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123/257页


“所以只要我认她做主人一天,你就一天不会信任我?”她完全明白了,“你对我的各种好……”
“都是真心的。只是希望你在选择的时候,明白该选谁。”
“我知道了。”晗辛点了点头,终于还是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先告辞。”
平衍的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晗辛!”
她举起一只手摇头:“别逼我。你给我出了这样的难题,总得容我仔细想想。”
平衍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将冲到嘴边的劝解之辞全都咽了下去,点头道:“好,你慢慢想,我等你。”
晗辛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从外面为他将门带上,一时却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怔怔立了一会儿,在台阶上坐下。
此刻已经漫天星斗。一条璀璨的星河从天空中划过,将整个夜空照得光华夺目,连月亮都变得黯然失色。
平衍的话和意思十分明确,晗辛即使想要装糊涂都没有太大的余地。
这本不是一个需要如此左右为难的选择,她一直都是叶初雪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平衍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叶初雪能够在江北活下来,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晗辛出力。这一点即便晗辛也无法谦逊地否认。
平衍的计策其实十分成功。他的温存体贴和表现出来的依赖信任在不知不觉中软消融了她心中的坚冰。她几个月来不眠不休地陪伴在他身侧,不只她成为了平衍病中的支柱,平衍更是前所未有地占据了她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在一个个漫长而又静谧的夜里,她守在他的病榻边,心为他的心跳而跳,呼吸为他的呼吸而存在,她的生命只为他而存在。
晗辛知道自己变得软弱了。而平衍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终于出招,将她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她凄惶地将脸埋进了臂弯中,只希望漫长的夜永远也不要过去,让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她不用做出选择,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变化。
然而变故甚至等不到天亮,就已经挟着夜风骤然袭至。
一阵惊雷风雨般的敲门声赫然响起,将平衍这书房小院的静谧赫然撕碎。晗辛抬起头,要愣怔了一下,才能意识到响的是院门而不是她的心跳。但随即她耳边就轰然嗡了一声。这个时间,这样急切的敲门声,若非出了极重大的意外,府中下人是不会如此莽撞的。
敲门声惊动了阿屿,他探头出来看,见晗辛立在门前,看着不停作响的院门发怔,十分疑惑地跑出来问:“怎么了?晗辛娘子,你怎么不开门?”
“我……”晗辛回过神来,看了看阿屿,将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念撇开,吩咐道:“你去看看殿下,怕是已经惊动他了。这里我来应付。”
她在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开门看见外面明火执仗地一群人黑压压站了一地,心中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痕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问道:“什么事?你们是什么人?”
管家分开众人,来到跟前说:“晗辛娘子,这些人是皇宫里派来的,说是要请殿下进宫。”
晗辛这才再仔细看,果然见这些人软甲的下面露出的袍脚的确是内官的服色。
在所有可能性中,除了严望发难之外,晗辛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平宸来打平衍的主意。她努力维持表面的镇静,问道:“怎么来这么多人?谁不知道秦王腿脚不便又大病一场刚刚有点儿起色,难道你们还怕他跑了不成?”
这时其中一个领头的才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是担心有人对秦王不利,派我们来保护殿下的。”
晗辛冷笑:“王府中自有护卫,门外也还有人看守,诸位就不用替秦王的安危操心了吧。”
那人突然一抬头:“娘子信得过玉门军么?”
晗辛心头一动,借着火把的光仔细瞧去,见这个内官模样似乎并不陌生,语气便缓和了几分:“请问你是……”
内官微微一笑,“在下高悦。”
晗辛猛然想起来高贤的确说过有个侄子也在宫中,这个高悦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肖似高贤,心中疑虑登时一扫而空,松了下来,问道:“那么高貂珰……”
“正是在下伯父。”高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了一句:“今夜是伯父亲自命在下来走这一趟的。”
“真的是陛下要见秦王?”
高悦看着晗辛微笑:“娘子这说的什么话,旁人哪个敢假传陛下的旨意?”
晗辛沉吟了片刻,终于说:“不是我不放心诸位,也不是我要抗旨,只是秦王殿下的病情想来诸位都知道,这个天儿咱们好人是没什么不妥的,但秦王却经受不住。大半夜让他出门,身边没有个照顾的人是不行的……”
高悦不等她说完,便笑道:“那么请娘子收拾一下,随秦王一起进宫。”
晗辛一怔,没想到高悦竟然把她拐弯抹角还没说出来的话点明了,一时倒有些意外。但她见事极为果断,立即点头道:“如此就请诸位在此处稍后,我去请秦王殿下。”她往里面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嘱咐:“我还有两句话,你们莫嫌我啰嗦。秦王身体虚弱,远未恢复,一会儿他出来,还请诸位不要高声喧哗,最好也不要太多人跟在身边,选一两个可靠的就近照应就可以。”
高悦点头:“就依娘子。”
晗辛于是微笑致意,转身快步进了平衍的房间。
一进屋才发现平衍已经穿戴整齐,正让阿屿搀扶着从榻上站起来,往步辇上挪。晗辛赶紧过去扶住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准备出门啊。”平衍平静地说,看了晗辛一眼,笑道:“怎么,你不是已经跟人谈妥了么?”
晗辛知道大概外面的动静都由阿屿听了转述给他,所以平衍早就胸有成竹了。叹了口气:“看来是躲不过的,我陪你一起进宫。”
她本以为平衍大概会反对,不料平衍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晗辛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也不知道这次入宫究竟是有什么变故,有些发愁不知该做些什么准备。平衍笑道:“不过是进趟宫,又不是出远门,你还要怎么准备?”
晗辛低声对平衍说:“高贤专门派了侄子来接你入宫,就是为了让你能安心。不但如此,高悦还主动让我随你一起进宫,我的任何要求他都一口答应……”
平衍握住她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担心有事。我担心的是你这次进宫,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你有什么必须要带在身边的,我最好还是给你带上。”
他不假思索地说:“你。”
晗辛登时面色烧红了起来,连忙挣脱他的手嗔道:“你怎么回事。”
“没关系,走吧。”平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云淡风轻地吩咐。
皇宫自有宫禁。此时早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须得高悦拿着宫内府的铜鱼牌才能叫开宫门。平衍的步辇由两名强壮的内官接了过去,高悦带来的人便都离去,只剩下高悦陪着他们从皇宫中枝繁叶茂的桂树林中穿过,一路向西北而去。
晗辛毕竟从小在皇宫中浸淫长大,虽然北朝的皇宫她第一次涉足,却毫不费力地就辨明了他们行进的方向,不由心生疑窦,扬声叫住高悦问:“我们这是向什么地方去?我记得延庆殿应该是在东边,咱们却一路向西走。”
高悦笑道:“这个时候了,陛下早就安歇了。要觐见得等到明日,现在是带秦王去蓬莱殿休息。”
晗辛早就知道这么晚不可能立即见到平宸,这一切都没有超出她的预料,然而心中的不安却无法抑制地开始滋生蔓延。她忍不住问:“陛下召见秦王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要高貂珰亲自安排人手去接?高……”她的话没说完,突然手上一紧,低头看去,是平衍握住了她的手。
蓬莱殿本是太武皇帝时所修一座道观。其时丁零人入主中原不久,急于推进汉化,太武皇帝大兴土木仿照旧都雒阳的规制修建皇宫,并在宫中置僧寺道观,也经营得十分热闹。但北朝人多数不信道,先帝在位时总结前朝南渡的原因,将士人官员风行修道炼丹列为罪魁祸首,于是龙城本就不甚兴旺的道观便被彻底铲除,宫里这座道观也逐渐废置,成为堆放杂物的空室。
晗辛对这样的前朝典故并不了解,但平衍却是心中有底。所以当看到蓬莱殿破败杂乱的庭院时,他用力捏住晗辛的手,阻止她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来。
晗辛目瞪口呆,看着残破的窗纸,被风吹打不停开阖的门扉,满庭的蔓草,屋檐下大片白色的蛛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他?”
“他不过是受命行事,你问了也于事无补。”
平衍坐在步辇上将庭院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忽而笑了起来:“你去看看那边槐树下是不是藏着一个酒坛子。”
“这么晚了,你找它做什么?”晗辛心烦意乱,随口回绝。
“去吧,反正也睡不着觉了,总不能干坐着吧。”
他难得语气温和,令晗辛微微惊了一下,继而一想,这话也没错,只得叹口气,将平衍身上的锦裘又掖了掖,才照着他的指点,寻到那棵老槐树,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刨开土,居然真的挖出一坛酒来。“这是你藏的?”她惊讶地问。
“不是。”平衍笑了起来,“是晋王藏的,被我偷偷看见,就记住了。”他并不急于进屋,晗辛也觉得没有打扫不能让他进去,好在天气已经暖和,平衍身上又层层叠叠穿了好几层保暖的衣物,两人索性就在院中拍开酒坛的泥封,你一口、我一口地抱着喝了起来。
晗辛喝了一大口,将酒坛子递过去,自己抹了抹嘴问道:“晋王为什么会藏酒在这里?莫非是因为这里平时人迹罕至?他什么时候埋下这酒的?喝着口感似乎也有三五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莫非将你安排在这里,是不希望你被人找到?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见了对谁有好处?”
平衍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
晗辛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问得一怔,耳边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他的话。
他继续说:“那天你就喝了酒。然后拦都拦不住,推都推不开。”
晗辛突然站起来,“你别说了!”
他置若罔闻:“我问过你为什么,你挂在我的身上,只是笑,话都说不清楚了。”
晗辛被他的话扰得坐立不宁:“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她脚下虚浮,险些跌倒,酸涩充塞胸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满怀的愁绪发泄出来,“别说了!”
“晗辛——”他轻声唤她,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令她几乎无法自已地微微颤抖。他总是用这样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令她在狂喜中哭泣。他太过熟悉她,知道能用什么样的办法令她失控。
晗辛用力摇头,想要将他的声音甩出脑海,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一棵树下,她的背紧靠着树干,脱口道:“你别这样,我答应你,陪着你,不离开,但你别逼我。”
平衍安静下来,目光在星光下熠熠生辉,“你说什么?说清楚!”
她全身失力,顺着树干坐在地上,捂着脸仿佛无法面对自己的选择:“你不能伤害她,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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