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全集》第104/221页


李安民揣着那解不开的郁结,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穴居度日,一天一天捱下去,似乎总也熬不到头,起初她还数着日子过,到后来,连白天黑夜也懒得问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或多少个月,一日,叶卫军照常送来饭菜,还多带了一瓶五粮液和两盒月饼,他把小方桌挪到屋子中间,摆上炒菜和月饼,将白酒分别倒进两个纸杯里,请李安民过来坐,把杯子推到她身前,笑着说:“今天是中秋节,来,陪我喝一杯,别像去年那样一口闷,要慢慢喝。”

李安民两眼无神地抬头看屋顶,“噢”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呆滞地说:“已经到中秋啦……暑假都过完了,天又凉了……”她下意识地把外套拉链拉上,在洞里感觉不到气温变化,毛衣外套能穿整年。

叶卫军托起杯子悬在空中晃了晃,邀她一起喝酒,李安民顺从的抿了一小口,辣味从舌尖烧向喉咙,让已经生锈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叶卫军仰头喝了半杯酒,像是被酒气呛到,偏头咳了几声,咳出来的酒就喷在那块松动的石板上,女尸的脸就掩在石板下,叶卫军弯下腰,拿抹布擦去地上的酒液,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李安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随口说:“别喝太猛了,小心醉倒,我抬不动你。”

叶卫军笑:“不用你抬,我就在地上睡,到时借我件外套披着就行。”他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手指按在额心揉了揉,又倒了一杯,也不吃菜,继续喝。

李安民看不过去了,拆了块月饼递上前,“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叶卫军放下酒杯,支着下巴望她:“这是在关心我?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这么想――那家伙可能不是个人,就算身体烂了,还能再长回来。关心我的身体挺多余的是吧?”

李安民把月饼放在他手边,默默扒饭吃,叶卫军喘了口气,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她碗里,说:“别光吃白饭,多吃点菜,趁热吃。”然后拿起月饼像应付差事似的咬了两口,伸手拿过李安民的杯子,把里面的酒一口气喝干。

李安民小声说:“那是我的酒。”

叶卫军撑着额头凝望她,眼睛里红红的,李安民就在这种迫人的紧盯下吃完整碗饭,把空碗和筷子推到一边,站起来挪了个位置,坐到叶卫军身边,见他还想倒酒,一把抢过瓶子放在桌下,皱起眉头问:“没你这么喝的,卫军哥,你今天心情不好?”

叶卫军愣了愣,眼里的红潮稍褪,问她:“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李安民被酒气冲晕了头,挥手扇风,理所当然地说:“我关心你这不是很正常。”

叶卫军又问:“不怕我了?这段日子你一直不乐意跟我说话,嗯?”

李安民不敢看他的脸,抠着桌边说:“你把我关起来,还不许我生气?”

叶卫军抓住她的手,用劲往自己身上打,“生气就要有生气的样子,骂我一顿,打我几拳,我给你解气,别闷不吭声地对我使用冷暴力。”

李安民当真在他胸口捶了两拳,像在捶铁板,她吃痛地收回手,气不打一处来:“打你我疼,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想骂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骂起,我心里难受,不想说话还不行吗?你今天是来吃团圆饭还是来找碴的?你莫名其妙啊!”

叶卫军托起打人的猫爪子吹了吹,把李安民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说:“好、好,都是我的错,你有气就发出来,别闷坏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安民更是火冒三丈,什么叫别闷坏?她都被闷在地下多长时间了?现在来说这个不是存心刺激人吗?

“早就闷坏了,都长霉了,你怕我闷,干嘛要关我?你说啊!别拿姓宋的女人来忽悠我,你那个好兄弟张良就不是省油的灯,姓宋的搞不过他!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想管,我只想出去晒太阳,回家洗澡!”

李安民在叶卫军怀里拼命挣扎,拽他的头发,撕扯他的衣服,把憋在心里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再这么被关下去,她真的要疯了。叶卫军坐着不动随她打,等她闹腾够了之后才开口:“过两天就送你回去。”

李安民愣住了,抬头问:“真的?”

叶卫军点头,李安民还不敢高兴得太早,继续向他讨保:“你不是又在骗我吧?”

叶卫军说:“这事没必要骗你,回去正好赶上国庆长假,你还能在家里适应几天。”

李安民信了七八分,心情大起大落,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坐在凳子上发呆,过了好半天才嘟哝道:“我以为你打算关我一辈子。”等她死了之后,再把她和那具女尸淹在一起――就是因为有这种顾虑,李安民才没敢把发现女尸的事说出来。

叶卫军从桌底下捞出酒瓶,又往纸杯里倒酒,李安民皱眉:“你还喝?”

“不多,就小半杯,团圆节图个喜庆。”他自己拿一杯,递给李安民一杯,笑道:“来,我们都慢些喝,今天要好好过。”

李安民觉得他的表现很反常,但是听说能重见天日后就宽心了,没往深处想,脑袋里也实在塞不下更多杂事了。叶卫军举杯送上前,意思是要碰个杯,李安民跟他对了一下,就着菜小口喝酒,这瓶五粮液是度数高的原浆酒,两口就犯头晕,小半杯下肚就天旋地转了。

叶卫军没怎么吃东西,却一个人灌了半瓶酒,跑出去撒泡尿,连桌子都没收拾,沾床就睡,李安民晕乎乎地爬到床内侧,拉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叶卫军伸手把她拥进怀里,梦呓似的低语:“你真暖和,抱着你就不冷了。”

李安民倒是浑身发烫,把手伸进叶卫军的衣服里,贴肉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

这一晚,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叶卫军抱着她通过幽暗的密道,走进一座烟水迷蒙的巨型洞府,岩壁根下散落一朵朵半透明的石晶花,平滑如镜的地面上分布着蜂窝状的浅坑,每个坑有拳头般大小。穹顶呈半弧形,宛如一个锅盖倒扣在地面上,锅盖中心离地高达近百米。

洞府中央有块圆形的石坛,面积比四百米的操场略小,整个坛体深嵌在地里,坛面比地面还低半尺多。四根白石铸成的穿心柱耸立在石坛周围,每根石柱上都镶有一座浑沉古朴的青铜器,圆腹、敞口、圈足,形似酒器,铜面上各刻有夔纹、花藤纹、龙鸟纹以及龟裂纹。

李安民知道,这不是装酒的器皿,而是装人的容器,因为她能看见铜器里装着四个人,那是四张熟悉的面孔――炮筒、张良、苗晴以及……周坤。

他们笔直地站立着,僵硬如木,森冷的绿光从他们的眼瞳里迸射出来,那不是人的瞳孔,而像藏身于黑暗中的野兽。鲜血冒着凸,从四人脚底漫溢出来,流入铜器底部的鹅颈管道里。渐渐的,白石柱上浮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盘绕着柱体,缓缓朝石坛上蔓延,无数经络状的红丝从石坛边缘往中心汇聚,在那里横卧着一副青铜棺材,棺身埋在坛面下,棺盖是一张长了三对眼睛的诡怪人面。

黄半仙就站在棺材前,叶卫军拆开被筒,把李安民放躺进棺中,拿尖锥划开她手腕和脚跟上的皮肤,这一划割断了动脉,鲜血呈柱状喷出。叶卫军又用长木条把她的四肢压进棺底的凹槽里,粘稠的血液顺着凹槽从青铜内壁的洞口流出棺外。李安民没感到疼痛,只觉得浑身冰冷,生命力正随着热血一点一滴地流逝,但她不害怕,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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