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100/159页


  然而有几次,她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难以掩饰的傲意。她想连她都看出来了,阅人无数的父亲,一定也看出来了。但他视若无睹,眼神平静如无澜之水,未知臧否。
  邯翊又问:“凤秀宫等着你开筵,为什么不去?”
  她皱皱眉,“哼”了一声,说:“我不想去。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就像是将时光扯回了好几年,又成了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儿。
  邯翊笑了,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那样。然而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桓了片刻,将悬在半空的手又缩了回来。
  “其实……”
  他这么说了两个字,却又停下不说了。
  她问:“其实什么?”
  “没有什么。”他摇一摇头,转开脸,望着眼前那一丛石榴,说:“过几天,我要到鹿州去一趟。”
  她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他。
  邯翊旋即笑了,“只去一两个月而已,你就不必再哭我回来。”
  她耳根发烫,飞快地低下头,偷偷地笑了。
  还是虞妃过世的那次,八岁的孩子终于明白,无论什么许诺和安慰,都不能换回自己的娘亲了。她不停地哭,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似的,到底哭病了。
  那时白帝也正病着,所以她就连父亲也见不到。
  可是,也不怎么寂寞,因为每天醒来,都看见哥哥邯翊守着她。那一回,病了好几个月,邯翊天天陪着她,不论她要什么,他都悄悄地给她弄来,也不欺负她、跟她吵嘴了。所以想想那段日子,似乎比平常还开心些。
  直到见不到邯翊了。
  头几天还没什么,后来天天都问:“哥哥呢?哥哥哪里去了?”
  乳娘锦娥给宫女们打眼色,只告诉她说:“大公子出宫办事去啦,过两天就回来。”
  她不信,拉着最亲近的小宫女玉儿追问。玉儿终于说了实话:“王爷让大公子到东府去了。”
  “东府?那是什么地方?”
  玉儿咬了半天手指头,末了摇摇头:“听说是个很远的地方……”
  她立刻傻了。她娘过世的时候,乳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王妃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她知道,娘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么邯翊呢?
  锦娘闻讯赶来的时候,她只会说一句话了:“我要哥哥回来。”
  锦娘问明缘由,狠狠扇了玉儿一耳光,骂:“作死的小丫头,你看看你惹的祸!把你的舌头割了也不够赔的!你自己说吧,怎么办?”
  玉儿不知道怎么办,只会哭。锦娘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得告诉给白帝知道。
  权倾天下的摄政帝,望着自己的小女儿,也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瑶英想着从前的事,笑了一会,问他:“你去作甚么?”
  “办个案子。”
  “什么案子那么要紧?”
  邯翊想想,说:“一个人命官司,牵扯了好些人,说了你也不明白。”
  “噢。”瑶英应了一声,其实她也不是多想知道,便不问了。停停,又说:“你一个人去?”
  “不是,跟小叔公一起去。”
  “小叔公?”她掀起眉,想起兰王禺强惫赖的模样,有点儿想笑。“怎么父王让你跟他一块去?”
  “谁知道呢?”邯翊淡然地,“父王的心思我可猜不明白。”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意味。她迅速地转回脸盯了他一眼,在他的眼底,她看到一种熟悉、却又不甚明白的神情。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种神情,正是邯翊从东府归来的那天。
  其实他都没能够到达东府,刚过鹿州便被匆匆召回,原因只是他的小妹妹因为思念他,再度病倒了。那也是朝野中人,头一次真切地掂量出,公主瑶英在白帝心中的份量。
  不过对她来说,哥哥回来了,就是事情的全部。
  他出现在宫门口的刹那,她挣脱了锦娥的手,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邯翊有些惊骇,然后微笑地搂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好啦好啦,我回来啦。”
  那时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睡过。她捉着他的衣襟,真像是捉着一根救命稻草。她听见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然后她的心也渐渐安定,好啦好啦,哥哥回来了,一切都好啦。
  她抬起头,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想要对他说几句悄悄话。然而,她却注意到,邯翊的眼睛并未看着她,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前方。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前方的石阶上,父亲静静伫立,也正注视着他们。
  在那一瞬间,她从两人的眼中,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她所完全不明白的东西,仿佛她最亲近的那两人,突然远去到了一个她无法捉摸的地方。这感觉让她不由得生出些许恐惧。
  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初夏的阳光下,瑶英想起他清隽淡漠的容颜,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心底掠过一阵寒意。
  才几天的时间,廊下的石榴便开败了。
  远远地望去,荷塘已经绿起来,风拂来,带着些许夏天特有的郁热。
  瑶英站起身,懒洋洋地挪动脚步,玉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忽然,玉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瑶英有些奇怪,回头看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暗示,朝前方望去。
  这时才看到,从回廊那一端,一群宫女簇拥,走过来的女子。
  瑶英站住脚,思忖着要不要走另一条道,然而女子头上硕大的金凤,晃到了她的眼睛,她便改了主意。
  她迎着那女子走过去。
  “姜姨娘,要去侍宴?”
  瑶英福了福,漫不经心地问。
  姜妃说:“是我娘来看我,王爷特地赐宴。”
  瑶英看着她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得意,淡淡地说:“一年半载就这么三五回,挺难得的,是该好好聚聚。”
  姜妃脸色微微变了变。
  宫中人人都知道,即使在虞妃过世之后,她的义母虞夫人还是时常能进宫来看望外孙。
  站在姜妃身旁,瑶英故意装作没看见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施了一礼:“大公主。”
  妇人仿佛很亲热地笑着,瑶英想,她女儿还真像她,连笑也笑得这么像。
  瑶英还了一礼:“姜夫人,太客气了。你是长辈,我当不起。”
  “大公主,可真是知书达理。”姜夫人似乎想要拉起她的手。
  瑶英将手向身后一藏,眼睛望着远处,说:“哦?我知礼么?只怕明日,父王又该叫了我去,说我不知道礼数了吧?”
  说着,也不看她们,便径直去了。
  低声的议论从身后传来:“第一次看见,还真是……”
  后面的话模糊了,然而瑶英知道说的是什么。
  她扬起脸,面无表情地走过回廊。直到绕过尽头的假山,脚步才慢了下来。
  母亲过世之后,她的父亲好像突然想起了宫中那些因为虞妃的专宠,而长年受着冷落的女人们。几年中,他好像补偿般,册封了十多个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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