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24/166页


何少爷点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盯着何少爷。

何少爷伸出两只手,一只表示三,一只表示九。三月初九。还好,不过昏迷了一。叶听涛想。

“这附近,可有什么人异常失踪之事?”

何少爷寻思了一会儿,摇摇头。其实他不过到这一带几天,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听闻。只是见沈若颜这一路行来都很清闲,才猜测附近无事。

叶听涛“哦”了一声,便不再问。淡淡的气加在草药气息中,有一种奇异的安宁。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昏昏睡去。何少爷替他掖了掖被角,便到外间,继续剥白豆蔻去了。他觉得大侠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命一回来,便又开始关心起附近的百姓苍生来。

夕阳西下,月斜东山。接着月华淡去,朝阳初升。沈若颜去了一天一了,仍旧没有回来。何少爷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看叶听涛还在睡着,终于跑去附近的小村落买了些食物回来。很不巧的,只买到玉米面馒头,还有几斤牛肉。他想起叶听涛的问话,在村落之中比手划脚一番,询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村人半懂半不懂,告诉他自家的媳儿最近没出过门。

何少爷一路上狠狠心,撕开了一点嘴上的杉,发觉其实半边嘴唇根本完好,只是沈若颜故意全包了起来。是怕他烦扰叶听涛吗?他心中不愤愤,就在路上吃起馒头来。出乎意料的,他觉得滋味甚好。

药庐中,叶听涛坐在上,正自沉思。他等了很久,药庐的竹帘始终静静垂着。沈若颜没有回来,或许又救了什么人,耽搁在谁家的府上了。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我行我素,不太管别人怎么想。只是也难怪。叶听涛心中一软。但此刻,他也已不能在此继续等下去了。

他似乎有些不明原由地挂念着薛灵舟,这是在这茫茫江湖中极少遇到的事情。仿佛还是在离开师门之前,曾与人如此心无疑虑地并肩同行。“热血沸腾”这四个字并不适合叶听涛,无论如何,他与薛灵舟总是不一样的。他没有那样一位大哥去仰仗,在搏杀之途上,从来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无可挣脱,即使是胜利,换来的不过另一场杀戮的开始。

叶听涛心中一阵触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一低头,见自己衣衫上沾满血迹,也不及去清理,便往随身包袱之中又取了一套出来,咬牙换上。

晚风送来轻微声响,也没有遗漏药庐外轻轻的碰撞声。那是衣衫触到竹帘的声音,因步履极慢,也极轻。许久之前正是那脚步声引了沈若颜离去,黑衣尾随,隐隐不祥。此时,像是同行者前来窥探,幽暗的双目搜寻着碧剑刃的锋芒。

警惕之感,只须一点点的触犯便油然而生。何少爷是不会蹑足走路的,沈若颜当然也不会。叶听涛不动声,只是坐着,怒灵剑一直握在手中,即使是如此重伤之下,他似乎也并不惊慌。一片黑的衣角在药庐外拂动了一下,空气凝固,连淡淡的与药草气息,都停驻在竹帘内外,不见其踪的对峙与杀意之间。

何少爷走进药庐之前,一眼瞥见附近那棵松树旁空空如也,自己寻回栓上的青鬃马不见了。他走近一看,只见树上贴了张字条:借马一用。叶听涛。字写得匆忙,笔迹却仍是透出一股冷峻肃然,似是不及多言,便独行而去。何少爷手里的半个馒头掉在地上,急忙跑回药庐里,只见叶听涛睡的那张上,只有那沾染血迹的衣裳扔在那里,人早已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将牛肉放在边的小桌上。已无旁人的药庐,仍旧残留着那种安宁而又警惕的感觉,不过如此干净利落的语气,也只有那样的大侠才会有吧。不知不觉,他有些喜欢起叶听涛来。只是不知沈若颜倘若回来,看见叶听涛已经走了,又会不会怪罪于他?

陆吾镇附近的空气中,有隐隐的浪潮涌动,但对于何少爷来说,他所要做的还是等沈大夫回来。仿佛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狂风将至的时候仍能安然而坐,去远看人间烟火几何,剑虽在旁,却静卧鞘中,无有锋芒。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七章 乱云鬓

凌风琴台在落霞山的最顶峰,深深地掩藏在云雾之中。那云雾宛如另一界的国度,皓渺苍茫,浮动来去,将山巅团团裹卷其中。朝阳一出,落霞万丈,如水彩飘散,染得云海变幻,不胜收。

这般景,最是叫人心醉的也只有片刻。云聚云散,总不过说还休的模样。凌风琴台是数丈见方的一块高台,上面只一张琴桌,一个子跪坐在琴桌前,拨弦三下,时已过卯,琴音如清冷山风,顺着峰峦拂了下去,虽不甚响,但无论传过了多少路程,却都是一般的温润柔和,并与林叶山音相合,越下越是气势渐生,直传到山脚泉泠舍。以山为台,以风为弦,以为音,馆中弟子被这三声琴音缓缓带离迷梦之乡,也似乎是在这日始之音后,山中开始有鸟雀啾啾啼鸣。

子拨弦已毕,仍跪坐在琴桌之前。只见她着了一袭蓝纹绣边白绸裙,飘飘袖摆,腰系丝绦,长发挽髻,束以如意垂珠步摇,肤极白,神清骨秀。她双手离开琴弦,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渊清,人已带来,我便下去了。”莫三醉将楚玉声带至琴台,向她道。

“……好。”渊清低声回答。莫三醉又望了一眼楚玉声,似有深意。他低头而下,不再看渊清一眼。

“……馆主。”楚玉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不叫她的名字。

渊清听她此唤,微一停顿:“九年不见,咱们都成陌生人了。”

楚玉声道:“……我也忘了你的模样,你也忘了我的模样了吧。”

渊清缓缓地站起身,转向她。楚玉声仍穿着那条蝴蝶百褶裙,腰中系着凤凰一般颜的丝绦,两人一红一白,甚是分明。她们仔细瞧着对方的身形面目,都只是眉宇间还有些当年的影子,楚玉声已如玫瑰般娇动人,渊清却似山顶雪莲,清净自若。对视之间,多少浮云自眼前流过。

良久,渊清近乎无声地一叹:“当真是不识了,玉声,这九年……你可还好吗?”后半句,一字一顿。

楚玉声凄然一笑:“我若能好,也不会再回来了。”

渊清道:“……其实,你修书一封,加急送来,我也料到几分了。”

楚玉声道:“……渊清,那封信,你是第一个读的人吗?”

渊清点头:“我读完之后,师父立刻就读了。”

楚玉声眼中掠过一丝波动:“师父……师父怎么样?”

渊清道:“她很恼怒……怪你不该隐瞒了这么久,才将薛家的事告诉她。”

楚玉声无声地垂下头,有波浪在眼中翻滚:“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我……”她有些说不下去,平了一口气,道,“师父这些年,还像以前一样?”

渊清也低下头:“差不多吧,她退居醉荫之后,还是时时出神,喜怒无常……你信到之前,我已有三个月没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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