堵了半天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其实他很清楚陈老大和陈老三。毕竟多年兄妹,谁的脾气秉性啥样还不了解?他骨子里坚决不信他俩真的会不分给自己,也不信爹就这样把他忽略。肯定有另外一份遗嘱!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大哥和小妹对自己的态度,他心里这份自信开始慢慢消退,不安和怀疑开始慢慢滋生。尤其是在对待狗的问题上,他总觉得老大老三在密谋什么故意不让他知道。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父子、兄弟、夫妻、情人,谁也无法保证面对这份天文数字的遗产自己的哥哥和妹妹会不会变得极度疯狂。虽说大哥和小妹衣食富足不差钱,可谁也不会嫌弃钱多。单看现在的这份遗嘱,没有一个字提到他,这对他很不利。如果哥哥妹妹装马虎,他似乎没有任何办法。在找陈老大试图套现未果后,他觉得自己得必须得采取措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左右衡量,绑架这两条狗似乎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他认为自己这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努力给自己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既然方才的电话里陈老大依旧看不上自己,觉得他只是装腔作势一下很快就会乖乖回去,他倒真的不能回去了。可是琢磨了一圈儿去处,还真没什么好地方。自己虽然控制着这两条狗,一样无计可施:遗嘱的约定让他不能轻易把它们弄死,死的太明显会被律师质疑故意杀死继承人,这笔钱只会捐给科研机构;如果一直养着,陈老大他们乐得省心。看着这两条狗时不时好奇的把狗头伸到车窗外看风景,他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么个烫手山芋,难怪陈老大电话里有些幸灾乐祸。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玩出点名堂来。
  车流终于开始慢慢松动起来。前面几个打牌的人赶紧收起扑克钻进车里。陈老二专心致志的开车,无暇旁顾,布莱克却发现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它们。它告诉伊莲娜,伊莲娜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啊?”布莱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被他拴着啥也干不成,静观其变吧。”
  电话响了,开着车的五万接起电话:“老大,找着了找着了,我跟着呢。狗在后头呢。就他一个人。嗯,到前面服务区我就动手。行了,您放心。”五万望着前面陈老二的车,冷哼一声:“孙悟空还想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他此番正是受命于三条和小朝鲜,来带陈老二回他们的项目部。小朝鲜是个人精,在陈家庄园从陈老大的神色里发现一些不对,从陈家山庄一回去,他就找来三条:“陈老二肯定和陈老大闹别扭,自己带着狗跑了。”三条皱着眉头,问小朝鲜:“跑了?不能吧?”小朝鲜嘿嘿一笑:“我了解陈家兄弟。这个陈老二,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温顺。你想,遗嘱上没他的事儿,他还赖在陈家,意义不言自明。现在突然离开陈家庄园,肯定是闹崩了。”三条一怔:“老板,你的意思是?”小朝鲜没有说话。其实他不说,三条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王进财的资金进不来,公司账上已经快没钱了。再拖几天,工人的的工资都不够发,更不要说物料设备啥的了。三条早就告诉小朝鲜要找钱,否则就断顿了。在王进财投资无望的前提下,陈家人也成了他们的目标。小朝鲜和陈老大是多年同学,当年也追过陈老三一阵子,自然不同意对陈家人起什么念想。三条说那也行,我们就等死好了,工人们没钱立刻就会走,设备物资进不来,什么都白扯。无奈之下,小朝鲜同意三条的提议:让陈家人介入。容和集团职业化很好,小朝鲜这个项目入不了投资部的法眼,肯定不会介入。要投,也只能是陈氏兄妹以个人身份参股。小朝鲜也知道,如果不采取非常措施,陈家兄妹绝对不会轻易就范。陈老大是自己大学同窗多年好友,陈老三是自己的暗恋对象昔日女神,都碍于情面动不得,只有陈老二和陈老四由于自小去外国留学,小朝鲜和他们不是很熟。可以适当做做文章。虽然心里挣扎,但在三条几番软磨硬泡之下,小朝鲜半推半就的同意了三条的建议:把陈老二和狗弄来,好施压陈老大让他敦促王进财尽快注资。
  三条一看小朝鲜点头了,马上把五万叫来安排:“陈老板是老板的好兄弟,他的弟弟也是我们的好兄弟。他一个人带着那两条关系到亿万家产的狗瞎跑太危险。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把他和狗完好无损的接过来。”五万觉得三条安排给他这个任务有些奇怪,王林不在他也没有主心骨,只好拿起钥匙走了。三条叫住他:“等等,那么着急干嘛?你知道陈老二在哪吗就急着走?”五万这才明白过来:“对啊,我去哪找他啊?”小朝鲜微微一笑,拿起手机拨电话。电话通了,小朝鲜哈哈笑着:“推进,我是你李哥。庄园的烟抽完了没?再给你们送几条吧?什么,你不在庄园?哦,那好,我直接问大力吧。”三条手忙脚乱的敲击键盘,五万惊讶的看见电脑上的卫星云图迅速锁定了一个小红点,他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都可以啊?手机这么容易暴露?”三条骂他:“你以为就靠一个手机吗――”小朝鲜打断他们的话:“知道位置就赶紧去吧。把你的手机给我。你用这个。记得保持通话,我们给你提供方位。”五万接过那个比老式港片里大哥大还要威猛的家伙,满腹狐疑。三条意识到小朝鲜不想把这件事给更多人知道,忙跟着催促:“速去速回,给我警醒着点儿,别有什么闪失。”小朝鲜不想让五万知道追踪器的事儿是有道理的。装追踪器是三条提出的,因为他不久前洗车时在小朝鲜的车上先发现了这么个这玩意儿,他们判断这不是王林就是陈老三干的。小朝鲜对王林很放心,怀疑对象自然在陈老三这里。气呼呼小朝鲜本想找陈老大对质,三条拦住了他,咬了一番耳朵后,小朝鲜就安排三条也在陈氏兄妹三个的车上装了一套需要手机通话来确定方位的高级追踪器。五万刚走到门口,小朝鲜叫住他:“哎,回来回来,开皮卡车去。”五万很不理解:“老板,你的车违章没记录、走高速不收费,招商局给你那么多的优惠政策干嘛不用?”小朝鲜说:“我自有道理,你去吧。”五万换过钥匙走了。
  陈老大听了陈老三的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们的车被装了追踪器?”陈老三点点头:“是的,你的、我的、老二的,都有。”陈老大问她:“你觉得是谁装的?”陈老三沉吟了一下:“之前不好判断,现在我觉得,老二在谁那里,就是谁装的。”陈老大吃了一惊:“你说他们要对老二下手?”陈老三点点头:“不只是老二,我们都是追踪对象,甚至包括在韩国的老四――”陈老大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小朝鲜:“大力,我手下的兄弟在高速上遇到推进了,我就把他接我这住几天。你和王老板也过来玩吧,我们刚打了些野味。”陈老大和陈老三脸色一变,陈老三示意他正常说话。陈老大打了个哈哈,说:“那我问问进财吧。推进这小子,给狗打完针不赶快回来,净乱跑。还好在你那里,那我就放心了。”挂了电话,陈老大面如死灰:“追踪器,小朝鲜装的。”陈老三冷哼一声:“大哥,我猜的也是他们。”陈老大沮丧的说:“小朝鲜可是我最好的哥们儿。”陈老三冷冷一笑:“大哥,二哥还是你亲弟弟我亲哥哥呢,为了遗产都能把狗带走,何况同学?”
  陈老大默然许久,拿冷水抹了抹脸开始分析形势:“如果他们要对老二动手,我判断小朝鲜有三种选择:一,把老二和狗交给我们,卖个人情,让我给王进财施压;二,把狗扣下,作为筹码逼迫我给王进财施压;三,以协助老二获取遗产为目的,然后自己获取分成。”陈老三拿起笔,又在下面画了两下:“四,小朝鲜以协助老二获取全部遗产为诱饵,让老二毁掉我们的继承权,然后他们再和老二争。五,小朝鲜的手下不听他的,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这个也是我最担心的。”陈老大一愣:“他的手下不听他的?”陈老三拿出U盘插上电脑,打开一个文件:“大哥,您看,这是那个叫三条的血液资料,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与这个人匹配度高达90%。”电脑上出现一张通缉令,陈老大眉头一皱:“跨境毒枭,连杀十二条人命?!咦,没照片?”陈老三点点头:“这个毒枭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卧底的外方的特工费劲千辛万苦才获取了他包扎伤口时的一个绷带,东西刚送出去就人就暴露了。这份血样资料是他唯一的资料。我已经把上次给三条包扎时的绷带交给国际刑警去做高精比对,结果至少得一个月才出来。如果三条真是这个人,你觉得他会跟着小朝鲜这种小老板干而没有所图?我甚至觉得,他们来山庄作案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局,为的就是故意加入我们的圈子。”陈老大纳闷不已:“那这也太冒险了。他不怕我们把他们送公安局吗?”陈老三指着他的学历:“我这份血液资料是从国际刑警特勤组那里拿来的。即便是国际刑警,也对他所知不多,更不要说大陆警方中的一般民警了。我判断,各级警方还没接触到他的各项资料,无从确定他的真实身份。就算是进了拘留所,也很快就放出来了。”陈老大在房里一遍一遍的转着圈儿,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脑袋:“这个项目,那个项目,我发现搞来搞去,原来咱爹这几十亿的遗产,才是个香饽饽啊!合着饶了一圈,都是冲着咱们来的。”陈老三表情严峻的看着他:“爹遗嘱的事儿太轰动,眼馋的人不少。”陈老大冷哼一声:“想上林志玲的男人也多了,得看有没这个本事。老三,赶紧联系老四,让他最近小心点儿。”
  王林闻听脑后有风,赶紧侧身躲开,但二炳的出手太突然,还是被掌刀劈中后颈,顿时疼的失去知觉。二柄拿出手套,擦了擦王林的脖子,戴上手套下车,一把拽开门,把他拽了出来往山崖边拖。刚走了没两步,小腿肚传来一阵剧痛,他一回身,发现熊猫死死咬住自己。二柄大怒,丢来王琳转身去踢熊猫。在咬架方面,熊猫虽然没有刀疤那么有章法,也没有黄眉那么狡猾,但它力气极大,加上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强,一旦咬住就绝不松口,直到咬下一块肉为止。更要命的是,它这次咬住的位置恰好是二柄在陈家庄园被黄眉咬伤的地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时疼的二柄呲牙咧嘴。眼看打不走这条恶狗,二柄从兜里摸出匕首。熊猫一看到这家伙亮刀子赶紧松口躲开,在旁边狂叫。二柄看看伤口,从车里拿瓶酒,骂着朝王林过去。熊猫跟在他身旁,不依不饶伺机进攻。
  二柄拧开酒瓶,捏开王林的嘴灌,又洒了些在王林的身上,然后去解王林的腰带。熊猫在旁边狂叫,二柄拿着刀子示威。昏迷不醒的王林突然一个拐肘砸在二柄的太阳穴上,二柄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熊猫扑过去咬,被王林喝止,他站起来系好腰带,走到路边的山崖上看看,暗自庆幸好险。二柄的用意很明显:要制造他小解时不幸失足的假象。若不是此前五万提醒他提防三条和二柄,再加上自己多年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这回恐怕凶多吉少。王林拿过车上的绳子把二柄捆了个结实。如何处理二柄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显然,这次来看是三条安排二柄假借寻找五万的时候趁机除掉王林。如果他不回去复命,必然引起三条的怀疑;如果让他回去,则是纵虎归山。毫无疑问,二柄知道不少内幕,很值得问问。王林想到离这里不远的山窝里有个废弃的村庄,因为条件恶劣加上频繁闹鬼,已经无人居住了,脑子一转,计上心头。
  王林带二柄和熊猫,在鬼村住了下来。三年前执行过一次任务,有对小夫妻旅游失踪,后来多方侦察发现藏尸此处,破这个案子几番进出,王林还是比较熟悉这里的。这个村子一度繁华过,作为商旅驿站是西进太行的必经之路。但后来随着新公路的开通,加上水源的枯竭,村民们逐渐搬离。很多生活用品还能用,就是没有电。王林打电话给自己的一个战友,让他们以旅游为名来这里一趟,并交代了一些带一些生活用品来。战友来了后纳闷不已:“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小子不是被渗透了吧?”王林气的直骂:“滚!你才被渗透了!老子穿了那么多年军装,还不至于没脑到反革命。”战友这才松了口气,戏谑的说:“你要是反革命,我可第一个去清理门户,丫要死在别人手里,我们多亏啊!”
  王林刚把战友送走,电话响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王林先生吗?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陈氏兄妹之间的遗产争夺战,至此有了外人介入。内部矛盾转化外外部矛盾,他们该何去何从?面对三条这伙亡命之徒,王林能否化险为夷?
  
  第十八章3
  
  (3)
  王进财告诉苏珊娜务必要小心,来时注意安全,然后换掉电话卡,坐下来没一会儿发现自己又瞌睡了。苏珊娜早就要来看他了,但他一来担心被警察跟踪暴露行踪,二来也因为居无定所。眼下在陈家庄园住着倒也安逸,再加上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想女人,就同意她过来了。一想到过几天就可以搂着苏珊娜那38E的大胸睡觉,他就美滋滋的。欣喜没持续多久他就困了,习惯性的去找烟,发现烟已经没了。他打着呵欠去陈老大那里:“陈老板,再给几盒香烟吧?”陈老大也是一夜未眠,陈老三回正琢磨着去不去呢,王进财这么一问,陈老大动了心思。说你来的正好,李老板刚打了些野味,让我们过去喝酒呢。王进财本来不想去,但烟瘾犯了实在扛不住,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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