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镯之宜其室家全集》第93/335页
列公子静静抬眼看向蓝天,清雅眼瞳里映出蓝意悠然,如同硫璃玉色,染不上任何铅华。他抬手一挥,有雪色飞鸽划开天际,落至他肩头。列公子从袖中执出一道竹筒,绑到鸽子脚上,玉指轻弹,鸽子展翅扬上天际,渐成白点,融入天边云色。我抬头望向他,竟错觉一愣,他的眼睛,是沾了安羿的灵魂吗?他悠悠转脸,淡然一笑道:“姑娘可愿陪在下下盘棋?”
我没有说话,只看他一眼,眼里焦意没有褪去。我怎么会有心思?锁儿还没有脱离危险,我怎么能有下棋的心情?我刚刚开口想拒绝,已有小和尚抬了棋盘过至长亭,黑白玉子,定立田方格上,如翠玉珍珠,耀眼生辉。列公子上前几步,撩衫闲坐亭中,执起一雪白玉子,轻掷盘角,抬眸对我悠然淡笑,拢袖抬手:“姑娘,请。”
我回头望向身后,才发现祈阳与方丈已经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踪影,只好一咬牙,迈上亭阶,跟着落下一子。
列公子如水眼神落至我瞳中,看出我心中急意:“姑娘不必担扰,信鸽到时,在下的朋友就会前去相救,今夜过后,姑娘要救之人必会转危为安。”语至末端,他轻落一子。
我看着棋盘上局势,沉思片刻,再下一棋。列公子也没有多言,径直落棋。休佛堂后院,翠意盎然,秋阳当空,长亭之中,白衣男子与蓝衣女子相对而坐,默然对弈,秋风搅过棋盘之上,风至尽处时,胜负便分。列公子看着盘上局势,眉目一挑,缓声笑道:“姑娘的棋艺果真不凡,在下佩服。”
我轻笑一下,起身淡道:“是公子多让了,刚刚执子过程中,公子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反败为胜,却故意错过,是公子给我面子罢了,宜家又怎么能自认为胜?”
列公子唇角微弯,视线依然定立在棋盘之上,好似思绪还沉浸在刚刚那盘棋子之中:“教姑娘棋艺的,是那位与在下极度相似之人吧?”
我怔了怔,我的棋艺的确是安羿教的,他怎么会猜得如此准?我思绪微顿,猛地一愣看向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调查我?
咬了咬牙,我大方承认:“公子猜的没错。”既然他都已经知道,我又何必再掩饰什么?“请问公子可否告知姓名?改日宜家有机会也好登门道谢,”我垂首低眸,有礼开口。
列公子表情淡定,转眸看着我,唇角扬起浅浅弧度:“在下不过只有尽绵薄之力罢了,不过若是姑娘真心想道谢,姑娘可愿意承在下一个君子之约?”
我抬头看进他微笑清雅的眼里,面前这人果真城府不浅,避而不回我的问题,是因为他的身份不能公之天下,还是不能公之于我?我笑了笑,迎风半眯起眼回道:“是什么样的君子之约?”
列公子潇洒一拂袖,晴空丽日下,又让我看到了如风秀雅。就像,就像多年之前,安羿站在邰州廊下那秀雅绝俗的身影,熟悉亲切。那一切,恍若昨日重现。我狠狠眨了下眼睛,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夏宜家,夏宜家,你要看清楚,他不是安羿,他不是安羿。
面前的人淡然一笑,视线转向遥远西境,天边一圈云雾淡抹得宜,他朗朗回道:“姑娘可曾听过位于朝祈西境的景兰城?”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天高云淡中,不由得想起了一片悠然绚烂花海。“景兰城?公子是说那个以景兰花闻名天下的景兰城吗?”景兰城,是朝祈国花景兰的种植重地。传说每年景兰花开的日子里,普天之下的蝴蝶均会奔去共赏着花中顶首,景兰城也因此成为文人士子,喜好风雅的人的常聚之地。
“不错,”列公子轻转眸来看我笑容未减一分,“景兰城中每三年便会举办一场景兰节。如今秋末,今年的景兰节刚过,在下想请在姑娘在三年之后的景兰节,赴景兰城一见。”
景兰节呢,我记得曾在凤萧声的书房中,看到过一幅当今天下第一的画家欧文松的名画,画的便是这景兰节景,画上仅是一隅,便足以让人浮现出那景兰花开的盛况,蝶恋花,花恋蝶,蝶舞双恋,忆双绝。
我唇际轻扬,笑道:“公子对宜家大恩大德,您就只希望宜家以这一次承诺回报吗?”
列公子笑笑,竟晕得这阳光也失了些许颜色,神情飘渺一片,开口淡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未定之事。如今在下只是希望能与姑娘于景兰花海中再博一弈,但三年之境,天下又何人能说定呢?在下只怕姑娘到时,不愿来,不肯来,不能来。”他的语气平淡宜人,但语至最后,竟让我心头凭空划过一道不安,不愿来?不肯定?不能来?他是什么意思?
“好,”我回他一个灿烂的笑,清声开口,“三年之后,不管宜家身在何处,都定不会错过这景兰之约。”
第五十一章 帝后旧怨
踏出休佛堂蜿蜒长径时,已是掌灯时分,晚星点缀灯火,相映成辉,大殿方向传来了喃喃诵读声,看来是感业寺的晚诵时分还没过。想不到与那个列公子一番长谈,竟如此之久。我绕过寺内丛丛桃林,徐步走往大殿,感业寺主殿前灯火通明,殿外却是幽暗一片,不时有三五个和尚提灯而过,见到我也只是双手合十行个佛礼,没有多问便径直向路后去了。
抬眼望去,黑暗如幕,更显得闪亮在道路尽头那一端的一盏孤灯明光若晨。我循灯而行,待到近处,看清那立在灯下两个孒立身影时,倒还是不觉愣了几秒。方宇持灯而立,看到我的脚步逐渐近了,便低声向一旁的人躬身道:“皇上,夏姑娘来了。
皇上收回原本定立在感业寺后山林边的视线,转眸看我,龙颜浅笑道:“丫头,你可是真够闹腾的,病了还到处乱跑。这会儿身体可好些了?”皇上和言悦色,淡淡笑着,坦承道了这些天来,他对我行踪的了如指掌。
看来我的确是从一出非原堂就被盯上了啊。那皇上,是不是也知道了我病着那晚祈阳跟我之间的事?但是只要他金口未开,我又何必自己捅开。这样的事,能瞒则瞒,能了则了。我婉婉笑开,道:“宜家已无大碍,多谢皇上关心。”
“皇上怎么会到这感业寺来呢?”
皇上淡淡看我一眼,回说:“朕与这感业寺老方丈是旧识,今日午后到此,之一便是为了与老方丈讨论佛道。”
今日长亭那边老方丈与祈阳突然便不见了踪影,看来便是为了这天子驾到,不能不临罢。上次皇帝留宿感业寺,也是因了老方丈的缘故。难怪皇帝失踪于感业寺,感业寺上下除了楚桐来闹腾一场,夜擎军那边却没有丝毫动静。我笑道:“皇上驾到,宜家却不知,是宜家该赔罪了。”
“哎——”皇上挥了挥手,淡笑几言,“这倒不必,丫头有事,朕又如何不知?何况是为了朕的女儿……”他的声音威严却和善,说到最后一句时,却还是让我着实愣了愣,皇上,他承认锁儿是他的女儿?那他,也承认了安凤嫣吗?
“不过丫头,朕倒是有些好奇,你今日见的那人是谁?”
我摇头,“宜家只当他是投心之友,至于他何来何去,宜家的确不知。”我说的是实话,一日下来,除了那张酷似安羿的脸庞,我甚至连他姓什名谁都不知道,“皇上,为何不问老方丈呢?”
皇上看我一眼,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不知便算了,老方丈与朕之间一向只谈佛礼,于这些琐事,也不甚多管。而且,朕今日来此,还有原因之二,便是为了接丫头你。”
接我?接我去哪?我还要回去看锁儿,我还要回邰州找安凤嫣,我还要回凤萧声。这当会儿,除了这些地方,我哪也不能去。我垂首低眸,手心里黏了一片汗水:“皇上……”
“父皇,一切都已经办妥,可以出发了。”我没有回头,却还是听出了祈阳冷漠如霜的声音。皇上点了点头,抬步沿着大路往寺外走去,我在原地没动,犹豫着究竟该不该跟上。祈阳在我身旁站定,一脸冷意映着阑珊星火:“怎么不走?”
我抬眼看他,眼里露出几抹挣扎:“我……锁儿……”我真的好想问他,能不能不去?
皇上的身影在不远外的树下站定,略转眸便看到我一脸犹豫之色,也没有生气,只是悠然一叹:“丫头不是心心惦惦着要去看锁儿吗?不是心心惦惦着安凤嫣吗?为何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