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204/257页


  人是我要的,你为什么要放走?”
  “人是我带来的,我愿意放走就放,你管不着。”睢子也懒得再跟她斗嘴,压下一腔怒火,拾起那张弩在手中掂了掂,冷笑道,“射得倒是准。我跟你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一刀两断!”
  贺兰频螺惊跳起来,声音因为惊怒而变得尖锐:“等一等,你要到哪里去?你为我做事,别忘了!”
  睢子回头冷笑:“当初你养我为私兵,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心中清楚。到此为止,我欠你的也已经还完了。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各走各的路吧。”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怎么是一个人呢?你不是还带来了几十个随从吗?”睢子大步向后山走去,“你惹的乱子,你自己收拾。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向佛祖祈求,那女人的伤势不伤及性命和胎儿,否则你的命就算晋王不要,我迟早也回来找你讨回去!”
  贺兰频螺目瞪口呆地看着睢子走远直至被风雪掩藏,才突然回过神来,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嘶喊起来:“你去哪儿?你回来!我花钱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这个时候背信弃主的!”
  然而大雪茫茫,群山莽莽,她的声音很快被风声掩盖,竟然再无回音。
  一直到此时,贺兰频螺才开始惊恐起来。
  平宗小心翼翼地将叶初雪护在怀中,顾不得去看她的面孔是不是有什么改变,忙着上下查看她的伤势:“你的手能动吗?脚呢?你抬抬脚让我看看……”
  叶初雪几乎怀疑这是在梦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怔怔流泪。最初的那一波疼痛过去之后,她渐渐被他的体温烫煨着,心中的?j惶孤苦仿佛乍然被暖阳照耀,登时间便融化成了一摊摊的水。如此一来,身体上的种种伤痛竟然都无法再影响她一般,也不管他问什么,只是一味瞧着他,人像是着了魔一般,不言不语,连眼珠子也不转一下,只是痴痴地流泪。
  平宗的手捏过她的手臂和双脚,知道至少没有伤了骨头,这才回头再顾她背上的箭伤。箭射中在左后腰略向下的地方,好在来势有限,穿透了重重衣衫,再进入皮肉也不过一寸光景,看样子不会伤及脏腑。
  平宗刚松了口气,随即认出了那支青铜箭。他“咦”了一声,手敲了敲箭杆,发出金属的声音。他又问:“叶初雪,是谁伤的你,你知道吗?这人跟在日月谷外袭击咱们的是一伙儿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的回应,平宗扳过她的脸低声唤道:“叶初雪,叶初雪……”
  后面的声音在见到她满面的泪水时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从身体深处向上蔓延着一阵后怕,就连刚才为她察看伤势时都没有如此真切鲜明的感受。他哽咽了一下,才能找到声音,一边伸手抚去她的泪水,一边柔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别怕,别怕……”
  她的泪水越发汹涌了起来,一时抽噎得无法呼吸,浑身微微颤抖。平宗小心地将她环抱住,亲吻着她满是雪泥的头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中带着哽咽:“都过去了,叶初雪,有我在呢,一切都过去了。”
  她含着泪点头,努力抬起手来,攀住他的手臂,张口微弱地噬咬他手臂上的皮肤,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保证铭记于心,才能确认他真的在身边,这一切不是梦。
  平宗立即就明白她的用意,低头吻去她面上的泪,让自己的气息笼罩住她:“好了,你忍忍,我要先帮你把箭拨出来,有点疼,我尽量快,忍忍。”
  她想要点头,突然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叶初雪失声喊了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平宗吃了一惊,强忍着不抽出手臂,更加用力地将她拥紧,问道:“怎么回事,哪里痛?”
  “肚子……”她挣扎着深深吸气,磕磕绊绊地说着,面色变得苍白,“孩子,是孩子……”话还没说完,一股热流突然从身体里涌出,顺着腿间蔓延。
  叶初雪从未有过生产经验,一时间惊慌失措,再也无法克制情绪,哭着问平宗:“我看不见,你看看是不是我又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尽力不碰到他了,这个孩子不能没有了。”
  平宗飞快地朝她身下看了一眼,却不见血,只是一股热流将她身下的雪都融化了。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将叶初雪抱了起来:“你不是流血,叶初雪,你要生孩子了。”
  他说完就努力向山下跑去。
  叶初雪被他的话惊得呆了一下,才尖声叫了起来:“你说什么?生孩子?怎么生啊?我不会生怎么办?”
  平宗跑得呼哧带喘,一面咬牙警告她:“别喊了,把力气留着一会儿用。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身后焉赉已经率队赶了过来,见平宗抱着叶初雪,一路滴滴答答又是血又是水的,也吃了一惊,连忙招呼从人下马,自己迎上去要去接过叶初雪。
  平宗却不肯松手,一连串地吩咐:“快去把御医找来,搭个帐篷,她就要生产了。”
  焉赉一听又惊又喜,连忙去安排诸事。好在平宗从龙城出来之前,为了防备万一将官医馆中最好的御医一起带了出来。
  一时御医被焉赉拉着一路小跑地过来,一见这情形立即明白。也不需平宗多说什么,翻检了叶初雪身上的伤势,这才说:“伤势不算严重,一会儿帐篷搭好臣就可以为娘子疗伤。麻烦的是分娩……”
  平宗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娘子这孩子尚未足月,大人孩子都没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只怕一时分娩会比较艰难,而最难的是娘子身上这伤,她用力时只怕会崩裂恶化。另外就是她的体力,只怕支撑不住。”
  平宗瞪着他问: “那怎么办?”
  情势紧急,御医也顾不得自己是在跟皇帝说话,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去找一个有经验的产婆来。臣治病救伤、产前安胎、产后保养都手到擒来,但妇人分娩有专门的产婆处置,臣却没那么有把握。”
  平宗只觉耳边嗡的一声.一把扯住御医的衣襟喝问:“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连生孩子都处置不了?你……”
  他还要再骂,忽觉怀中叶初雪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便连忙低头去看。
  叶初雪又痛过一阵之后,这时精神反倒好了些,拉着平宗不让他发脾气,低声道:
  “接生本就不是他们的事,你发脾气也没用,快去让人找产婆呀。”
  平宗连忙吼着让人去找。底下人却十分为难,推诿半天,还是焉赉过来汇报:“陛下,这附近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更找不到产婆。”
  平宗一呆,这才想起燕然山寒冬之际并无人居住。他低头看了看叶初雪,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两入目光交会,一瞬间心境澄明,心意相通。
  他们二人一起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早就无比熟悉对方的想法,此时久别重逢,竞似乎比以前更有默契一般。平宗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他一把将叶初雪抱起来,往刚刚搭好的帐篷走去,吩咐道:“焉赉带人去找产婆,无论多远,都给我找一个来,要最好的。尉大夫你随我来,你给她治伤补气血,我来给她接生。”
  御医正要进帐篷,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陛……陛下,您接生……”
  平宗头也不回地将叶初雪放在帐篷中搭好的床上,说道:“我给牛和马都接生过。
  你照顾好她的身子要紧。”
  御医也不敢耽误,沉住气点了点头:“好,我需要热水、匕首、干净的布巾、疮药……”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药箱中拣出几颗药丸一一塞进叶初雪的嘴里:“这是送子丹,帮助产妇补血补气,方便产门打开。这还有一粒九还丹,补气益中,给娘子你补充体力。”他沉吟了片刻又道:“现下臣要将娘子身上的箭起出来,本应喝麻沸汤止痛,但这样一来娘子就无法用力分娩,所以只能忍着痛了。”
  平宗听了这话比自己身上中了箭还疼,伸手紧紧攥住叶初雪的手,牙关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叶初雪在阵痛的间隙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那痛比起肚子疼差得远,我受得了。”
  平宗从怀中拿出一只四指粗的千年老参来,对叶初雪苦笑:“我带这个出来,本来是要找到你给你进补的。现在却来不及烹煮了,叶初雪,我们丁零人也能生吃的,你也试试吧。”
  叶初雪知道自己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体力,点了点头接过来,见那人参洗得白白嫩嫩,已经生成人形,四肢俱全,头上仿佛还有弯弯两道笑眼,愣了愣,一时却下不了口。
  平宗叹了口气,接过来自己咬了一口,在口中嚼烂,再俯过去送到她口中。叶初雪被他的气息笼罩住,人参冲鼻的辛辣味弱了许多,被他一点点地哺喂着吃下一口去。
  她却一时不肯放他走,唇舌纠缠,满心依恋。
  她一直到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生怕自己是太过想念他,又在梦中与他缠绵,醒来时面对的仍旧是睢子含意分明的探究目光。
  御医便趁此机会,飞快地将箭拔了出来,将调好的药膏糊上去。
  叶初雪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口,平宗便趁机要后撤,她却不肯放他走,只是纠缠着,没出息地啜泣:“阿护……别走……我想你。”
  一声“阿护”几乎将平宗的心绞碎,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间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只能在她脸上雨点般地亲吻:“放心,我不走,我在这里,接咱们的孩子到这世间来。”
  又一阵剧痛袭来,叶初雪再也顾不得平宗,嘶声痛呼,浑身一用力,御医刚刚收拾好的伤口立时崩裂。
  御医叹了口气,拿过布巾来为她止血,对平宗说:“陛下,得尽快将孩子生下来,不然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
  平宗点了点头,不敢大意。
  长夜漫漫,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叶初雪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这里了。唯一支撑她不放弃的信念只有一个,不能丢下如此狼狈的尸身让平宗抱着哭。为了他,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咬紧牙关苦苦熬下去。
  在疼痛的间歇,平宗会用热毛巾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他一生出生入死都没有这一夜这般煎熬。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撑裂,看着她到最后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却还不能让她休息,还要一次次将已经合上眼睛的她唤回来,逼着她用力、努力。平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间最残忍的暴君,才会如此折磨心爱的女子。
  但是不如此,他就会失去她。他又一次不禁想到,如果没有了她,他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好在叶初雪终于坚持住了。
  当焉赉带着疲惫不堪的产婆从七十里外赶回来的时候,当大风雪终于停下、太阳隐约露出身影的时候,当霞光铺满半边天空的时候,叶初雪最后一次撕心裂肺地嘶吼着用力,终于将一个男婴交到了平宗的手里。
  叶初雪突然觉得身体变得无比空虚软弱。她已经顾不得所谓的狼狈还是体面,看见平宗捧着婴儿泣不成声,吓得几乎灵魂出窍,颤抖着声音问:“还活着吗?孩子还活着吗?阿护,你别吓我,孩子不会又死了吧?!”
  平宗一个劲儿点头,顾不得眼泪沾湿衣襟,也顾不得脐带还连在孩子身上,起身将婴儿送到叶初雪的怀里:“好好的,活的,男孩儿。”
  叶初雪长长地松了口气,摔倒在床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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