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天下校对版作者洛水》第130/382页


  风照原甜蜜而酸楚的念头,像瓷器一般地碎了。
  “您早。”
  女子对风照原点点头,话音嘶哑,更使他怀念起重子清凉激越的声音。
  “今天的游人好像不少。”
  风照原怅然地移开目光,通向茶室的长廊上,不时有身穿正统和服的人经过。
  “今天是浅草寺一期一会的茶事。”
  女子淡淡地回答:“一利休大师邀请了一些朋友,前来品茶。”
  茶事是日本的传统文化活动,最早源自于江户幕府时期。主客之间通过饮茶的形式,遵守礼仪,体验彼此的存在,以及生命的充实感。可以说,茶事具有非常深刻的哲学意义。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茶室门口,前来参加茶会的人正在换布袜,一利休站在壁龛的纸拉门旁,恭迎茶客。晨风吹过花圃,明艳的菊花盛开,幽香阵阵。
  风照原出神地看了一会,长久以来,他的生活,几乎都在奔波厮杀中渡过,像今天这样休闲轻松的氛围,还是首次体会到。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似乎代表了生命的另一个境界。
  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忽然走入花圃,金黄色的头发在花丛中,如同灿烂的波浪。
  “是你!”
  风照原与青年目光相触,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英罗翩!
  风照原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找重子姑娘的。”
  英罗翩脸上也是一片惊异,和重子打了个招呼,那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望着重子的时候,散发出来的目光充满了热情,热情显得非常柔和,掺揉着狂野,又有种说不出的小心翼翼,似乎酝酿了极大的欢乐。
  这样的眼神,简直就是少男对初恋女子的眼神。
  风照原吃了一惊,难道这个重子,就是英罗翩为之烦恼的心上人吗?以他的条件,无论如何,也应该选择一个美女才登对啊。
  重子对英罗翩,似乎保持着一段距离,礼貌地与他交谈几句,就走开,忙碌起茶会的招待事宜。
  花叶的影子,透过朝阳,婆娑映在重子的和服背上。英罗翩发了一会儿呆,转过头,对风照原笑了笑:“真是巧极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遇。”
  “我是来这里学习茶道的。”
  “学习茶道?”
  英罗翩好奇地看着他。
  风照原怕对方继续追问,转开话题道:“你跟刚才那位姑娘,似乎很熟悉。”
  英罗翩低声叹了口气,眼中掠过一丝惘然:“其实也没有认识多久。重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十分神秘的人呢。”
  “你不也同样神秘吗?”
  风照原眨了眨眼睛,颇有趣味地盯着英罗翩。
  “我宁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你们一样,会快乐,会烦恼,会因为难过而流泪。”
  英罗翩喃喃地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台机器。”
  风照原暗自摇头,被法妆卿培育出来的完美基因体,是否失去了人类的感情,而只是一台――机器?
  英罗翩忽然问道:“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风照原愣了一下。
  “除了重子,我没有什么朋友。”
  英罗翩真诚地看着风照原:“我想体验一下,书里说到的朋友,究竟是怎么样的。”
  风照原苦笑不语,他和法妆卿誓不两立,迟早有一天,也会与英罗翩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
  “对那个重子姑娘,你是不是体验到了爱情呢?”
  无奈,风照原只好再次转开话题。
  英罗翩的嘴角露出一丝羞怯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不但无损他的形象,反而更增加了几分奇特的魅力。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爱情。一个多月前,我在东京街头第一次看见她,感觉就很奇怪。那天下着大雨,她没有带伞,站在便利店的门口,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肩头,明艳得发出光彩。”
  明艳?不管怎么看,重子都是一个相貌平常的女子。看来基因人的审美观,也和常人不同。
  风照原心中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对她一见钟情,那就勇敢去追吧。相信这个世上的女人,很少有对你这样的超级帅哥,产生免疫力的。”
  “是真的吗?”
  英罗翩像个孩子般,露出困惑的表情。
  风照原微微一笑:“这几天,你一直都在东京吗?”
  英罗翩点点头:“这段日子,时间可以完全由我自己支配。”
  风照原心中一动,故意问道:“难道你有的时候,要任由他人支配吗?”
  英罗翩低下头,凝视着满院的鲜花,陷入了沉默。
  一个多小时后,茶会渐渐散场,重子帮助一利休收拾好茶具,与客人们互相致礼道别。
  送走茶客,重子站在浅草寺的独木桥上,斜靠桥栏,悠悠地出神。桥下潺潺的溪水,映出桥上女子高挺曼妙的身姿,在阳光下粼粼闪动。
  风照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威尼斯的叹息桥。
  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了绯红色的晨曦。
  女子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秋阳般的哀伤。
  “有些东西,是不能错过的。”
  风照原低叹一声,对英罗翩使了个眼色,后者迟疑着走向重子,光看两人背影,倒是十分般配。
  一利休走出茶室,在花圃里修剪花枝。剪刀轻灵闪动,多余的枝叶盈盈落下,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经过修剪后的花圃,不仅没有人工的痕迹,反倒像天然生长,洋溢着一种和谐的美感。
  风照原看得如痴如醉,一利休修剪花枝的技术,简直就像是庄子寓言故事里的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游刃而有余,进入了“道”的境地。
  更微妙的是,一利休虽然拿着剪刀,但花枝却如同自然坠落,深得“和”字的精髓。
  “让我来试试吧。”
  风照原看得手痒,兴奋地叫道。
  一利休微微一笑,风照原接过剪刀,凝视半晌,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从下手。花圃被修剪得无比完美,再也难以找到多余的枝叶。
  “还差最后一处,就能修剪完毕。”
  一利休颇有深意地看了风照原一眼:“晚上我在茶室等你。”
  还差最后一处,究竟是哪个地方呢?
  风照原手拿剪刀,呆呆地注视着花圃。
  日影渐渐西斜,向晚的暮色笼罩了花圃,每一朵花,仿佛都像草飕法的一个个分身,随风摇曳,变幻姿态。
  哪一处才是应该下手的地方?
  暮风吹过,就连千年白狐,也深陷在默默的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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