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图卷校对版作者战甲》第116/171页


  急得张紫渊在旁边直搓手,旁边几个女人眼圈红红的,想是之前被骂得狠了,这时见有人替小公子诊治,顿时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其中几个眼神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外乎家庭内部的争宠之类的,庄周只是望天不理,叶秋一边诊脉,似乎遇到什么难题,皱了下眉,张紫渊顿时心中一惊,叫道,“哭丧啊,人还没死呢,都给我滚出去,出去出去。”
  把一干女人都赶了出去,一边紧张的看着叶秋。
  良久叶秋才放开手站了起来,淡淡的望了一眼急切的张紫渊,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小心的拔出塞子,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颜色赤红,大如龙眼,递给张紫渊,“和水服下,一刻钟后便好。”
  张紫渊千恩万谢的接过丹药,嗅嗅那药丸只觉一股清香直透胸脏,顿时大喜,又冲外面吼了一声,几个女人急急的冲了进来,又有丫鬟端了水过来,将药丸给小孩冲水服下,叶秋给的药丸颇为灵验,一被吞下小孩的呼吸便平稳下来,脸上潮红的神色也淡了许多。
  张紫渊对叶秋又是连连感谢,叶秋只是不理,淡淡的吩咐道,“一会醒了之后给他多喝开水,再好好睡一觉便好了,张大人夜里还要警醒一点。”
  张紫渊连连点头,“叶公子放心,在下定会让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他。”
  叶秋神色淡然,就好似刚才救人的不时她一般,拉了庄周走出来,自选了一个偏厢,这寺庙早就荒废了,也没人居住,房间里竟然挂起了蜘蛛网,两人看了一眼便又退了出来,干脆就坐到了庭院中,这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野黝黑一片,除了张家仆人点燃的那些灯火,再看不到一点光亮。
  庄周看看天,笑道,“没想到天竟是黑了,全怪我贪睡这才错过宿头,不过幸好,冥冥中自有天意,竟然让贤弟救了那小孩,也是一桩功德,贤弟医术通神,便是其他人都没办法的病也能手到擒来,为兄实在是佩服。”
  叶秋脸一红,手被庄周拉着,也不挣开,只是低声说道,“大哥,那小孩的病情有古怪,只怕不是发痧。”
  她说着便解下背上的革囊塞到庄周怀里,“大哥,你且带着这个,要是今晚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出现,你便打开这革囊,自然万事平安。”
  庄周愕然的接过革囊,“有什么古怪,那小孩的病不是给治好了么,难道还有反复之处。”
  叶秋踱了跺脚,“大哥不要多问,要是信得过我,便带着这革囊,遇到危险便打开,我明日再给大哥解释。”
  庄周便不再多问,两人坐在一起,仰看头上星空,庄周信口给叶秋说着那些星座的故事,如果有什么不知道的,便代入一些经典的爱情故事,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改头换面之后被庄周用来哄女孩子,杀伤力真是惊人,叶秋虽然是男装打扮,却不免挨得庄周越来越紧,嘴里不时发出几声惊叹,眼睛都朦胧起来,小手紧紧的抓着庄周的衣襟。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秋装着睡着,半个身子都钻到了庄周怀里,只盼着夜色深沉,庄周看不到自己发红的脸颊,却不知庄周此刻脸色也是奇怪无比。
  从来都是洞察一切,把握全局,通盘分析,最后掌握胜机,一击致命,谋定后动,这在庄周过往的人生中几乎形成了一种习惯,接过叶秋的革囊时,庄周第一次希望自己迷糊一些,难的糊涂啊,他轻声哼着摇篮曲,悠闲而放松,哄着叶秋入睡,两眼一片茫然。
  自我生以来,只有我保护人的,哪有人保护我的。
  虽然叶秋表现的很是柔弱,但庄周却知道,在叶秋的心目中,自己多半是需要被保护的,这让庄周感觉很是奇怪,却又有些不舍,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从来都是强者,什么时候体会过弱者的滋味。
  莫非这就是体悟人生么。
  虽然一身修为都封入了丹田之中,但由于北冥化鲲的特质,这一阶段是可以吸纳其他人的真元力的,何况身体强悍,新生的浩然正气时刻都在增长,这小半天下来,已经不下于一个普通武者几十年苦修,再加上实力直追本体的第二元神阿拉贡,庄周无所畏惧。
  但这个时候,却冒出来一个女孩子,把自己当成了弱者保护,这种复杂的感觉,还真是说不清楚。
  尤其是接过她递来的革囊时,庄周已经知道这位贤弟竟然也是修士。
  自古以来,修行路径无数,光是大的流派就不知多少,细节处有差异的更是无数,事实上,每个人的修行方式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即便是同一门派的弟子,对同一法决的理解,也会有偏差,所以甚至可以说,有多少人修行,便有多少条道路,只是许多人走过的轨迹,被包容在了前人的范围之内,重叠之处太多,走的人多了,这才渐渐有了几条主要的路。
  由三清教演化来的道教,由西方教演化来的佛教,以及由太古神族演化来的天庭,便是最主要的三条路。
  其他如巫门之类曾经兴盛一时的流派却是彻底衰败了。
  但除了这三条路之外,并不是说便没有其他道路了。
  有炼丹的,有修剑的,有制器的,有攻符的,有用阵的,有驭兽的,有驱鬼的,此外还有许多,都可以统称为外修,修的是身外之物,而不是本源命性,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剑修一派。
  除了那种御剑飞行的流派,其实剑修内部还有许多支派,只是到了后世,这些剑修法门失传,才让人以为剑修就是脚踏飞剑的那一种,其他都湮没了。
  上古时代,最出名的是丸剑祭炼之术,这一派的剑修,炼剑之时是先选一把材质上好的宝剑,用三味真火炼化成一团,然后吞入腹中,用体内真元温养,等到用时,便从口中将剑丸吐出,发出剑芒,威力绝伦,是古剑仙最出名的流派,当年黄帝身边的九天玄女,炼的便是这种丸剑,在辅助黄帝平定蚩尤之乱时出了很大力气,曾经用丸剑斩杀神族两大顶尖高手风伯雨师,从此丸剑扬名大荒。
  到了后世明朝的时候,白莲教在山东起义,首脑唐赛儿就得了九天玄女所留丸剑祭炼法门的残章,炼有剑丸两枚,一枚剑丸能发百余丈长的剑芒,另一枚剑丸也能发剑芒数十丈,就凭着这不成熟的两枚剑丸,唐赛儿一人独抗天下炼气士而不落下风,像当时天师教几乎被奉为国教,实力极为强大,但却仍然无法与唐赛儿争锋,可见这丸剑的威力。
  不过这种丸剑对炼气士要求太高,祭炼之初便要用三味真火将宝剑炼化,像唐赛儿那样已经是宗师级人物的炼气士祭炼起来也是力不从心,不过弄了个半成品,可想其中难度。
  除了丸剑之外,另有一脉,称为囊剑,却是不需要将宝剑炼化,而是将宝剑放置于体外,用革囊或是盒子盛放,平时用口鼻呼吸祭炼,等到用时,便从囊中放出,称为囊剑。
  这种囊剑祭炼的要求便低的多,只要有炼剑的法门,又有合适的宝剑,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上手,算是丸剑之术的简化版,叶秋炼的便是这囊剑,那革囊之中盛放的,赫然是一柄宝剑。
  知道炼囊剑的修士并不像祭炼丸剑一般,体若金刚,一身修为全仗这剑囊,见到叶秋竟然把剑囊让给自己护身,庄周不由心中感激,要知道没了这剑囊,叶秋虽然学过一些法门,但战斗力却是去了大半,把保命的东西给了自己,这份情意,又哪是一般的好感可以解释的。
  一边紧张的思索,甚至开始评估起了叶秋的战斗力,另一边却若无其事的轻轻拍着叶秋的脑袋,哄着她睡觉,没有半点异样,庄周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迷惘,这到底是好是坏,这到底是对是错,一面不断的追求着自己的本心,一面却不断的掩饰着自己伪装着自己,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连自己的心都无法完全顺从,种种看不见的无形束缚缠绕着,解去一种,又有一种生出来,真是乱麻一般,麻烦无比,难怪佛道两家搞到最后都选的是斩断,三尸也好,六贼也好,其实都是人的各种感情欲望吧,斩断了,诛杀了,自然也就没了情欲的困扰。
  所以三请教也好,西方教也好,教旨都是以清净无为为宗,其实说的,就是无情之道吧,而像佛教一般,其实教义便驳杂不纯,佛祖的名字释迦摩尼,便是清静和慈悲的意思,而菩萨,是菩提萨陀的简称,其实是求道和普渡的意思,无论是释迦摩尼还是菩提萨陀,看着非常合理,终究是自相矛盾,既然清净,哪来慈悲,所谓普渡,也不是真普渡,其实众生实无灭渡者,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彷徨不已。
  佛教毕竟不是圣人所立,虽然释迦摩尼是老子化胡而来,朝拜的是西方极乐世界阿弥佗佛,也就是西方二圣中的接引道人,但毕竟释迦摩尼本人不是混元圣人,所创教义还是不纯。
  从来理性长存,情欲多变,所以上古时代,如老子所传道德经,黄帝所传阴符经,又或是后来释迦摩尼的金刚经,都视情欲为大敌,并且将之冠以种种名字,三尸,六贼,五贼,或者说降伏,或者说诛杀,或者说斩断,归根究底,还是一样的。
  无情之道啊,真的好艰难。
  但比起自己走的路来,却又不算什么了。
  他修行道路无意间和东皇太一一般,也是先成太一,最后自身成道,如此一来,情欲本来就是人的一部分,自然不能学佛道两门一般或是诛杀或是降伏,而要理性和情欲悉数贯通,无分彼此,这才成道,这想法虽好,但比起佛道两门简单的斩断情欲来说,却不知道要困难了多少倍。
  宇宙苍茫,无人能彻底洞察,而人心却是仅有的可以媲美宇宙的存在,要彻底洞察自己,这是何等艰难,心海叵测,其中凶险之处,更要胜过外法自然。
  他又注南华经,得悟庄子一脉的逍遥和修行之术,再受到叶秋启发,恍然大悟性有真伪,唯有驱除伪像,洞察本性,见到真心,才能见性自在,这便和太一大道彻底冲突,理性和情欲不能共存,两者便如冰炭一般,只能存在一样,否则必然彻底消亡。
  实在是矛盾,心便在这种矛盾中摇摆。
  好似小船漂浮在怒海。
  庄周抿了抿嘴,只觉得淡淡的苦涩味道,当年接舆佯狂而歌,是不是也是今日自己这般。


第八章 妖怪
  那种内心没有一点挣扎,形象完美无缺的人物,是存在理想中的,那些在诗词之中狂放不羁的,又有几个真是如此自在洒脱,大半还是佯狂做颠吧。
  像诗仙李白在长安日日买醉,还不是因为政治上不得意,要是李隆基能够大用他,估计李太白也是没空去做酒中神仙的,像苏东坡,写大江东去的时候刚好被贬官,也是郁闷的很,还有唐伯虎,虽然一边自称桃花仙,讥笑别人看不穿,但其原因却是可怜的唐伯虎考中解元之后被牵扯到官场舞弊案中,不能做官,一生落魄,好不容易有人看重他,偏偏却是打算谋反的宁王,只好装着疯子才得以脱身,其实都是一种无奈之下的狂态,后人只看诗文,只以为诗人真是如此,却不知当时无奈了。
  最惨的还是柳永,倒霉的挂了个奉旨填词的名号,一生潦倒在青楼妓馆,死了之后还没钱下葬,还是一帮妓女凑钱帮他下葬,真是一生浮名,都换了浅酌低唱,还有写红楼梦的曹雪芹,这位大人死因不明,但大抵不离穷困潦倒的缘故,白白养活了后世的所谓红学家无数。
  这些都是真正的文学巨匠,但都混得一塌糊涂,落魄不堪,偏偏好作品却只能在这种落魄之中才写的出来,因为这样的文章,是作者呕心沥血书写的,才能激发人内心最深处的共鸣,所以尼采曾说,一切文章,吾独爱以血书者,要是日子过得太过舒坦,像王维那种,写的诗虽然也不错,但感觉就单调了许多。
  大抵狂生也好,隐士也好,多是因为其他方面不如意吧。
  独有的环境,才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人。
  夜色沉沉,庄周便一边轻轻的拍着叶秋,让她睡去,一边却这样漫无边际的遐想着,真是羡慕庄子啊,那么自由的性灵,永远没有拘束,只是即便是庄子自己,貌似有时候也有烦恼吧,还流传下来一个试妻的典故。
  说得是庄子有次在山上遇到一个女人,蹲在新坟前,拼命摇扇,好像要把坟上湿漉漉的土煽干,庄子不解她的用意,便开口问她,这女人便告诉庄子,坟中葬的是他丈夫,因为她丈夫临终遗言,要等坟上土干后,她才可以改嫁。
  庄子便拿过扇来,运用神通,让那些土立刻干掉,那女人一看土已经干掉了,很高兴的就把扇子送给庄子,兴冲冲的下山找人结婚去了。
  庄子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带著那一把扇子,一面摇一面唱歌,他的老婆看到了,就问那把扇子的来由,庄子就告诉她了这把扇子的来龙去脉。
  庄子的妻子听到这个故事以后,就把那扇子拿起来撕成粉碎,她发怒说:“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没有廉耻的女人!假如是我,我绝对不会的!”
  一看夫人如此表态,庄子心中也非常的感动,他说:“唉啊!你也不用这么样子的生气,我相信你会永远爱我滴。”
  没过几天,庄子突然间生病死掉了,庄子的妻子自然是很难过,因为她想起夫妻的恩爱,大哭了好几场。然后就开始做法事,请了些出家人,唱唱念念,帮庄子做几场功德。
  听说庄子急病而亡,包括亲友等四方人士,许多人前来吊唁,其中有位来自楚国的富有年轻贵族,他长得英俊潇洒。他见庄子的妻子新寡,楚楚可怜,便追求她。庄子的妻子也心动了,爱上那个新人儿。当晚,酒酣耳热之际,年轻贵族突然心脏病发作,命在旦夕,女人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年轻贵族忍著痛楚,告诉庄子的妻子,要用人的脑浆才能缓解病症。
  女人反复思索,终于拿了把斧头,劈开丈夫的棺木,准备取出他的脑浆做药。
  自然,庄子复活了,原来那年轻贵族竟然是庄子用法力幻化的,这根本是他设计的一个考验,目的自然是考验自己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像说得那么坚贞,庄子的妻子羞愧得无地自容,自缢身亡。庄子在她死后鼓盆而歌,从此离开人间,回到仙界。
  这典故后来流传甚广,甚至成为京剧中的一个剧目,分为庄子蝴蝶梦、小寡妇扇坟,庄子试妻,大劈棺四出,最开始的时候大抵是用来谴责女子不守妇道的,后来女性地位提高,便有人开始提出来庄子太自私了,不知道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吗,诸如此类的为女方辩护的观点,但在庄周看来,其实最苦最痛的还是貌似潇洒的庄子吧,早已看透了一切,却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但这一丝希望,最后也被斩断,于人世之间再无留恋,挥一挥衣袖,看似两袖空空洒然而去,其实真的什么也没带走吗?
  道者无情,那些前辈,斩情之时,大决心大觉悟之外,又是怎样的大痛苦呢。
  能忍方是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
  庄周轻轻的揉着叶秋的头发,怅然一叹,决定不再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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