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霸业一醉中全集Zei8.net》第46/86页


  黑衣杀手一步一缓地走进城门,闭眼,反手抵住眉心,不知是因为头痛还是焦虑。雨水缓缓划过侧脸。紧绷了近四个时辰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下来,手臂上的剑伤也逐渐清晰。
  “大哥!大哥!”只听晏明的喊声由远及近,戎装将军从城墙上飞速跳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似乎还没从刚刚千钧一发的危急中平复下来。晏明一把抓住玄逸的手感叹道,“大哥,这次多亏了你啊!你一骑飞马冲过流云阵的时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真的是赤流的神话!”
  不知是疲于回答还是陷入了思考,玄逸沉默良久以后,才默然问了句:“襄远的地下排水渠道疏通了吗?”
  晏明一愣,想了想答道:“快了。半个月以来,三万守城军连夜疏通渠道,最多再两日,主要的几条排水渠道就能打通了,到那时,这该死的雨便不足为虑。”
  “两日……吗。”琢磨着那两个字,玄逸再次陷入深思,眉间阴云越来越浓。
  见对方在认真思考,晏明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现在他们的处境究竟有多绝望――除了玄逸之外,只有晏明知道。十二年前修建的地下排水渠道,不知为何被堵死,然后遭遇了这场罕见的持续冬雨。襄远地势偏低,半月来的连续降雨已让襄远沦为一座水城。最糟糕的是,田里的大多数谷物都被淹死了,而储粮的主要仓库和应急仓库,却只能维持守军和百姓一个月。
  连续降雨的第二天,晏明便派出了第一支快骑,请求镜云城支援襄远的粮草。那以后,他连续派出了八只快骑催促粮草,虽总是得到“粮草即到,稍安勿躁”的回复,十几日来,他们却没看到任何粮草的踪影。
  焦急和不安在军中蔓延。不得已,晏明只好派人监视从镜云城运出的粮车。等了三日,终于看见有一队粮车朝襄远缓缓运去。可是,粮草不仅供应少、供应慢、一路上运输拖沓,并且粮草竟在襄远以北、约十里的一个山谷里,被伏击劫走。
  晏明大脑一懵:谁把粮草劫走了?!
  当晏明不安地把这件事告诉玄逸时,赤流的右护法只是沉着脸凝望远处,一言不发。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襄远城内有内鬼,人为堵死了排水渠道,说不定也是他劫走了粮草;镜云城内有死敌,不关心襄远沦陷与否,只盼着他们这一干人能在此长眠――最好永远别回来。
  心一点点凉下去。
  襄远的状况已经够绝望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日正午,杨寂送来了那样的消息。晏明只觉心上压着重重巨石喘不过气,更不敢问玄逸“该怎么办”。从得到消息起,玄逸眉间的阴云就再没散开过。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晏明第一次生出一种灭顶的恐惧感。
  在他心里,玄逸一直是赤流的神话,任何绝望的境地都无法困住他。可是,昨日在听到杨寂的消息的时候,玄逸却即刻亲笔写下了那样一张字条。
  那几乎是挥笔一气呵成的。完毕后,玄逸双指一捏,毛笔便一断为二被砸向墙壁。
  “不必送给江陵,直接给莫离就可以了!”
  晏明吓得没敢说话,待得玄逸拂袖离去后,他才凑过头去看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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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半生杀伐,但求权极位极,竟以鄙人与一女辈为碍,岂不贻笑大方?谬也!玄某人何德何幸,劳君用心如此。一切定当如君所愿,三日之内,玄逸性命恭敬奉上,以贺新帝君临天下。
  玄逸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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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体遒劲、飞扬,却有难以掩饰的潦草和烦躁。
  晏明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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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护法大人!右护法大人!”一声夹带着恐惧的呼喊由远及近,一个士兵没命似的狂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盔歪向了一边。
  晏明这才从沉思中惊醒。他甚至不敢低头看士兵,或者转头看玄逸――此人定又要带来某个天大的坏消息,连晏明都感到了一丝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怎么了?”玄逸的语气很淡。
  “一号粮仓……一号粮仓坍塌了!五万石粮草……被全数浸没!!”
  一号粮仓就是襄远的主要粮仓。
  士兵的声音里有不可名状的恐惧,晏明恍惚了一下。谷物被淹,主要粮仓坍塌,而镜云城的支援却迟迟不到位――这是无法隐瞒的事。若只靠应急粮仓,襄远的士兵、百姓,上上下下共十几万人,最多能维持两日。
  士兵的话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本弹冠相庆、尚沉浸在守城战胜利喜悦中的疲惫大军,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运送伤员的、回帐休息的、城墙上放哨的,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或用余光、或转头,望向那个年轻的黑衣护法。
  半个月来,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中,这个年轻护法从容、冷定的指挥,就是安定军心、民心的力量,寄托了所有人守城的希望。
  只见那个黑衣护法低头笑了笑。
  “我早料到会如此。不必担心,两日前我已派人前往运城、平城,最迟今夜,粮草即能运到。”
  晏明睁圆了眼,回头望着自己的主人。
  ……早料到会如此?派人前往运城、平城?
  此二城听命于镜云城,莫离若决意给襄远断粮,派人去此二城与派人去镜云城,又有何分别?况且,通讯联络的任务由他晏明全权负责,就算玄逸自行送出消息,快骑队的哨兵少了人,他不应该不知道,玄逸也没理由瞒着他啊?
  他心里顿生一种可怕的想法:玄逸在说谎,只是为了稳住军心。
  可是,黑衣的护法却一直淡淡笑着,“现在,可有人有兴趣,随我前去应急粮仓看看?” 玄逸的眼神斗转犀利,话音未落,他脚尖加力,宛如一道黑色疾风,直往应急粮仓而去。
  晏明一怔,忙不迭点足追出。

  ☆、25 留取丹心照汗青

  孙瑜煞白地杵在那里。
  帝烟剑浑黑的剑锋直指他眉心――逆着剑身看去,玄逸的脸沉得没有一丝亮色。仿佛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个中年将军虽然吓得浑身乏力,却没有下跪求饶。
  “孙瑜……你、你在做什么?”“竟然是孙瑜?……”
  随后赶到的将士们无不震惊――应急仓库里只有孙瑜一个人。几根主支座已被严重削薄,顶棚横梁也被悉数切断。孙瑜还想上前挑断固定铁索时,却被突如其来的帝烟剑锋截断去路。
  掌管粮库的粮官……竟是朱雀王埋在襄远的内鬼!
  所有人呆在当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掌管襄远粮草十几年的老粮官孙瑜,竟然、竟然是雪国的卧底!
  面对玄逸的愤怒,孙瑜目光闪躲,苍白的嘴唇抖了抖,却什么都没说。反是玄逸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低声轻蔑道:
  “一号粮库塌了。你以为所有注意力会立刻被吸引到那边,修补粮库、转移粮草,应急粮库则暂时无心理会。只可惜,得到消息后,我居然直奔应急粮库而来。”
  孙瑜先是一愣,随即苦笑,“江渊老君主培养出来的黑衣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玄逸的眼神黯了黯。
  江渊――十几年前,这个黑衣剑客曾带领着他十几人的队伍,为了开创一个更美好的国度,左右辗转,南北征战。那时候,所有人都不曾顾惜过自己的性命,总是遍体鳞伤后又像浴火凤凰一样神奇地痊愈。
  那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与世俗的恩怨情仇无关。
  可是,这个梦想实现仅仅十二年,赤流内部,却走向了迅速的分崩离析。
  玄逸缓缓闭上眼,不知想起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到某种痛心。良久后,他突然幽幽地问:“孙叔……为什么?”
  中年将军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显然,背叛故国,背叛自己十几年来的选择,他也有过痛苦的挣扎。一念及此,孙瑜突然别过脸去,似乎无言面对眼前众人。他只是摇摇头叹息道:“朱雀王三年前就控制了我的妻儿,他们现在在那边过得很好。右护法,玄逸大人,你和莫公子联手打下的基业――赤流帝国,才短短十二年,朝中就分裂为尖锐的两派,争夺帝位。你们不顾大局利益明争暗斗,连我这样的普通粮官都被逼着要站队――这样下去,你认为赤流的时日,还剩多少?”
  帝烟黑色的剑锋有刹那间的颤抖。
  “怪就怪老君主,只留下了一个不经事的天真公主,给了你们继承帝位的可能性。要么你们二者殒其一,要么慢慢把整个帝国消耗掉。也罢――也罢!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衰老的粮官空洞地、讽刺地笑了笑,玄逸一惊,想立刻收剑,却为时已晚。孙瑜毅然往前一跃,黑色的剑刃便斜斜刺穿了他的胸膛。
  看着十几年的同僚缓缓倒地,鲜血一滴一滴从剑尖滑落,玄逸只觉心中一痛,一种难名的悲意笼罩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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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只是事情的开端。
  在所有人都翘首企盼着支援的粮草、在夜已经暗得深沉的时候,雪国大军却再次准时地抵达了襄远城下。玄逸站在襄远城头一角,平静地望着旷野上如海潮般层层涌来的雪国士兵,不带一丝惊讶。
  他没有撒谎,其实一切,的确在他的预料中。
  朱雀王木萧,上晓天文下知地理,是银雪有名的才子。预测到襄远这次可怕的连续降雨,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为了形成致命打击,利用内鬼堵塞排水渠道、摧毁粮仓,是情理中的事。玄逸故意不布重兵保护粮库,是为了引蛇出洞。
  只是镜云城拒绝提供粮草支援,他除了苦笑,又有何办法?只有他的死,才能换来襄远十几万军民的口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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