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24/257页


  这话倒真是让平宗惊讶了,他研判着她,想要看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以你的身份做我的侍妾太委屈了,我得好好送你一份大礼才好。”
  叶初雪盯着他研判了一会儿,垂下眼皮轻笑:“我不过是个南朝的寡妇,你大可不必。”
  “这种话以后不必重复,咱们俩私下不需要这么打机锋。我知道你的底细,且不会透露出去,你就不用在我面前假装了。
  “假装什么?”她眨着眼睛问,好像听不懂他的话,“我只是叶初雪而已。”
  “自欺欺人。”平宗没好气她笑,却也不丢勉强,“随你。总之你以后安心跟着我,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就是。”
  “如此多谢殿下了。”
  叶初雪将那个锦囊放下,站起来往外走,“殿下继续忙吧,我酒也喝了,也被殿下捉了,再留下来就是自取其辱了。”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回头又说,“对了,王妃想让我问问,殿下对世子的处置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你这么关心做什么?”平宗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明明他算准了她的所有目的行为,明明将她提了个正着,揭穿了所有的目的,不知为什么却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如果他是猎人,那她就是一只轻易放弃了抵抗的猎物,之前的追逐躲闪突然变得多余,她认输得太轻易了。
  “关心世子?”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辜,又带着一点儿狡猾,笑得人畜无害,“因为提这件事儿会让你不高兴,所以就随口说说。”
  平宗无奈地笑起来,看着她向自己中规中矩地行礼,没好气地挥手:“行了,该气我早就气过了,你走吧。告诉王妃这些事儿少打听,知道太多不好。”
  叶初雪一直到走出了门才觉双腿发软,看着脚下不过十来级的台阶竟然迈不开步子,只得扶着门框站了片刻。
  此处门朝西面,厅事高大的屋檐挡住了左手边的视线,眼前是一片密密的冬青花田,右手边有十几株不算高大的树,只是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枝干孤零零突兀地戳着,也不知是什么树。今日睛雪无风,空气里全是冰雪沁凉的味道。叶初雪狠狠地吸了几口气,让凉气深入脾肺,将刚才积攒在心底的惊心动魄消化掉。冷气刺激咽喉,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两眼冒金星。良久才平息,她喘息着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看,暗暗惊醒,原来自己一直都还是太大意了。平宗这个人远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阳光炽烈,仿佛忘记了这本不是属于它的季节。屋顶的积雪反射光线,令人眼睛刺痛。
  叶初雪喘息略定,自觉心底恢复镇定,这才抬脚朝台阶下走去。
  突然眼角光芒闪动,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叶初雪眼睛一花,一股强大的力道从身后袭来,有人将她扑倒,抱着滚下台阶。
  天旋地转间,叶初雪居然还能辨认出平宗的气息。有什么接着她的脸飞过,登时一阵锐痛。平宗带着她滚落在雪地里,身边噗噗几声暗响,再抬头时只看见三四支箭钉在四周的雪地里,尾羽兀自颤动。
  “楚勒!”平宗跳起来大吼,看见厅事高大的屋顶上人影晃动了一下。
  几十名贺布铁卫已经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飞奔了出来,顺着平宗手指的方向扑过去。平宗这才将叶初雪拉起来,皱着眉说:“你受伤了。”
  叶初雪一愣。她有过一次受伤的经历,自觉四肢都还完好,就看见平宗伸手在她面上擦下一手的血来。原来是脸上被擦伤。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别的伤处,这才冲她一笑:“糟糕,破相了。”
  叶初雪直到此时才觉得后怕,心狂跳起来,半天都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抓住平宗的衣袖,将暗纹织锦的衣料攥出一团褶皱。“怕了?”平宗像是在安慰她,但说出的话让人听了只能浊气上冲。
  叶初雪瞪了他一眼,放开他站直了身子。
  平宗喊了一声:“焉赉!”
  焉赉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
  “护送叶娘子回去。”平宗说着,从焉赉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来,笑道,“反正你用双刀,这个借我使使。”
  焉赉露出担忧的神色:“将军小心。”
  平宗将手中的刀掂了掂,豪情勃发:“放心,我这把刀离老还远得很呢。”
  他说完发出一声长啸,一时间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都有呼啸之声与之呼应。平宗摸摸叶初雪的脸,笑道:“别怕,我杀了贼人回来找你。”说完纵身便向箭射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叶初雪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焉赉守在她的身边:“叶娘子,末将送你回去。”
  叶初雪皱眉问他:“堂堂北朝最高将官,拎着把刀去追个刺客,这是你们的习俗?”
  焉赉被她问得笑了:“想来是这些日被政务缠得烦了,借机去舒展筋骨。”
  叶初雪不赞同地摇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这也太冒险了。”
  “等将军回来,叶娘子不妨好好劝劝。”
  叶初雪朝他看了一眼,只见焉赉眼中带笑,丝毫不见紧张神色,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北朝男女之防远比南方宽松,焉赉身为平宗亲信护卫,出入内府毫无阻碍。看来他对内府也十分熟悉,带着叶初雪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将她送回住处。焉赉是叶初雪从昭明就认得的人,两人虽然交流不多,此时经历了这么多事重遇,自然而然有一种亲切感,也不须多余的客套,一路无言地来到山脚下。
  焉赉看着山术掩映中那一片青砖房子,叹了一口气:“当年长乐郡主便住在这儿。”
  叶初雪好奇起来:“我隐约听说这里是晋王的妹子旧日住处,她如今哪儿去了?”
  “走了。”焉赉的回答言简意赅。走了两步侧头,见叶初雪斜睨者他一脸讥讽,只得又说:“长乐郡主是女豪杰,却着了男人的道,最终心碎远走,我们大伙儿都十分惋惜。这事儿将军不大愿意提起,所以如今知道的人也就不多了。”
  叶初雪听了一呆,心中隐隐对那个从未谋面的长乐郡主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好奇来。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焉赉说起长乐郡主也是满心帐惘,“她从小跟着贺布卫的弟兄们一起练习骑射行军,大家都当地好手足。”
  两人一路说着上了台阶,有人等在门前蜡梅树下。焉赉眼睛一亮,“晗辛!”随即想起了她之前逃脱的事儿,眉头一皱,板起脸问,“你戏弄得我好苦。”
  晗辛走过来含笑施礼:“那时也是追不得已。焉赉将军,你就别生我气了。”她说这话时,可怜巴巴看着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焉赉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看得有些绷不住,无奈地朝叶初雪看了看,又朝晗辛看了看,叹口气说:“各为其主而已,你也不必道歉,我也没有生气。”
  晗辛甜甜地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生我的气!”
  “只是以后都是一家人,叶娘子既然进了王府,你也算是府中的人了,却不可以再这样算计我。”
  “只要你不打主意想把我绑起来,我算计你于什么?”晗辛仍是一副无辜的模榉,将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净。
  焉赉怔了怔,摇头无奈地笑了,只是问:“你把我的呼延搽藏到哪儿去了?”晗辛想起来那匹高大俊美的天都马,得意地笑:“放心,总不会贪了你的,迟早还你。”
  叶初雪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彼此试探,忍不住暗暗摇头。晗辛早已不是当年自告奋勇要离开宫廷的那个小宫女了,她的狡猾心机、随机应变的能力远不是其他那些困守深宫的女子可以比拟的。如今看着她机变百出地生存在异国的惊涛骇浪中,叶初雪心中有说不出的羡慕和振奋。说不定几年以后,她也可以抛却心中那块黑暗的顽石,像晗辛一样痛快自在地括下去。
  正在出神,突然焉赉察觉到什么,神情一紧,飞快朝她扑过来,两团黑影从屋后树丛中蹿出,雪亮的刀刃向叶初雪砍了过来。
  晗辛最先反应过来,扑过来挡在叶初雪身前喊道:“小心!”
  焉赉也已经赶到,但对方刀长,刀尖已经将将触及晗辛胸口,焉赉无暇多作他想,过去抱住晗辛反腿踢出,将刺客的刀踢飞,自己也就地滚倒。他不忘冲叶初雪喊了一声:“快跑!”
  叶初雪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身后脚步越追越近,刀光反射着阳光,明晃晃落在她脸上。汗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后颈升起一种奇异的麻麻痒痒的感觉,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脑后就有一柄锐利的刀紫贴着后心,只要她稍微慢一点儿就会戳透她的身体。
  叶初雪拼命地跑,很快便觉得上不来气。胸腔喉咙都痛得要命,眼前发黑,只有想象中那闪亮的刀尖在背后逼迫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风在耳边呼啸,她能听见心跳如雷声,不停地炸响,仿佛随时会突然崩裂一般。
  突然身后有人搭上她的肩,叶初雪尖叫一声,脚一软摔倒。身后的人毫不客气地搂着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捞起来。
  那手臂刚健有力,一瞬间她就被熟悉的气息笼罩,耳边响起熟悉的笑声来。
  叶初雪大口喘着气,手抚上腰间的臂膀,顺着胳膊摸到他的手背,安下心来,闭着眼向后靠在他的怀里喘息。
  平宗在她耳边笑道:“跑得挺快呀。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汗湿透了她贴身的衣服。他的气息吐在耳边,激得她浑身一阵战栗。她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刺……刺客呢?”
  “都死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搂着她往回走,“一共两个人,焉赉杀了一个,我杀了一个。楚勒没轮到动手,还挺不高兴。”
  她这才睁开眼回头,他正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盯着她看,手指抚上她脸上的伤处,问:“疼不疼?”
  叶初雪突然恼怒起来,劈手就要打他,幸亏平宗反应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皱眉道:“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没有道谢的习惯也不能动手就打吧?”
  叶初雪怒视他,咬着牙控诉:“你拿我当诱饵!”
  他一愣,大笑起来,顺手拍拍她的脑袋:“真是个聪明孩子。”
  她越发生气,连踢带打在他怀中闹个不休。
  “你突然拿着刀去追贼我就奇怪,这哪里是你该做的事。果然你做戏给贼人看,你明知道贼人冲我来的,把我带到这么个容易被人伏击的地方来,好把他们都引出来。你早就在这边等着了,是不是?”
  “是,猜得都没错。”他被戳穿,却心情愉快。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清楚关节,更开心的是她在自己面前已经不再掩饰生气的情绪了。比起那个永远挂着讥讽笑意看不清真实心意的叶初雪,他更喜欢这个放任自己情绪流露的她。
  颤抖不只来自惊恐,也来自刺激。剧烈的奔跑和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她的心到现在都仍然试图突破胸腔跳到外面来。她的胸膛急剧起伏,血液在周身奔流,刚才明明已觉得力竭,此时却总觉得身体里有股四处游走的冲动,令她突然急切地想要发泄出来。
  平宗笑得很让人生气。他面容英俊,刚杀过人的眼睛里嗜血的光芒还没有退尽,阳光落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耀眼的杀气。叶初雪恼恨地看着他,扑过去狠狠咬住他的嘴唇,用力地咬,似乎要从他口中尝到血的味道才能将那股堵在胸口的恶气发泄出来。
  他起初愣了一下。
  知道她素行不羁,却没想到火暴至斯,也不管旁边还有别的人,大日头还悬在天上,上一刻还在发脾气打人,下一刻就已经如此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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