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99/159页


  “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
  兰王来了兴致,细细追问,嵇远清一一解说。一说大半天,邯翊听得好不耐烦,留意起嵇远清带来的那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副世家子弟相,苍白瘦弱,神态倒还从容。
  见邯翊凝神看他,便一揖到地,口称:“臣嵇俊明见过大公子。”
  嵇远清被提醒了,招手叫过儿子,一面说:“这是小犬俊明。”一面要他给王爷、大公子叩头。
  兰王最不爱见礼一套,有他在,自然拦住了。
  问起:“多大年纪?”
  嵇远清答:“比大公子小三岁,今年十七。”说着,转过身来,微微含笑地看着邯翊:“臣前年进京,曾见过大公子。如今比起两年前,更见丰神,王爷想必欣慰得很。”
  嵇远清的母亲,是天帝的六公主,所以论起亲戚辈份,他是白帝的表兄。然而君臣分际,当真以这样的长辈语气说话,颇似卖老。
  邯翊淡淡地说声:“承念。”
  嵇远清立刻转了话题,说起鹿州风情,尤其投兰王所好,尽谈些何处有奇禽异草的事。
  邯翊听着,含笑不语。
  过一会,忽然插问一句:“听说你拿了徐淳?”
  “是。”嵇远清态度很从容,“是臣接人举报,徐淳私改户籍。”
  “谁举证?”
  “是仓平属理户籍的长吏,上两月徐淳曾命他悄悄抽出户籍册,估计总有数千人之多。长吏偷偷藏下两本,可以为证据。”
  邯翊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又见嵇远清以征询的眼色看着自己,便笑说:“路上听说了,问一声而已。这是你份内的事情,我不管。”
  嵇远清却好像有些不安似的,欠了欠身子。却也没有说什么,又略坐一阵,便辞出了。
  “这算怎么回事?”邯翊不解,“倒像是特意带他儿子来见我们。”
  兰王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就是。”
  “那为什么?要谋差使,找我们也没用。”
  兰王诡异地笑了笑,说:“要是我没算错,他想替他儿子谋的差使,有点特别,还真得找咱们。”
  “哦?”邯翊骇异地笑着,想了好一会,还是不明白。
  “瑶英那小丫头,明年该及笄了吧?”兰王闲闲地问。
  “是啊,那又怎样呢?”
  兰王哈哈大笑,“这还要怎样?姑娘大了,自然要嫁人喽!你老子恨不得把天下都给她,那么个宝贝,谁家不想要?”
  “瑶英?”
  邯翊愕然地,像听见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蓦然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时她的模样,就像黑暗中乍现的亮光,刺得他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乌黑的头发,丰润的脸颊,凝脂般的肤色,榴花般的双唇,那都是属于女子的妩媚。是从何时开始,她已褪去了小女孩儿的瘦弱黄瘠呢?
  邯翊有些茫然。
  瑶英长大了。
  这念头不是第一次冒出来,却是第一次变得这样清晰。就像陡然间在胸口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竟已无法掩饰。
  慌乱间抬头,见兰王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由更加张皇。
  他匆匆端起茶碗,手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猴儿!”兰王高声叫:“我困了,回房去。”
  待兰王离开视线,邯翊几乎是将茶碗甩到了桌上,手扶着桌沿,好半晌,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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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微风从花间穿过,枝桠摇曳,牵动了阳光。斑驳的光影掠过大公主瑶英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额际。那当儿,正有一片白云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飘过,从指缝中望见,就像是缠绕在手指间。
  这景象让瑶英的心头泛起淡淡的喜悦,她伸直了双臂。流云从指间淌过,她无声地笑了。
  走过御花园小径的宫女们,都看见了花树后面,探出牙雕般的一段胳膊,腕上一只翡翠的玉镯,绿如春水,仿佛将满园苍碧的枝叶都给压了下去。
  宫女们自然认得那是谁,却全都恍若未见。
  瑶英心知,就算自己此时走出去,站到她们眼前,她们也会呆着目光,一脸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大公主想要藏起自己,那便万万不能被扫了兴。
  想是小时候的发作哭闹吓怕了她们?瑶英想着,不由得又笑了。
  也罢,这样倒清静。
  只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仿佛一夜醒来,瑶英便突然厌倦了幼年时的一切游戏。拔鸟儿尾巴上的羽毛,折断花枝、翻起石块找虫子,放出猫儿、狗儿去吓唬宫女,这些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
  如今她喜欢独处。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也有意想不到的乐趣,花香、鸟鸣、流云,都能让她感到欣喜莫名。她有点儿明白她的母亲虞妃在世的时候,为何总喜欢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了。
  想起母亲,心境陡然黯淡了些。
  此刻回想起来,娘亲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她有一头极黑极浓的头发,披下来,直垂过腰际,每天早上,要三四个宫女伺弄梳理。虞妃生性宽厚,一时弄不好,也从不怪嫌,只是一手支着下巴,似看非看地瞧着铜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瑶英在旁边看着,便觉得很静。所以在母亲身边,她便不大闹。
  可是在她八岁那年,母亲过世了。宫里忌讳提“死”字,乳娘只告诉她“王妃去了”。她再追问“娘去了哪里?”,乳娘不肯说,只是给她换了素白的衣裳。
  她没见到母亲,父亲在房门口便一把搂住了她。搂得那样紧,几乎叫她透不过气来。后来宫人们好不容易把她从她父亲怀里拉出来。父亲已经晕过去了。她那时似懂非懂,只觉得心里害怕,却不十分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头七那天,她终于知道,她是再也见不到她娘了。
  直到那时,她才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谁也劝不住。
  又一阵风,瑶英敛起思绪,捋开额前的发丝,欠一欠身子,倚向廊柱。脑后像有什么硌了下,一摸,原来是压发的金钗松了。
  她索性扯下了钗子。
  几绺头发跟着散落下来。瑶英无所谓地看了看,“叮”地一声,随手将金钗抛在一边。
  她想起前几天,也曾这样抛下钗子。
  那时,有人叹息着替她拣起了发钗。
  她下意识地回身望了望,仿佛期待着能再看见那双玄色缎面的鞋子。然而身后空空地,只有脸色木然的宫女玉儿。
  她无声地叹口气,斜首靠着廊柱。
  她那时从眼角里瞥见了邯翊的身影,便没有回头。
  邯翊隔着廊柱,与她并肩坐了。
  他问:“作甚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她不响,过一会,转过身来。
  廊柱遮住了邯翊的半张脸,另半张脸则被淡金色的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他微微眯着眼睛,依旧是一副仿佛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总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在睥睨一切。
  有的时候,听见朝臣恭维:“大公子气度非凡”,也有的时候,嫔妃们暗地里议论,会说:“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只有在白帝面前,他才显得恭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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