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20/257页


  叶初雪下床抱着胸冷笑:“没有人这样折辱过我。”
  她的眼睛喷火,脸上带着羞愤的激怒。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其实是最后自己到底还是屈服在了他的身下,即使在那样的屈辱下还是体会到了欢爱的乐趣。她愤恨的不只是他,还有她自己。
  他几乎立即就看透了她复杂的情绪,反倒心情愉快起来。他赤精着身子走下床,雄壮的身体无遮无拦,反倒更具侵略性。叶初雪不由自主地后退闪避,却被他逼进了死角。
  “折辱?”他掐起她的下巴,借着月光好好欣赏她脸上的怒意,这是多弥足珍贵的情绪,即使在她生命受到威胁,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她毫不示弱,母兽一样与他对视,如果不是他掌控住了她的下颌,只怕就会扑咬过来。因为他的话令她更加怒火中烧,“永德长公主的话,大概不会有人敢在床帏中这么干。但你不是叶初雪吗?一个南方流离失所的寡妇。”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登时冷却了她的愤怒。她奋力打开他的手,挤出他的势力范围,背过身不去看他的身体。
  平宗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死穴,于是更进一步:“你确定她真的死了?如果是南朝长公主,我可以立你为侧妃,给你荣耀权力,让你享受和在南朝同样的尊贵待遇。如果你是叶初雪,就只能做我府上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毕竟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府中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只怕这太委屈你了。”
  原来那样的身份并非毫无用处,至少能保护她不受这样的屈辱。叶初雪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铺满了霜色的地上孤零零地停留,良久,轻声说:“我是叶初雪。”
  平宗大笑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这女人的倔强让他觉得既愚蠢又可笑,不过是一个虚名,她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心情愉快地离开,对叶初雪重重摔上门的巨大响声毫不介意。
  夜里风渐大起来,山上松柏齐声吟唱,森然壮阔。平宗裹在身上的裘氅被吹得在风中招展,像帆一样,将他紧扯了几步。
  平宗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中天明月。一朵乌云无声飘过来,将月亮遮住,四下里突然变暗。平宗想,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委屈自己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莫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设计好了?
  
第十四章 晴雪成拟乱微光

  至正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假黄钺太宰大将军都督中外军事领尚书令晋王平宗以摄政王的身份公布了皇帝平宸的退位诏书。这本就是延庆殿之变后众人一致的猜测,倒是并不出人意料。至于继任帝位的人选,也不出意外地选择了汝阳王平宁的次子,年仅两岁的平荐。出手众人意料的是,与退位诏书同时宣布的,还有平宗请辞摄政王的奏表。
  太史令高健受命为新帝登基选择吉日,定在了来年正月初三。在此之前便应由摄政王暂摄国事。众人都以为无论如何平宗都不会放弃这名正言顺的摄政期,他却赶在这个时候请辞摄政王,而请辞的理由则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但平若已经在全龙城的达官显贵面前被打得半死,他又为此专门请辞,自然也就没人好再追究下去,而平宗的辞呈照例三进三拒,最后才终于得到旨意同意了辞呈。当然平宗也不会就此甩手不管,提出了接替自己的人选——乐川王平衍。
  这人选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丁零贵族自然知道平衍是平宗的心腹臂膀,他在摄政王这个位置其实跟平宗坐在这个位置没有太大区别。而汉臣们也都知道平衍这人不但雅慕汉风、熟读经典,他自己就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名士,相比起强势军人出身的平宗来,自然更好打交道,也更有互通的可能。如此算来,这也是对汉臣们自崔晏倒台后一个示好的姿态。
  这样一来,各方皆大欢喜,接下来就是由鸿胪寺派出信使,向四方各国送达国书。
  凤都接到这份国书是在十天之后。龙霄在自己的书房中彻夜未眠地谋划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也来不及练剑,匆匆杭洗过后,就赶去见琅琊王。
  琅琊王见客的书房设在府中一处竹林里。此时正值隆冬,草木萧疏,竹林也是一片萧索枯黄。琅琊王却似是毫不介意,仍旧将书斋的门窗大开,只在脚边笼了炭盆,自己裹着一身上好的锦裘,围着熏笼箕坐,腿边红泥小火炉上正热气腾腾煮着酒,炉旁的金碗中放了几枚青梅,两个侍女在身后帮他梳头,另有个十三四岁的童子坐在窗下抚琴,端的是一派魏晋风度。
  龙霄来到门口,见他这副样子便笑了起来:“琅琊王真是好雅兴。”
  琅琊王哈哈大笑,冲他招手,称他的字: “烛明来了,快进来。”
  龙霄正要进屋,低头见屋里铺着席子,门口放着几双鞋,便也将自己的鞋脱在外面,只穿袜子进去。他素来不喜规矩拘束,见琅琊王这个排场简直自在得不得了,双臂一振,大袖翩飞,人已经趺坐下来。一旁侍女乖巧地送上一个凭几来,琅琊王也递过一只水晶海棠觞。龙霄接过来,见觞中美酒暖暖热气氤氲,被水晶海棠觞染作绯色,里面却晶莹凝碧地浸着一枚碧绿的青梅,登时觉得这冬天里春意逼人。
  龙霄不禁摇头笑道:“凤都人都说我会享福,在殿下面前,简直就是牛嚼牡丹,粗鄙得不成样子了。”
  琅琊王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大忙人,官里、京中各处戍卫都离不开你,哪里像我,散淡闲人一个,又不能真的呼朋引伴聚啸林泉,只能把心思都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在家里自娱罢了。”他一边说着,用长柄鸬鹚勺又舀了一勺酒给龙霄满上,亲切和蔼地问:“烛明我知道你日常都忙,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龙霄这时却不急了,优哉游哉地喝了-日酒,闭着眼细细地品丁好一会儿,才笑遭“这是诸暨碧簪山泉水酿的玉梨春。虽是民间土方,胜在水好,那一股天然清甜简直沁人心脾。再加上这青梅子的微酸凛冽,果然别有洞天。”他将酒一饮而尽,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听说北朝的皇帝谋诛摄政王平宗失败,这才被迫逊位。这次他们广邀各国使节前往参加新帝登基大典,怕就是为了要求各国表态支持新帝。”
  “哦?”琅琊王送到唇边的荷花杯略停了一下,眼皮略微抖动,也一副不甚上心的模样, “你消息倒是灵通。”
  龙霄把海棠觞放下,盯着他笑: “殿下果然已经知道了。”
  琅琊王摆摆手,侍女、琴童便识趣出去,从外面为两人将门带上。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琅琊王朝龙霄望去, “烛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北边的动向越来越牵动朝中动向,想不了解也不行啊。何况……”他看了龙霄一眼,做出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来, “何况谁叉没在北边敲过几个棒子进去呢?”
  龙霄哈哈大笑,钦佩地说:“难怪殿下消息灵通,原来是早就有准备。未雨绸缪,料敌先机,果然是英武睿智胜于常人。”
  琅琊王听他一顿吹捧心中得意,拍了拍龙霄的肩膀: “好啦,你到我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说几旬好听的话。直说吧。”
  “我想去。”
  琅琊王似是早就预料到了,摇头笑道: “烛明到庇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他虽然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看着龙霄的眼神却冷了几分,“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去北朝的使节人选,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龙霄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急,嘻嘻一笑:“殿下虽然心中已有成算,可我还是要多为殿下考量一二。”
  琅琊王冷笑: “什么意思?”
  “殿下到底是姜氏子孙,先帝的兄长,这江山是姜氏的江山,别人自然不得有置喙的余地。不过若江山出了纰捅,说到底是帝室的劫难,不管姓龙的还是姓罗的,都不过是殃及池鱼而已,何况姓罗的未必就会受到殃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龙霄笑道: “我知道殿下心耳中选定的人选是罗邂。殿下也再想想,他可是从北朝回来的人。”
  琅琊王盯着他研判了一会儿,语气放缓:“你影射的是子衾与北朝纠缠不清,有证据吗?”
  “若真有证据,只怕我就没办法活着回家了。”龙霄说起自己的生死,仍是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反倒看着琅琊王问, “殿下你说呢7。
  琅琊王叹了口气,“他在北边待了很多年,那边风俗人情、朝堂中的情况都清楚.也有不少的人脉,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烛明,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但是这凤都还是离不开你。再说了,你家中娇妻美妾那么多,永嘉怎么舍得你一走那么久?我看你还是安心留守。”他也知道这样的话说服不了龙霄,只能再给些甜头,于是凑过去低声说,“罗邂一走,明光军除了你也没有别人能束缚得了。到时候明光、羽林都归你统领.你看,我还是信任你的。”说完,琅琊王拍着龙霄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龙霄却毫无笑意,只在他笑声微落的时候说二“莫非殿下以为我的眼界胸襟,就只有区区凤都吗?”
  琅琊王面色一变,问道:“怎么,你是想说你志在天下?”
  “也不全是。”龙霄面上再见不到一丝谈笑的意思,肃容道,“北方既然不稳,正是我们主动出击的好时机。我想,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动一动,快过年了,薅点儿羊毛过年也不错啊。”
  “薅羊毛?”琅琊王诧异地瞧了龙霄一眼,“没想到你胃口不小,连我也只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在北边朝局重铣中多找几个盟友而已,你就直接想去薅羊毛?烛明啊,年轻人到底是有魄力。”
  “哪里,哪里。”龙霄慢悠悠地澄清,“不过是想着自当年落霞关大败之后,江淮之间诸州尽失,结果琅琊王这个封号也变成了空有其名,说来憋屈得很。。
  他这话说得甚狠。琅琊郡在江北,当年琅琊王受封时还是南朝的地盘,十六年前丁零铁骑南下攻城略地,琅琊郡沦陷,凤都震动,举朝无措,是先帝苦守落霞关才在长江一线抵挡住了丁零人的攻势。在此之前,琅鄢王建修因母家实力雄厚被看作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不料落霞关一战后,当年熙帝便改变心意将太子之位传给了幼子建桅,也就是后来永德的父亲惠帝,同时将其他几个儿子遣出都城。琅琊王当日最为狼狈,他的封地已经不再,熙帝却因不肯放弃何机反攻夺回失地的信念而改封,将寿阳钟离之间三郡划为他的封地。
  这本是熙帝当年激励军民不忘国耻,力图反攻之举。谁知不到一年光景熙帝驾崩,惠帝继位。惠帝在落霞关伤了根本,在位十几年也没有余力再起战端,恰逢北朝内乱不断,这十几年两边倒是各自休养生息。只是琅琊王这个封号却一直不尴不尬地留着,虽说时日久了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但专门拎出来说却不亚于当面打脸。
  琅琊王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凉凉地笑了笑,说:“为了我的封号轻起战端,我岂不是要成天下之罪人了。烛明啊,你到底还是年轻,也没赶上当年打仗的时候。
  打仗可不只是死人这么简单,能不打尽量不打的好。
  龙霄兜了一个大圈子,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就笑道:“也不一定要打仗,薅羊毛也有不同的薅法。真刀真枪地去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这样太蛮,也不值得,还是要用巧力。”
  龙霄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来:“我要说的话都在这里面。”
  琅琊王将信封接过来,掏出几张生宣,见上面字迹浅淡,不大看得清晰,知道是用的棘草汁写就的,不由得又朝龙霄看了一眼,心头不悦与赞叹交织,也不得不郑重起来。
  棘草汁是用鄱阳湖畔一种水草根茎捣出来的汁。用这种汁液在生宣上写字,字迹浅淡几不可见,需要以烟火熏燎, 才能令字迹显形,但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旦半个时辰过去,字迹就会消失无形,一点痕迹都不留。
  龙霄将要说的话用这种方式写在纸上给琅琊王看,就是不愿意留下任何把柄,将自已的后路留得足足的。意味也就十分明白,此事只限于他们两人知道,如果有任何泄露,他龙霄都会矢口否认。
  琅琊王细细将内容看了两遍,点了点头,“她果然没有死?”低头思索了片刻,将这几张纸放在红泥炉上点燃扔在喝空的荷花杯中,看着它烧成了灰烬,这才抬头问龙霄,“你这计划有几分把握?”
  “事在人为,几分把握要看是谁去做。”
  琅琊王沉吟了很久,摇揺头:“太冒险。我不能将这万里江山、天下黎民、祖宗基业,赌在这样的事情上。”
  龙霄终于有些急切,倾身过去低声说:“如果让我去,至少有八成机会。”
  琅琊王哼了一声,并不回应。
  两个人肚子里各自存着算计,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熏笼中的细银炭不时发出哔剥的声音来。琅琊王不吭声,龙霄便瞧着金貎口中吐出的淡蓝色烟雾,耐心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琅琊王始终还是要有所表态。
  琅琊王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又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此处既然用作书房,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宝,他桌上一应俱全,全都是珍品。左边还有一个绿檀手架,是用来书写时垫手腕用的。绿檀也不算太过名贵,只是手架上用阴文雕着一棵老松的纹样。琅琊王将手架拿起来在手上反复抚摩,状似不经意地问:“永德她真的还没有死?”
  “这却不好说。当日龙城达官显贵面前,倒是说她死了。但我担心万一死的不是她,这事反正死无对证,除非有见过她的人去确认。”
  琅那王叹了口气,“本来子衾去见见是最合适的。可惜他跟北朝的关系实在不让人放心……”他将那个手架递给龙霄,“这个收好,到北边用得着。”
  龙霄惊讶地收过来,却忍住没有再问。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必再赘言,琅琊王显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但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
  龙霄行了一礼,正要缓缓退出,琅琊王突然又叫住他:“烛明……”
  龙霄转身看着他:“殿下还有吩咐?”
  “永德的事永嘉知道吗?”
  龙霄微微一怔,揺头:“她一直以为永德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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