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205/257页


  平宗亲吻她的额头,与她的面颊紧紧相贴,不停地说:“叶初雪,你太伟大了,你太了不起了。”
  “给他起个名字吧。”她到了这个时候反倒觉得一时不会昏过去了,将孩子交给赶到的产婆去处理,也不管平宗满手血污,紧紧握住,仿佛完成了此生最艰巨的任务一样,浑身都松懈了下来,“你的孩子,你给起个名字吧。”
  平宗情绪仍然激动,哪里顾得上想名字,只是一边给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又忍不住朝产婆怀中的孩子张望,一会儿看着哭声响亮的孩子咧嘴笑,一会儿又抵着叶初雪的额头默默流泪。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禀报:“陛下,山上已经清剿完毕,步六狐人都跑了,但是我们抓住了贺兰夫人。”
  平宗一怔,登时明白过来,看着叶初雪问:“青铜箭是她干的?她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叶初雪连忙牵住他,虚弱地说:“别杀她!带她回龙城!”
  平宗一怔,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你刚生完孩子,就不能老实休息一会儿吗?考虑这么多做什么?”
  “就当是给孩子积德,别在今天杀人。”
  平宗愤恨地哼了一声,十分不甘心,满心无奈,看着那孩子道:“好,今日不杀人。
  藏戈于库,这孩子就叫阿戊吧!”
  叶初雪苦笑,轻声责备:“你这是赌气。”
  平宗将产婆洗干净包好的孩子送回到叶初雪的怀中:“叶初雪,你看看吧,咱们的儿子,阿戊。”
  提前一个月出生的孩子小得不可思议,叶初雪捏着他几乎是透明的粉红小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油然而生。她轻声地说:“阿戊?阿戊,你长得怎么像只虾子啊?”


第二十四章 欲行欲坐知何时
  叶初雪产后精力不济,一日里能睡上十个时辰。起初平宗见她久睡不醒,吓得寸步不敢离开,直到御医再三保证,说叶娘子只是心血虚耗太过,如今能睡是好事,他才略安下心来,一面从龙城调来乳母、宫婢、内官等人,一面命人在燕然山下的燕州寻了一处宅邸做行官,打算等叶初雪过了满月再回龙城。
  不料叶初雪偶然醒来,见他仍在身旁,便皱着眉推他走,连声道:“你如今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在我这里盘桓不去?龙城那么多事情都等着你去做呢。你放心,我在这里很好,这么多人伺候保护,不会再有事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加惹得平宗恼恨起来,捏着她的脸问道:“不是让你老老实实等我回去吗?怎么就跟人跑了?!”
  叶初雪苦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心中一时酸楚甜蜜一起涌上来,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终究只能揽住他的脖子,贴住他的额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平宗却几乎融化在这声叹息中,只觉四肢俱都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便侧身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收入怀中,到了此时才觉得后怕。这大半年里,危机四伏,险阻重重,她是如何扛过来的?他几乎每一时、每一刻都有失去她的危险而不自知。如果晚到一天,如果晚到一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几乎不敢去想,一想就觉得五内俱都绞在了一处,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叶初雪窝在他怀中,被他的体温气味笼罩着,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伸臂过去环抱住他的腰,低声道:“阿护,分开了才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你把我变成了缠人精,只想就这样缠住你,一辈子也不放开。”
  “那就不放,再也不分开了。”他紧紧地搂住她,埋首在她的发间,只觉银发中风霜的味道不减,却又多了些婴儿特有的奶香味,“你给我生儿育女,我来养家。”
  饶是此刻心绪激荡,叶初雪还是被他这话逗得笑了,推着他的胸膛向后拉开一点儿距离,抬头看着他笑道:“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如今贵为一国之君,还有偌大的天下等着你去平,你却只想着养家,让天下万民如何能够心悦诚服啊。”
  他也呵呵笑了起来,一用力仍将她纳入怀中,用下巴上刚刚冒出来的胡茬去蹭她的额头,口中说道:“齐家总是在治国之前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然还是家最重要。”他说着突然抬起头朝叶初雪的脸上瞧了一眼,忽而一笑。
  叶初雪敏感地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平宗仍旧压住她的头让她在自己怀中躺好,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在想,你那句话说得倒是颇有皇后的凤仪气度。”
  叶初雪心头一动,斟酌着说辞,转身背靠在他怀中,缓缓道:“你如今既然已经御极登基,自然是要册封后妃的……”
  “等你好了回到龙城,”他在她耳边细细亲吻,低声道,“我就册封你为皇后。”
  他的气息温暖,令她如沐春风,如饮醇酒,熏陶陶浑然忘机,低声喃喃抱怨:“好想喝口酒呀,你却不让我喝。”
  “等你身子好了,多少都给你喝,眼下你还是专心休养。”平宗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在回避什么,便又试探地说,“还是你想在这里就册封?不然怎么看着不高兴?”
  叶初雪自己也觉得难以说出口,轻声叫住他:“阿护……”
  平宗诧异地直起身子瞪住她:“怎么?你不愿意做我的皇后?”
  “我愿意!”她连忙安抚他,“你说过要让我成为和你并肩共享世间荣耀的那个人,我愿意的。”
  平宗细细打量她,看进她的眼中,对她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已经了然于心:“可是你想让我册封别人为后?”见她目光突然瑟缩,便越发笃定,不禁发怒:“叶初雪!
  你就不能消停些,老老实实让我来安排吗?”
  叶初雪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低声道:“你说过要取消八部私兵制度。”
  “这跟让你做我的皇后没有关系!”平宗恼怒地捉住她的手,“叶初雪,我的国家,我来做主,你不要想这么多。”
  叶初雪不理睬,继续说下去:“八部是北朝之本,如今削了又削,连最后的私兵也要裁撤,必然会引起诸部心生疑虑。从大局看,每部不过一万兵力,不算大事,但若八部离心,则是天大的隐患。”
  她说的这些道理平宗都明白,愈加不悦:“所以你就要将这皇后宝座让给别人?”
  他们彼此熟知心意,已经不需要叶初雪多说,他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全部想法:“我那些八部姬妾,都会有封号这你放心,莫非你还要让贺兰频螺做我的皇后?叶初雪,你就不怕她做了皇后将你弄死吗?”
  叶初雪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以为我做皇后,就没有人要弄死我吗?”
  平宗一怔,登时沉着脸不说话了。
  叶初雪见他生气,也不去招惹他,叫来乳母,让把阿戊抱来,在怀中逗弄了一会儿,轻声道:“当初我过江北上的时候,是无论如何料不到会走到今天的。不但能够与你倾心相待,还能生育儿女。那一日你将阿戊抱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像做梦一样,生怕一转眼醒了,还在紫薇宫的冷雨中等着别人给我送白绫来。”叶初雪抚上平宗的脸,“阿护,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有了阿戊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我宁愿就守着这份幸运和幸福,不让任何人夺走它。”
  这是她从未向他袒露过的心声。平宗听得动容,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吗?”
  “我信。可我也想要保护你呀。”她亲吻他的唇角、面颊,低声地说,“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却为了我离开龙城滞留在燕州,龙城中的人会怎么想?满朝文武会怎么想?”
  “没关系,有阿沃在……”平宗脱口安慰他,然而话没说完,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阿沃……”
  叶初雪避开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我祖父熙帝在时,宠爱顾美人,恩及全家,在凤都城中顾氏子弟风头一时无人可比,即便我父皇和他几个兄弟也只能努力结交,方能讨得祖父欢心。当时朝议汹汹,凤都朝野议论起来,只说顾美人狐媚惑主,谁在乎祖父与顾美人是不是真的两情相笃?后来你们先帝南下,顾美人的兄弟在太仓河战败身亡,北军势如破竹,一直打到了长江落霞关。当时朝中诸臣群起而攻之,不说顾将军无能,却全都指责顾美人乱国。迫于压力,我祖父熙帝纵是对顾美人恩爱情浓,最终也只能将她贬去冷宫。不久之后我父皇登基,顾美人自知绝无幸理,便在冷宫中自尽了。”
  一段南朝往事说得平宗心头发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张了张口,想说他与熙帝不同,不会将她陷入那样的境地,然而心中却明白有些事情并非自己一厢情愿就能做得了保证的。
  果然,叶初雪将阿戊交到平宗怀里,让他抱着,自己仍旧靠回到床头,目光冷静清明地看着他:“我都做过什么事,你是知道的。不但你知道,天底下有几个人不知道?
  连安安也不能原谅我害你失了龙城,何况旁人?”她始终避免提起平衍的名字,但平宗明白,所谓旁人,只怕平衍就首当其冲。
  叶初雪继续说:“顾美人只是一个美人,还远不是皇后,她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得了熙帝格外宠爱。熙帝既没有为了她离开凤都不理政务,也没有要废了皇后让她上位。更何况,顾氏也算江南豪族,族中子弟遍布各处,依然躲不过一朝失势,连自家女儿都保护不了的结局,而我在北朝,却只有你一个人。”
  这话说得平宗心头一痛,愈加爱怜地看着怀中阿戊,这孩子是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了,比他还要亲。
  叶初雪也随着他去打量阿戊,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细嫩的脸蛋。自从这孩子第一次被送到她怀中起,她心头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命是偷来的,无论是遭人欺凌还是被人追杀,无论是为救平宗独行雪原还是被睢子所掳,她始终是抱怀着大不了一死的心咬牙坚持下来的。但是直到有了阿戊,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为了这孩子去死,但是为了他,才要更加好好地活下去。她头一次胆怯,不敢恋战,要为自己和孩子的安危着想。
  “你将我放在皇后的位置上,就是将八部推到你的对立面。有你保护我,他们或许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我,却会将所有的力气都拿来针对你。阿护,你是我们娘儿俩唯一的屏障,即便是为了我们,你也不能与八部为敌。”
  平宗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这种迫于情势的无力感却令他愈加怒火中烧:“好,你说得对,你不做皇后就不做。你想做什么?我后宫之中所有位置都给你留着,你选就是!反正我后宫里只有你一个人就好!”
  “你这是在说气话。”叶初雪叹了口气,“后宫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比让我做皇后还更令人不满吗?”
  平宗发过了脾气也知道不可行,长叹一声:“好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你安心休养,一切从长计议。今日又招惹你说这么多话,费了这么多精神。”
  这个话题并没有个结论,叶初雪还想再劝,想了想知道他终究心有不甘,也不是一时能劝回来的,便乖顺地点了点头。
  平宗将阿戊交给乳母让她带走,亲自为叶初雪端来补药喂她吃了,再扶着她躺下。
  叶初雪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面颊上游走,便追过去握住,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珍护住。
  平宗心头又是一痛,想到这些时日来她身陷险境,在步六狐人的虎视眈眈下只怕是夙夜忧虑难以入眠,便又侧身躺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好好地、安心地睡吧。”
  她闭着眼点了点头,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要鼓起最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阿护,过了今日,你就回龙城去吧。”
  平宗闻言一愕,紧皱着眉坚决地拒绝:“不!”
  这反应是在叶初雪意料之中的,她倒是也不急,只是微微撑起上身,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平宗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按回去躺下,说道:“你那些道理都是道理,只是世间之事,若只是以常理去论,那也就只能墨守成规,和光同尘而已。譬如若以常理论,你在南朝就应该已经死了,若不是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枉法将你救出来,哪里还有今日所要守护的幸运与幸福?而你当时一无所有,只身一人,若真是以一个寡妇嫁了托庇于某人,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却是如何做的?”
  叶初雪心头微微一动,抿住嘴不肯说话。
  平宗继续道:“你说熙帝的美人因宠获罪,什么家世时局都在其次,关键有一点就是熙帝会在群臣压力之下以她来换取一时朝堂安稳,而我不会。”
  叶初雪一惊,推开他的手瞪住他:“你疯了?”
  平宗看着她笃定地一笑:“我若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当年不知在战场上会死过多少回,失去了龙城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旁人只道你害我失去龙城,却不知道你为了助我夺回龙城做了多少事。叶初雪,这些事情旁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因为旁人对你的偏激之见,就不敢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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