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军旅系列全集.com》第16/64页


两家的孩子还小,不能进山打猎,就选了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些地方有驻军,都是范军长手下的师、团一级单位。军长带家人来看望部队,下级自然是周到热情,跑前跑后地忙着。看了山,又看了水,然后就去看部队,战士们齐声喊:首长好。

范军长挥挥手,说些同志们辛苦之类的话。

到了吃饭时间,下级又是一番热情招待。整个军里都知道,范军长爱吃狗肉。新鲜的狗肉早就准备好了。

范军长一上桌,见到热气腾腾的狗肉,就来了兴致,撸起袖子就吃上了。酒是少不了的,下级见范军长都放开了,也不再拘谨,一杯又一杯地敬。席间,范军长一遍遍地介绍胡作家一家,说胡作家如何著名,文化人,还说到俩人一同放牛的日子――

下级就一脸敬仰地向胡作家敬酒。胡作家喝了几杯酒,听了一些恭维话,自然也很高兴,就七长八短地说一些很文化的话。陪酒的下级也听,但兴致似乎不那么高,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范军长那里,哪怕范军长放筷子的声音重了些,他们也会扭过头,一起注意地看过去。

小岳和小金坐在一起,边照顾孩子,边说些女人的话。她们从友谊说起,又说到眼下各自的工作和孩子。

酒喝到后来,范军长就成了桌上的主人。每说一句话,都会引来一片惊叹和议论。酒精的作用和自己所处的地位,让范军长想说啥就说啥;胡作家就成了真正的陪衬。他不停地在一边帮腔,以证实自己的存在。

小金没喝酒,脑子就很清醒,见到这种场面,心里也有些乱。席间,就在心里感叹:军长就是军长。然后就由衷地对小岳说:你命就是好,比我强多了。

小岳忙说:你也不差呀,要啥有啥,还想咋的?

小金笑笑,脸上的表情也冷冷热热的。

回到家里,小金仍在感叹:人家小岳就是命好,夫贵妻荣,你看人家一家多荣光。

胡作家的酒劲还没下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范业是军长,我是作家,都是军人,分工不同罢了,这没啥。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味儿。

小金琢磨一会儿,又说:当年你要是不写东西,和范军长一起打仗,这会儿也能弄个师长啥的,也省得我转业了。

胡作家一脸困惑地望着小金,正色道:要是没有我,哪有现在的范业,他的事迹都是我一手宣传出去的。

小金不说什么了,叹口气,抱过孩子说:这就是你的命。好了,不说了,说啥日子也不能重过一遍。

胡作家也有些苦闷,背过身子,冲着墙壁吸着烟。烟雾浓浓淡淡地飘起来。

下次范军长再有活动,请胡作家同去时,胡作家知道自己就是想去,小金也不太情愿;勉强去了,结果也是不痛快。与其不痛快,还不如不去,于是胡作家就婉言谢绝了。他待在家里,想象着范军长一家呼风唤雨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乱。

・3・

文官武将

8

范业和胡伟岸的儿女上高中那年,范业调到了军区,当了参谋长。范参谋长在军区上班,就有更多机会见到胡作家了。机关司政后都在一个楼里办公,上班下班的,范参谋长和胡作家难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次见面,胡作家都要给范参谋长敬礼,这是部队上下级间的纪律。以前范业虽然也比胡作家职位高,那时俩人不是隶属关系;现在范参谋长成了军区首长了,是胡作家的领导,胡作家就一定要敬礼了。

范参谋长一如既往地热情,见了胡作家,把他举起的手从耳朵上捉下来,又摇又晃地说:胡哇,你看你,这是干啥?咱俩谁跟谁呀,用得着这样?然后又关心地问:最近又忙些啥?又写啥大作了?

胡作家简明扼要地作了回答,他知道范参谋长是不关心他写啥的。在范参谋长的眼里,写啥不写啥都是无所谓的,作家在范参谋长的眼里还不如一个作战排长管用呢。果然,范参谋长顺口说:好好,等咱俩不忙了,两家人在一起坐坐。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说完挥挥手,该忙啥就忙啥去了。范参谋长领导做大了,就有许多大事要忙,再和胡作家打招呼就显得很匆忙。每次范参谋长说聚一聚的话时,胡作家不说什么,只是笑一笑。他知道,范业不是以前的范师长,也不是范军长,而是统管全军区训练、作战的范参谋长,每日都日理万机的样子。他只能那么笑一笑,一直看着范参谋长高大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然后,继续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范业的儿子范幸福和胡伟岸的女儿胡怡,上幼儿园时就在一个班,接着是小学、中学一起读下来。十八岁那一年,俩人高中毕业了。两个孩子知道双方的父母不仅是同乡,还是多年的战友,在同学中俩人的关系就显得亲密一些。小时候,听两家父母以亲家相称,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等上了初中后,就明白“亲家”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了。于是,俩人再碰面时都微微红了脸。少男少女的心里,有一粒看不见的种子,悄悄地种下了。尽管他们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了,说话时还会脸红,可他们之间的感觉却变得微妙起来。范幸福继承了父亲的身材,十八岁的他就已经高大伟岸。胡怡是个女孩子,像母亲一样小巧玲珑。俩人的目光,经常含蓄地交织在一起,又羞涩地避开了。

两个孩子眨眼间就高中毕业了。毕业典礼结束后,俩人走在放学的路上。毕业了,也就意味着长大成人了。以前那些叔叔阿姨,他们也可以称同志了,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有兴奋,也有种怅怅的东西在心里一漾一漾的。

胡怡此时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在离开校园的路上,凭直觉她知道后边不远处的范幸福正在跟着她。果然,没走几步,范幸福就叫:哎,毕业了,以后你是怎么想的呀?

她回了一下头,并没有停下脚步。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她六神无主地答:我还没想好,你呢?

范幸福不假思索地说:去当兵,我爸是这么想的,我妈也是这么想的。

胡怡就有些羡慕范幸福。以前,她也曾听父母议论过自己毕业后的事。母亲对父亲说:要不等胡怡毕业了,就让她去当兵。

胡作家就很为难地说:当兵好是好,就是怕去不成。军区大院的子弟都想当兵,就怕轮到咱们也没名额了。

母亲看了眼父亲,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半晌,又道:你这个作家当的,还不如一个处长。二号楼的王处长,去年就把女儿送去当兵了。

胡作家忙说:处长是处长,作家是作家,你不要往一块儿扯。

胡怡知道自己当兵有难度,尤其是当女兵,想去部队的人多,部队招兵是有限的。毕业后,她也只能是就业或下乡,没别的路可走。听范幸福说要去当兵,那就意味着俩人要分开了,心里怅怅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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