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183/257页


  贺兰频嫘面上一白:“她也知道了?”她立即就往下想去,搓着手来回踱了两步:“七郎的王妃竟然是她?难怪那日他匆匆成婚,之后却连咱们府里都没有走动。”
  平若哭笑不得:“这样的局势下,哪里还顾得上亲戚啊?”
  贺兰频嫘突然停住脚步,盯着平若:“那七郎会不会也知道了?”
  平若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性,但眼看着迁都之议从提出到现在已经月余,平衍一直没有过什么明确表现,却似乎不像是得知了实情。尤其是听说晗辛自从那次入宫对他说了一番话之后,似乎就不再回王府。平若细细想起那日晗辛的神情,总觉得她眉目间有一种凄然。平若年少,并不太懂得女子情态,但觉得晗辛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清冷决然的疏离气息,如今回想起来,怕是与平衍多少有些关系。
  他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阿娘,这事你就别再操心了,一切有我呢。”
  “有你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要将龙城拱手让出去?”
  “龙城是守不住的。”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去重复这个事实,只能尽量安抚王妃,“你放心,我做事心中有底,绝不会连累家人的。”
  看着平若往门外走,贺兰频嫘突然又叫住他:“阿诺!”见他回头,才声音发颤地问:“若陛下真的要搬到南方去,我们怎么办?”
  平若这才真的踌躇了。
  在他与平宸的规划中,都没有涉及家眷的安置。但在他心目中,总觉得母亲还是要与父亲团聚的,因此也没有太过费心考虑这个问题。
  但如果刚才她说的那个女人生死不明是真的,只怕父亲回来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看着母亲巴巴瞧着自己的目光,他心头突然不确定起来,想了半天才只能点点头:“阿娘,如果你要随我们去南方……我来想办法安排。”
  贺兰频嫘犹自不放心,追问道:“你现在去什么地方?才回来,难道连顿饭都不吃吗?”
  平若心头又硬了起来:“我去七叔那里探探口风,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其实从平若质问她将那女人如何的时候,贺兰频嫘就意识到这个消息会让儿子方寸大乱。但话已经出口,再挽回也来不及了。眼看着平若匆匆离去,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将莺歌、燕舞唤进来吩咐:“燕舞去准备一下,随我进宫去面见陛下。”
  燕舞诧异:“世子刚回来,有什么话没说完还要再进宫去跟陛下说?”
  贺兰频嫘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登时吓得她不敢再出声,低下头去绕到后面更衣准备。
  贺兰频嫘冲莺歌招了招手:“你过来。”
  莺歌心头正在疑惑,嗫嚅地问:“王妃怎么不要奴婢一起进宫?”
  “你有别的事情要去做。”贺兰频嫘拉起莺歌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莺歌、燕舞这两个侍女在身边服侍也有十年了,从当初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丫头到如今出落得娴雅娇媚,莺歌更是目光灵动、肤色白皙,容貌即便是在晋王府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拉着莺歌坐下,与她细细地嘱咐了一番,到燕舞收拾好出来时,莺歌还低垂着头,面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贺兰频嫘换了衣服,临出门时对莺歌说:“一会儿让贺管家送你过去,你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别害羞。”
  
  
第十章 天下中分遂不支
  平若来到秦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他在进门的时候看着晚霞给已经蒙上了夜色的天空画下最后一道亮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慌张的感觉,就像是这黑夜是自己带来的,而平衍就是那最后一道霞光。
  平衍平日里都在自己的书房见人,平若每次来也是去那边居多,这次来被管家带着直入寝殿倒是第一次。
  寝殿布置得如同汉人士子的居处,除了床榻之外,居然也还有两大架子书,琴案上摆着一张琴,屋中四角摆放着兰花,靠墙的矮几上还燃着灵犀香,临窗的书案上笔墨俱全,墙上还挂着两幅南朝名家的字画。
  但平若最惊讶的是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女子在榻前守着。
  从那女子的身形看并不是王妃晗辛,但仪态气度看上去却又有些相似。平若有些疑惑地停住脚步,恰巧那女子听见动静回头,见平若立在门边,便微微一笑,起身对靠在床头的平衍道:“有贵客来了。”
  平衍本闭着眼睛,此时缓缓睁开,微微点了点头,指着榻边女子让出来的胡床:“阿若,过来坐。”
  平若过去向平衍行礼问好,听见那女子在身后轻声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晋王世子,真是久仰了呢。”
  平衍并没有向平若介绍她,此刻她突然开口,多少显得有些唐突。平常诧异地回头看去,见那女子正兴味蛊然地瞅着自己,目光中丝毫没有躲闪,倒是满满的品评判断,也不知怎么他心里登时充满了不悦,并不答话,目光从她面上淡淡扫过,视若无睹地又转回头去看着平衍:“今日来了才知道七叔生病了。”
  平衍这一病将近一个月,连床都下不了,水米也不怎么沾牙,无非靠着每日两杯酪浆吊命。此时形容消瘦更胜以往,面上笼着一层灰暗的病气,说起话来中气虚弱,似乎也没有精力顾及平若与那女子之间小小的对持,轻声道:“我是旧病残喘之人,无非病重病轻的区别,也没必要专门喧扰得满城皆闻。”
  这一句话就将所有的话头堵死,平若低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想了想才道:“今日回去与我阿娘见了一面,她知道七叔身体不好,也十分挂念呢。”
  平衍点了点头:“我身子不争气,倒是劳王妃挂念了。”
  平若突然抬起头来,向身后那女子看了一眼,说道:“阿娘说,七叔当初成婚她竟然没来得及上门道贺,以后见了新娘子还是要补上一份大礼的。”
  平衍自然知道他说这话全因为身边的乐姌而起,微微一默,才低声道:“是我的疏忽,阿若你替我向王妃赔个罪吧。”
  平若突然觉得无力。他与平衍自幼一同练习骑射、学习经典,即便在龙城易主、平衍被囚之后,也常常往来,彼此虽然立场不同,却能谈笑自若,平若也一直将平衍视作自己处理政务时的师尊和学习对象。
  然而今日他来,几次挑开话题却都被平衍不着痕迹地闪了过去,每一句话都打在软绵处,丝毫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碍于那女子在场,又无法挑明了详谈,他心中一时充满了挫败感。
  平衍垂着眼低声笑了笑:“听说你最近很忙,既然心意都已经带到,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等改日有了闲暇,来与我下盘棋也好,喝壶茶也好,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平若自然不好再拖宕,只得起身告辞:“如此,就请七叔好生将养,过两日我陪阿娘一同来探望七叔。”
  平衍点点头,低声道:“不敢麻烦王妃,等我好了自当上门拜访。”
  这话说得生疏客气,平若无奈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那女子始终在一旁寸步不离,此刻见平若要走,倒是过去替他开了门,笑吟吟地目送着平若走出房间。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庭院中的荷花池中,青蛙聒噪地叫着,微风徐来,柳枝款款摆动,一朵浮云缓缓遮住了天上的月亮,阴影落在平若的面上,令他刚刚走下台阶的步子蓦地停住。
  他突然想明白了,那女子之所以碍眼却又不知进退地始终不走,其实完全是因为平衍刻意要让他无法私下里说话。平衍早料到了他来的目的,只是不肯正面拒绝而已。
  平若越想越不甘心,跺跺脚转身几步跨上台阶,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了平衍房间的门。
  里面乐姌刚过去要为平衍将身上薄被盖好,冷不防门被从外面猛然推开,弹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她吓得飞快转身,平衍却纹丝不动,眼睛依旧轻轻合着,只是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倒像是要露出一个笑容一般。
  平若进来,看了一眼屋中情形,大声道:“刚才走得急,忘了来之前陛下还有句吩咐。”
  平衍这才睁开眼,静静瞧着平若,仿佛对方仍然只是以礼相见,轻声细语地问候一般。
  平静自然不会再等他的示意,一股脑地说:“陛下说许久没有阿姊的消息,问殿下王妃可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视乐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那神情倒像是鄙夷着乐姌偷了不该自己碰的东西一般。
  饶是乐姌久经阵仗,而今已经豁出去不在乎人家的品评言语,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起来,冲平衍微微一笑:“你看,这是让我回避呢,总不能再硬着头皮待下去了。你给我的好处还不足以让我看这个小鬼的脸色。”言罢便向外走,经过平若身旁时脚步微微一顿,冲他点了点头,那面上神情倒像是跟熟悉的朋友颔首致意一般。
  平若倒是糊涂了起来,恍惚明白这女子大概不会跟平衍有什么暧昧,却又摸不清楚她身上那股矜贵的意气是从何而来。但他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见乐姌走远,便关上门几步来到床榻边,轻声唤道:“七叔!”
  这一声带着少年的依赖和仰慕,以至于平衍也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叹了口气问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平若点了点头,复又在胡床上坐下。好容易没有了外人,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低着头,两只脚尖彼此互相轻轻踩踏,不肯出声。
  平衍的目光也落在他的两只脚上,见这情形不禁微笑。这是平若自幼的毛病,心中不安时就会用两只脚互踩,上好的锦缎鞋面被他毁了不知多少,贺兰王妃自然惯着他,晋王知道后却规定以后只许穿粗布面的鞋子或是革履,不许再学汉人穿什么云头履之类金贵不禁磨搓的东西。
  “怎么了?你如今日理万机,千万头绪的事情都要你亲自处理,你倒跑到我这里来磨着?”
  平若叹了口气,问:“陛下南征,手下缺乏大将,七叔跟我们同去吗?”
  平衍险些笑了出来:“你跟我说这话,问过陛下吗?”
  平宸自然不会带平衍同去。他让平衍起复不过是为了替他抵挡那些宗室和八部贵族,如今既然打定主意只带汉臣走,自然也就不需要平衍做任何事情了。何况以平衍与平宗的关系,平宸心中早就将他与龙城一同抛诸脑后了。
  平若被平衍拆穿了借口,讪讪地一笑,却嗫嚅着不肯开口。
  好在平衍早将他心思猜透:“怎么,又后悔了?”
  “不是,不是……”平若矢口否认,然而一接触到平衍的眸子,心头一紧,再遮掩不下去,想了想说,“七叔,还记不记得当年父王让你带着我去打狼的事情?”
  平衍微笑了起来:“那一年你才十岁。”
  “那日父王在营帐门口目送咱们出发,当日我跃跃欲试,生怕父王多嘱咐一句,打着马一溜烟就跑远了。可是离大营越远,心里就越没底,及到了那片林子外时,两只手直冒汗,就连缰绳都几乎要握不住了。”平若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日七叔问我紧不紧张,我还硬着头皮说不紧张。其实听见第一声狼嗥时,差点儿从马背上跌下去。”
  平衍也想起往事来,笑道:“是啊,你说话的时候嗓音尖得跟麻雀似的,还非要说没事。我当时心里就想,你这样的小雏鸟,拦是拦不住的,反正放出去了总要让你飞,大不了看紧点儿,只要不被狼活吞了,回去就能向你父王交代。”
  平若呆了一呆:“原来七叔知道!”
  平衍几乎要笑出声来:“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看着你就想起我小时候呢。”
  两人一边回忆着过往,也就不动声色地将如今的局面隐晦地说了出来。平若低头嗫嚅道:“只是……这回连七叔都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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